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带怀疑地看着我。
我坚定道:“这海东青是成大人的心头所好,你要是杀了它,成大人不会放过你们。也许,你们可以完好无损地离开官驿,但以赵娉婷的伤势,总要看大夫吧。一看大夫,必然有所延误。所以,你有信心安然无恙地带着你家小姐离开此地吗?”
黑衣人首领不再言语。
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赵娉婷已然疯魔,对着黑衣人下令:“不要受她蛊惑,快点给我杀了他们!”
伤口血液流失过多,致我的神智有些迷蒙不清,为了保持清醒,我将成瑜送的白玉梅花簪刺入了指尖。
十指连心,手指乃是感觉最灵敏之处。剧痛让我有了片刻的清醒,我讥笑道:“赵娉婷疯了,你们也疯了吗?杀了我们,她就要给我们陪葬。现在你们有两条路走。第一条,杀了我们,然后你们遭到成瑜疯狂的报复,不死不休;第二条,彼此都留得青山,日后再论高低。”
赵娉婷眼眶里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整张脸可怖如女鬼:“不要听她的,我有办法离开此城。先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眼见那黑衣人首领就要过来,我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赵娉婷,如果你的后路是黄德的话,我劝你死了那条心。成瑜早就怀疑他了,命人时时刻刻盯紧着,你一旦前去寻他,便是自投罗网!”
“你!”赵娉婷大叫起来,“江年年,你好深的心机!”
受到这等“褒奖”,可真是抬举我了。
若论心机,她赵娉婷若排第二,谁能排第一,谁又敢排第一?
但孔子曾如此教育他的弟子——此时非彼时,客碧服苍颜,田间蚱尔,生于春而亡于秋,何见冬也?子与之论时,三日不绝也。
与她这个三季人论高低,便是我的不是了。
于是我浅笑道:“赵小姐过誉了。”
赵娉婷气得面色更加狰狞。
强烈的求生欲使得她在对峙中败下阵来,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我们走!”
黑衣人首领领命:“是!”
他背起赵娉婷,迈足往外走去。
我浑身瘫软,困意沉沉地袭来。
然而就在此时,黑衣人首领的脚步一顿。
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往一侧偏去。
一把扇子飞旋着撞向他的肩头,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紧接着扇子打了个旋往回飞去,落到了成瑜的手里。
成瑜就站在阴影里,浑身都笼罩着可怕的气息。
“伤了我的人,就想走?中护将军的人,可真是守规矩得很!”
黑衣人首领明明已经受伤,却还在强撑着,尤其是成瑜提到中护将军赵赟之时,黑衣人首领急忙否认。
“在下听不懂成大人在说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成瑜又一次出手。他一个纵身飞向黑衣人首领,扇子却拐了个弯直击赵娉婷的脑袋。黑衣人首领为了保护赵娉婷,又挨了一击。
他大喊:“一起上,拖住成瑜。”
自己则背着赵娉婷,想要遁走。
成瑜被一群人包围了。
然而黑衣人首领刚走出一步,脖子上就被抵了个硬物。
赵娉婷拿着簪子,只要再往前一点儿簪子就会没入黑衣人首领的脖颈。
“不许让他们欺负瑜哥哥,听见没有?你要是敢伤瑜哥哥一根头发,本小姐饶不了你!”
黑衣人首领解释:“小姐,成瑜武艺高强,如果我们手下留情,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为了能将你安然带回京城,卑职只能自作主张了。”
他的话一落地,就蓦地睁大了眼睛。
赵娉婷的簪子,已尽数没入他的脖颈。
他难以置信地张开嘴,“啊啊”地想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赵娉婷自他身上跳下,一脚踢向他的腿。黑衣人首领高大的身子轰然倒地,至死也没闭上眼睛。
赵娉婷嫌弃地扔掉了手里的簪子,一张小脸冷漠至极:“敢不听本小姐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随后又面向成瑜,道:“瑜哥哥,你一定不舍得杀我,对不对?”
成瑜没有回答,脸上生出厌恶之色。扇子一挥,割断了两个黑衣人的脖子。
赵娉婷惊叫:“瑜哥哥,你居然真杀我的人?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
成瑜极不耐烦,吹了声口哨。
墨雨迅速展翅,又一次扑向赵娉婷。
墨雨是赵娉婷此生最大的噩梦,她吓得魂不附体:“来人呐,快来救我。”
这些黑衣人极其忠心,哪怕见到首领被杀也丝毫没有动摇保护赵娉婷的决心。立即又有一人,将她背在肩上。另外几人,纷纷刺向成瑜。
成瑜不紧不慢地掠上了一个人的肩膀,拍了拍手。顿时,无数的火把亮起来。
屋子外面,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官兵。
他冰冷地开口:“今夜,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我背部中弹,此刻又面向成瑜坐着,所以成瑜不知道我受伤,对赵娉婷只是存了抓捕之心。
若是让他看见我的伤势,他一定会杀了赵娉婷!
我做梦都想让赵娉婷去见阎王,可是,这会连累成瑜。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女儿岂能说杀就杀?
当今皇上的性子,谁也无法捉摸。
首辅对社稷有功,皇上治国还要重用他。而老北陵王,也就是成瑜的祖父曾经手握重兵,一直让朝廷忌惮,皇上为了安抚赵家,不定会怎样惩罚成瑜。
在当权者的眼里,利益永远比真相重要。
他教过我的,报仇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我绝不能,让他为了我而搭上自己。
于是我强撑着道:“成瑜,让她走!”
“不行。”他强硬道,“方才,她想杀了你。”
“没有得逞,不是吗?”我绽出一抹笑容,“且她赔了夫人又折兵,还瞎了一只眼睛。让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首辅千金顶着一只独眼回到京城,忍受着旁人异样的目光与审视,岂不是比杀了她更要来得痛快?”
成瑜还在犹豫。
我带了恳求:“听我一回,好吗?就当是为了让我心安。”
“可是……”
我佯装生气:“你若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蛮横,我便再次离开你。”
他没了法子,只好挥了挥手:“放他们走。”
黑衣人带着赵娉婷走了。
我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有了我刚才的提醒,黑衣人不会再去找黄大人。他们一定会用随身携带的止血止痛药给赵娉婷敷着,然后尽快离开本城。
赵娉婷的伤势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可有一番苦头吃。甚至,伤口恶化,得剜掉不少烂肉。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往后边倒去。
成瑜飞跑过来将我揽住,道:“看你脸色煞白,一定是吓坏了吧。对不起,是我来迟……”
“了”字还未出口,他就摸到了一手的血。
他惊恐地望向我的身后,看到了被手铳射击留下的伤口。
“江年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轻轻道:“只是……不想让你冲动罢了。”
“你信不过我!你信不过我!”他哆哆嗦嗦地抱着我,语无伦次,“只要你安然无恙,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眼眶湿了。
他现在的样子,跟我期盼中的夫君,一模一样。
我抽着气道:“我躲了,没有射中关键部位,只要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按时用药,就能好起来。只是……”
我摸上了小腹:“我们的孩子,回来了。无论外敷还是内服,都会伤害孩子。成瑜,我好为难。”
他对着院中大吼一声:“快去找大夫!”
然后轻轻地对我说:“没事的,没事的。你先吃药,将自己的身子养好了再说。至于服药导致的胎毒,我有办法解决。”
“根本没有办法。你是在安慰我。”我摇头道。
他却坚持着:“不,我没有骗你。难道你忘了,宫中还有一朵天山雪莲吗?等你伤势好些,我们即刻进京。我去求皇上,让他把天山雪莲赐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