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里暗沉沉的,只有两支蜡烛悠悠地燃烧着。

烛火昏黄,烛泪一直淌到了桌案上。

我径直走着,果然在神龛右侧看到了被绑的爹爹。

一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面颊瘦脱了形。见到我,他睁大浑浊的瞳孔,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摇头。

他想叫我走,不要管他。

我如何能够不管他?

正如他明知我非他亲生,还是将我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我喊了一声:“爹。”往前走去。

一把刀自斜刺里伸出,抵在了爹爹的脖子前。

是个陌生的男子,身形并不魁梧。一双老鼠小眼黄豆似的,嵌在如发透面团般肿胖的肥脸上。

“东西呢?”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扬了扬手:“就在我手上。”

他叫我递过去。

我寒声道:“我们说好的,一手交人,一手交物。你先给爹爹松绑。”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割断了缚在爹爹身后的绳子,并朝爹爹踢了一脚,催促道:“走啊,死瘸子!”

我猛地盯向爹爹的腿。

鼠眼男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只负责剁手指,这腿可不是我打断的啊,是他自己要跑,半路上摔了一跤。我只不过没有给他请大夫而已。”

我心中泪如雨下。

当年在蒲州,爹爹也算是名动一时的人物。人称江师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他脸上永远都挂着微笑,站立的姿势像一棵青松。行走之间,自有风骨。

可现在,鼠眼男子告诉我,爹爹瘸了。

我恨不得自己替爹爹受着。

他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粗暴地将爹爹拎起。然后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交换开始。

我心中恨意如岩浆翻滚,却只能点头同意。

他猛地一推,将爹爹搡至我身前,而我将纸张揉成一团,扔了过去。

在抱住爹爹的那一刻,我高声学了鸟叫。

一路跟着的能人异士,很快就会冲进来。

而我,也需要自救。

我扶着爹爹,快速地往庙门口走去。就在快跨上门槛的时候,门“砰”地一声关了。我心中一惊,用身子去撞。

庙门纹丝不动。

我心急如焚,掏出匕首想要破开门闩。鼠眼男子却追了上来,气势汹汹。

我心叫不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但是他靠得越来越近,时间已然来不及。

在这生死一发之刻,爹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盯准鼠眼男子,一头撞过去。

鼠眼男子吃痛,目露凶光。

拳头如雨点般,落到了爹爹的身上。

爹爹忍着背上的疼痛,抱住了鼠眼男子的身体。

而后侧过头,用嘴型说道:“快走!”

我在他张口的那一瞬间,看清他嘴里空****的。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没有了舌头。

我眼前恍惚地浮现出爹爹被人凌虐的场景。

畜牲,畜牲啊!

我浑身颤抖,更加用力地挥舞着匕首。这短暂的时间是爹爹为我争取来的,绝不能够浪费。

口中也未敢懈怠,“鸟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在木门破开的那一刹那,我迅速返回拉起爹爹。同时将匕首当成暗器,朝着鼠眼男子扔了过去。

鼠眼男子侧身一躲,动作凝滞。我趁此机会,跨出门槛。

然而前脚刚出去,后脚就被人从后面拖住,轻轻一拉,我便摔倒在了地上。

张嘴欲喊,鼠眼男子翻过我的身子,扬手就是几个耳光。

我被打得脑袋嗡嗡的。

爹爹老泪纵横,奋不顾身地去咬鼠眼男子的手。鼠眼男子哪会轻易被他咬到,重重地踢了一脚。

爹爹痛得五官都皱了起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鼠眼男子有恃无恐,慢悠悠地将爹爹的双手双脚重新绑住。

我咬着牙道:“你不守信用。”

他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难道你没有耍诡计?”

我闻言一怔。

我分明可以确定,他没有捡起纸团。而刚才的匆匆一瞥,记不住那么多东西。他所讲的“诡计”,莫非是指跟在后面的“援兵”?

见我没有回答,他讥笑一声:“别盼了,你等的那些人不会来了。”

我心中漫起无边的惊悚:“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检查货物的眼光看着我,然后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说:“可惜了,长得眉清目秀的。”

我一个激灵,脑海中产生了可怕的念头。

挣扎着,往向后退。

他却紧紧地箍着我的下巴,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破庙里多了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们头发蓬乱,身上脏污不堪,形容猥琐,一看便是街头的乞丐。

两个乞丐嘿嘿笑着向我走来。

我凄厉地尖叫:“你们不要过来,我可是巡按大人成瑜未过门的妻子,你们若伤害我分毫,成瑜不会放过你们!”

高个的乞丐对矮个的乞丐道:“你听听,她吓唬我们呢。”

矮个的乞丐擤了把鼻涕,道:“这妞不知道,爷爷从小就是被吓大的。”

他们一起走到了我的面前,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我别过脸,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先去调查。为图一时之欢而丢掉性命,不值得!”

我拼命挣扎,一只手捂住唇。

心底,绝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