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婉儿远远不是太子的对手。

太子不会直接解释,而是以“点拨”的方式,将问题抛回给钱婉儿,让她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结论。

这样的“理性”征服,远比说情话与发毒誓来得有效。

人总是会对自己推断出来的结果深信不疑。

毕竟,全天下最可靠、永远不可能发生背的人,只有自己。

钱婉儿感到豁然开朗。

她拉住了朱宣的袖子,让他坐在床榻的边沿。

“太子殿下所说,我都懂。可是我这身子,怕受不了长途跋涉。”

“放心。”太子熟练地搂住她的肩,“我会请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最舒适最防震的马车,让你坐在里面,就像坐在家里一样舒适。”

太子口中的“家”,指的就是现在身处的屋子。

钱婉儿喜欢这个字。

她的心要融化了。

“保护你的人,我也会多安排几个。为了方便照顾你,女护卫也会找一些。都是些武功高强的,可保你平安无虞。”

“另外,我还要交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钱婉儿问。

太子掏出一块硬硬的东西,郑重地放在她的手心。

“这是兵符,是目前我能掌握的兵符。能调动的兵马不多,一共五万。但五万已经是我的全部。你就带着这五万兵马走,将流民全部招降。”

钱婉儿的眼睛比刚才更湿,伏在朱宣的怀里“嘤嘤”哭泣。

她一边哭一边笑,右手紧紧地握住兵符。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真正、完整、不带任何怀疑地相信了朱宣对她的真心。

江山和美人他都要,但是他眼都不眨,拱手就把江山放在了美人的手心。

钱婉儿对朱宣的信任,再无法撼动。

她哭了很久,叫:“阿宣。”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没有必要那么生疏。这是她第一次叫太子的名字,眉眼间神采飞扬。

朱宣应道:“我在。”

钱婉儿呼吸浅浅,语声柔柔:“马车一准备好,我即刻动身。”

“好,到时要具体做些什么,你仔细与我交代。”

“嗯,今晚太迟了,你先睡觉,等你睡醒了,再说也不晚。”

钱婉儿贴得他更紧:“阿宣也一起躺下吧。”

朱宣将她放倒,道:“你自己睡,我看着你睡便好。”

钱婉儿下意识地问:“是我身上有不好的味道,让阿宣有些不适吗?”

朱宣笑道:“傻婉儿,我怎会不适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许粗心马虎,也不许忘了喝药。”

钱婉儿被朱宣耍得团团转,还甘之如饴。

马车是叫风记做的,坐进去果然又宽敞又稳当又舒服。

钱婉儿依依不舍地与朱宣告别,眼泪洒在京城的一株梧桐下:“阿宣,婉儿一定不负你望。”

太子与她深情道别。

待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时,太子嘴角抽了一抽。

他送钱婉儿出京,谁都不知。风记的顶级轿子,谁敢窥探?

外人只道是风记中有重要的人外出,怎么也想不到里面坐着的是首辅之女。而此刻的首辅对女儿的下落也不担心。因为太子间接地让他知道了金屋藏娇的事儿。

钱首辅对自己女儿的表现很是满意,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女儿想在太子那住多久,那就住多久。

最好,能住出一个孩子来。

钱婉儿走后,朱宣心情大好。

他直奔太子府,琰琰的房间。

行走之间很急,惹得一些虫儿蝶儿惊飞。连柳枝都碰到了数根,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粗鲁。

他赶到的时候,承平刚好在午睡。琰琰坐在小床边看着孩子,浑身充满着母性的光辉。

朱宣一见,就受不了。

太美了,是他理想中妻子的模样。

春日好。

桃花灼灼柳鬖鬖。

雨停风暖烟淡,情正醺酣。

山泼黛,水挼蓝。

风吹菜花浪。

屋中莺歌,远胜百鸟啼。

繁花似锦。

不如她脸上一抹,醉酒般的娇红。

这大半年,他一直都很忙碌,在太子府里的时间,比往常少许多。

成琰琰见他精神十足的样子,就猜到钱婉儿离京了。

她坐起来,试着与心情不错的太子沟通。

“大业将成,妾身提前恭喜太子。”

听闻“妾身”这两个字,太子眉头一皱。

“我不是说,无人之时,以‘我’字称呼就行了吗?”

