风子岩的人捉了老黄,扔在冰冷的地上。

从麻袋里拱出来看到我们的时候,老黄目光惊悚。

他手脚被绑,嘴里塞了只不知道是谁的臭袜子,喉结上上下下,显然是想吐又吐不出。

风子岩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老黄摔了个狗吃屎。也因此,臭袜子掉了出来。

“人我可给你带来了,有什么话,你自己问吧。”

风子岩自来熟地拖过一把凳子,又自来熟地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洛姐姐一出来,风子岩又把二郎腿放下了,正襟危坐,一表人才。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如此甚是单调,摇起了折扇。

真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可惜,现在是秋凉时分。

怎么看,怎么矫揉造作。

而他,并不自知。

成瑜坐于上首,骨节分明的手指压着一个碗盖。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老黄。我知道,这是他一贯审人的手段。用心理术,先让对方发怵。

老黄虽然当了多年的奸细,可一直处于主动。如今这般被动的状态,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是知道成瑜的本事的。就是成瑜带兵,将倭人大军打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他对成瑜的恨有多深,恐惧就有多深。

终于,他忍不住了,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既已落在你的手里,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句话一出,成瑜就知道有戏。

一个真正求死的人,早就自尽了,哪还有这么多的废话。

所以可能有二。

要么骨气不够,要么等着同伙来救。

成瑜慢悠悠道:“老黄,我不杀你。我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说法。”

“不知道。”老黄毫不犹豫道。

“别拒绝得那么快。”成瑜慢条斯理道,“我这儿有种药粉,可以测出人与人之间的亲缘关系,所以你是想我动手测呢,还是直接问你,赵娉婷,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呵,天下哪有这样的药粉?”

“倭国弹丸之地,物产匮乏,你不见过,不代表没有。”成瑜站了起来,“今日本世子不是来找你聊家长里短的,也不是非得要你一个肯定的答复。真相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所以,本世子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说出倭国在京城所有的据点,要么,就眼睁睁看着赵娉婷母子俱亡。”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老黄依然装傻。

成瑜摸出了一把钉子,走到老黄身边,摸了摸他的膝盖,以内力一催,钉子霎时间进入了老黄的身体。老黄发出了痛苦的一声嘶叫,仿佛灵魂都在颤抖。然而成瑜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一颗钉子打入关节。

光是看着,我都觉得彻骨疼痛。老黄身在其中,怕是生不如死。

在打到第七颗的时候,老黄终于受不住了。他的手指紧紧扒着地面,指甲盖都要抠碎了:“我选,我选,我选第二条路,你们是不是能放过我?”

太天真!

从他的话里,我们得到了两个有效的消息。

第一,老黄对赵娉婷这个女儿,是一点感情都无。

第二,京师里果然存在倭人的据点,而且还不止一个。

风家的银子,多得常人难以想象,得到的情报,动不动就是一沓。他当然寻来情报无数,只是不具分辨的能力,一股脑儿地扔给成瑜,叫成瑜自己筛选辨认。

其中,自然也有倭人设下的迷障,故意与大礼人亲近,让人你分不清敌我。

成瑜暂且将老黄压着,派人仔仔细细摸清那些据点的情况。

但老黄无故消失,会让敌人心生警惕甚至逃走。

不得已,成瑜只好进宫,将此事禀报皇上。

皇上脸色沉郁:“子柳可知道此事?”

成瑜答:“贱内正与岳丈说。”

“你可有良策?”

成瑜道:“时间仓促,怕查证不及,不如全都抓起来,关进大理寺再……”

“这会造成百姓恐慌。”皇上很快便否定了成瑜的建议,“这事你不用再插手,朕会着人去办。子柳那里,你且宽慰着。至于那赵娉婷,再让她多活几日。”

皇上的意思十分明白,孩子呱呱落地之时,就是赵娉婷的末日。

成瑜没有说出赵娉婷不能生育,崔郾代二皇子行房之事。

毕竟事涉皇家颜面,二皇子指证是一回事,由成瑜口中确切地说出又是另一回事。总归没几天好日子了,就让赵娉婷再得意几天。

很快她就会知道,摔得粉身碎骨是何滋味。

爹爹这几日心情十分低落,一个人的时候总长吁短叹。

我安慰道:“您还有我啊。”

他偷偷地抹掉眼泪:“是啊,爹还有年年。”

我蹲下来,伏在他的膝头:“可惜,女儿很快就要出嫁了。但爹您放心,女儿一定常回来看您。等到您头发发白牙齿掉光的那天,女儿天天在您身旁伺候。”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道:“有你这样的乖女儿,爹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除了你,还有赟儿。其实,上天对爹不薄。虽然夺走了庭缚,却将她的两个孩子都送给了我。”

这句话,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具体如何怪异,又说不上来。

“很快你就要嫁为成家妇,一定要和成瑜好好过日子。若成家待你不好,你就跑回来和爹说。”

“嗯,知道了。”

我开始盼着,大哥能早一点回来。有他陪着爹,我也能放心些。

洛姐姐安慰我道:“你放心,相府里还有我,我会帮你看着相爷,哄他开心。”

也就只有这样了。

虽然洛姐姐一口一个“相爷”地叫,但爹爹从来没把她当外人,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在爹爹心里犹如义女。

整个相府上下,对她亦十分敬重,虽无相府千金之名,却担相府千金之实。

偶尔,风子岩过来闹腾。相府里多了些欢声笑语,不再如之前死气沉沉。

一日风子岩带来一个消息,说据点里的人全换了。换之前,城外的乱葬岗每天都会多出许多面目全非的尸体,到最后尸体太多,燃起了一场大火。大火过后,寸草不生。

帝王果然是帝王,行事非常人能及。为了京师的太平,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人。

成瑜有些惆怅,又不得不承认皇上的做法有他的道理。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人,因此搭上了全家的性命。

兔走乌飞,吉日来临。

这天,我与琰琰同时出嫁。

一大早,成瑜派了十六台轿子将我接去北陵王府;而大皇子朱宣,则亲至王府,在王府里,与琰琰拜堂。

在外人看来,大皇子如此做法,抬高了郡主,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二皇子死后,大皇子成了最有机会当上太子的人选。

而大皇子,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即使胜券在握,他也要叫皇上安心。

不争不抢,是他在人前的态度。

他要更加谨慎,叫皇上挑不出一丝错儿。

赵娉婷来得早,在我意料之中。但凡能有一丝接触到成瑜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出人意料的是,长公主朱夭夭也一块儿来了,与赵娉婷手挽着手,十分亲密的模样。

荆月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满脸鄙夷,又有些担心,说几日不见,长公主对主子的态度就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何为肉眼可见的变化?”我好奇地问。

荆月不豫道:“话少了,人也安静了,就跟转了性子似的,十足端庄。眼珠子时不时地往主子那里瞄,偷偷儿的,怕被人瞧见,看一眼就收回去,不敢再看,可过一会儿,眼珠子又黏在主子身上了,如此循环,大约是看上主子了。”

“可她与成瑜之前才一面之缘。”我有些不敢相信,“再说,她与成瑜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想在极短的时间内扭转印象,不容易啊。”

话虽这么说,我的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长公主与赵娉婷走得这么近,万一近墨者黑……

只愿,婚礼能正常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