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赵娉婷将我逼到了绝路。
她将人性想得太简单,以为求生是人的本能。
“为母则刚”这四个字,她永远也不会明白。
如果今日天真要亡我,那我就拉着她一起陪葬!
人在掌握绝对优势之时,防备最弱。
我不给她一丁点反应的机会,就近取材,将怀里的花盆砸了过去。
这个举动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往一边躲去。可是躲闪不及,脚面被砸到。
我趁机吹了声口哨,整个人扑了过去。
赵娉婷被我压在了身下。
她抬起手,想要将火铳指着我。
我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忽然,她笑了:“江年年,你是不是不懂手铳的用法。上面有个盖子,叫火门盖,一打开,引发药就被点燃了。不知道你有没有闻到,空气里有一股火药燃烧的味道?”
我的视线朝她的右手移去,火铳前膛的洞口处,果然有极淡极淡的烟雾冒出来。
她继续道:“你当然可以继续压着我,让我无法动弹。我虽然打不到你,却能打到这屋子顶部。你来这里的次数不比我少,应该知道上面悬着什么。”
我顿觉毛骨悚然。
我的头顶,正好悬着一袋稻谷。
鱼米之乡,盛产谷物。大到府衙,小到县衙,都有挂稻谷的习惯。挂的,乃是秋日收割的头稻。寓意向天祈福,盼来年家家户户丰收。
我放开,她的手铳便直打我脑袋;不放,悬米的绳子便会被打断。
被压得紧实的二十斤左右的稻谷落在我头上,当场就能晕厥。
晕厥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我绝不能让她成为刀俎,而我成为鱼肉。
破庙里备受屈辱的一幕幕,我永远也忘不了。
所以,我松开了按着她手腕的右手,同时,一口咬向她的脖子。
我用尽力气,口舌中传来一股血腥味儿。
她流血了。
可是却一声不吭。
赵娉婷的意志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她举起了手,按下了机括。虽然因疼痛而方向失准,还是打到了我的后背。
当弹丸进去我身体的那一刹那,我疼得浑身都要炸开。赵娉婷趁机推开了我,站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顾脖颈处流下的血,一只脚踩上我的肩头,道:“江年年,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原本我还想饶你一命的,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你这么桀骜的性子,留着总归是个祸害。”
她将手铳对准了我的脑袋。
“听说等死的滋味比死亡本身更煎熬更可怕,你一定要感受一下。我数一、二、三,然后就会响起‘砰’的一声。血花四溅,脑浆流出,别提有多好看了!”
“一。”她慢慢地开始数数。
“成瑜会替我和孩子报仇。”
“没关系,我会叫人将石砖擦干净。我的那些个蠢货手下,也会抢着替我认罪。瑜哥哥永远也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二!”
我的呼吸困难了起来。
她再数一下,我就真要死了。
口哨已吹,海东青迟迟不来。我只有拖延时间,等待成瑜回来。
我尽量忽略伤口传来的剧痛,以及血液流失过多的无力感,勾了勾嘴角,讥讽道:“赵娉婷,你太蠢了。既然等死本身比死亡更煎熬,三下会不会太便宜我?”
她胜券在握,骄傲极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激将法。你想方设法拖延,就是盼着瑜哥哥来救你。你死了那条心吧,我没你想得那么蠢。不过若是只数十下,倒也未尝不可。”
她加重了脚下的力,轻快地数着。
“三。”
“四。”
“五。”
……
等到数到“八”的时候,院中的树叶簌簌有声。
赵娉婷竖起了耳朵:“怎么风忽然变得这样大了?”
话音刚落,窗户纸就被一团黑影撞破。墨雨张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径直啄向了赵娉婷。
那速度,快到我看不清。
赵娉婷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手铳落地。
墨雨傲娇地停在案上,喙上叼着一颗浑浊带血的东西。
我猛然抬眼去看赵娉婷。
只见她捂着一只眼睛,痛苦得满脸狰狞。
指缝处,鲜血淋漓。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墨雨伤人,永远有它的特色。
破庙里如此,今日在官驿又如此。
赵娉婷乃是天之骄女,从小到大都有父兄护着,从未受过委屈,更别提受伤。
今日墨雨英姿飒爽,直接摘了她的一粒眼珠子,对她而言,不亚于凌迟。
她愤怒地在地上摸着手铳,想要反击。
墨雨利落地吐掉她的眼球,一翅膀挥在她脸上。
赵娉婷被扇得往后倒去。
脑袋磕上木柱时的那一声响,光是听着就觉得疼痛不堪。
她坚持着不让自己瘫倒,取下了腕上的镯子。远远地扔了出去,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炸响。
这是信号!喊人来救她的信号!
藏得这么深,人数一定不少。
墨雨的攻击力不如饮雪,有极大的可能会输。如果那些人进来看见的是赵娉婷的尸骨,很有可能会因为没有完成赵赟交代的任务而走极端。
只要赵娉婷活着,便还有谈判的筹码。
思及此处,我急忙喊住了将要给赵娉婷最后一招“鹰爪掏心”绝活的墨雨,虚弱道:“别杀她!”
刚说完,十几个黑衣人同时跳进窗户,径直奔向赵娉婷。
他们身手敏捷,均持武器。
为首的一个人,目光锐利地盯着我与墨雨。
“是你们,把小姐害成了这副样子?”
不等我回答,他便吐出阴冷的一句:“一起动手,先将这鸟杀了!”
“谁敢?”我不顾身上的伤口挣扎起来,“你们今日敢杀了这海东青,赵娉婷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