“是我忘记了。”成琰琰从善如流,“我在这里,先恭喜太子。”

她像以前夫妻关系和谐时一样,从**跳下来,替太子绑上蟒带,又替他抚平衣角。

太子饶有兴味地瞧着她:“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成琰琰淡淡一笑:“我知道,太子的兵马远不止旁人知道的那些。有了风家银钱的帮助,你还买了不少新的战马。步兵不如骑兵,就算钱首辅手中步兵更多,可若真的打起来,你这边胜算更大。”

太子勾起了嘴角:“你对你夫君的真实实力,估计得还算准确。”

成琰琰顿了顿,继续道:“可是,你爱大礼的百姓,爱天下子民,你不想因为权力斗争而血流成河,所以只能继续扩大自己的兵力。只有以绝对的优势碾压,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你对我还挺了解。”太子的心情更好了。

所有人都怕他,畏惧他,表面对他奉承迎合,背地里不知将他当成什么豺狼虎豹。但是琰琰懂他,知道他的理想与抱负。

世上得一知己,值了。

成琰琰道:“夫妻一场,我岂会不懂你?也正因如此,我懂你对大哥的忌惮。”

太子的身子僵了一下。

成琰琰感受到了,可还是说了下去。

“别人我不知道,可大哥我十分了解。他没有王侯将相的命,只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你看他当官以来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得罪人?他从未替自己求过什么,只希望能为朝廷尽一份心。”

琰琰说得没错,太子亦如此认为。可正是成瑜的无私付出,让他想到了自己。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不为自己,只为家国。他拼死拼活得到今日的地位,一开始只为翻身,可真的翻上来了,他又有新的目标。

人活着总要有些理想的,否则与行尸走肉何异?太子从小就存了一颗正义之心,只是渐渐被斗争掩盖,现在斗争快结束了,他可以遵照自己的内心去做想做的事。

也因此,他把成瑜当成了同类人。

成琰琰想方设法替成瑜说话:“大哥的手指有残缺,右手无法握刀,残缺之人,如何能号令他人?他的脸上也因打仗而多了一条疤,更无法坐在那个位置上。一个君主,可以病弱,却绝不能残,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且大哥主动交出在军中的关系,就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已经一无所有,你还要这样防着他吗?那蛊虫 在体内,想想就可怕,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放过大哥?”

太子猛地转身,眼中落寞抵挡不住。

原来她今日的示好,是有目的的。他还以为,她是真的想要对他好。

太子失望了,不想留下自己的狼狈。负着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同时,他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琰琰的问题。

随着离那个位置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更加不想解开对成瑜的束缚。以前他忌惮的只有成瑜的能力,现在又多了一个“成代朱昌”。

虽然曾经的司天监正袁随已经死了,可袁随说过的话像一根钉子般刺入了他的心里。他越来越明白父皇当日要杀成瑜的决心,可他不想沦为像父皇一样的人。

所以,他没有要成瑜的命。

他以为这已经是仁慈,但是琰琰不理解。为此还恨他,与他冷战。

现在,竟然还肯低下那高贵的头颅。

他越想越来气,找了一家酒楼上去喝酒。

酒至半酣,一戴着面纱的女子过来打招呼:“太子殿下。”

“你是……”太子眯着眼问。

女子扯下面纱,道:“我是钱婉儿的妹妹,钱清儿呀。”

太子定睛一瞧,的确是她。与钱婉儿有些相像,但是五官比钱婉儿精致。

“你怎么会来我的房间?”

“因为太子殿下没有关门。”

太子“哦”了一声道:“你过来做什么?”

钱清儿坐了下来:“陪太子喝酒。”

太子拒绝了她:“我不需要你陪。”

钱清儿笑:“每个喝醉酒的人都这么说。我已经叫小二去拿醒酒汤了,一会儿喝完之后,太子还是早些回府吧,不然太子妃要担心了。”

听见“太子妃”三个字,太子就心情不好:“好端端的,你与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钱清儿道:“那我不说了,我就在这等太子殿下的醒酒汤。”

“我的事,不要你管。”太子不悦道。

钱清儿捏着帕子靠近他,挥了挥道:“臣女只是好意,想为太子分忧。既然太子不需要臣女,那臣女就此离去吧。”

帕子很香,一些粉末浮在空气中,太子只觉得一股迷人的香味传来,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

钱清儿起身,姿态婀娜。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了冲动。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住了钱清儿。

钱清儿落入了太子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