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娉婷太小瞧我。

我吃了她那么多亏,岂会原地踏步任由她打?

我断定她是假装昏迷,早就对她起了防范之心。她的长处除了心计,还有机关之术。所以在靠近她之前,我率先拿了一把伞。伞呈撑开状,正好挡住了那些钢钉。

钢钉锋利,穿过了伞面。

然而已不重要。

争取到足够时间的我,趴在了地上。

赵娉婷由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是以做了徒劳之功。但她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出来人是我,可谓心细如发。

一击失利,丫鬟已经进来。赵娉婷既不能叫,也不能动,否则她装晕的伎俩,就会被揭穿。

且她身体虚弱,不是我的对手。激怒了我,难保我不会做出伤她之事。

故而她只能继续装晕。

我趁机躲到了屏风后。

丫鬟见到一地钢钉,以及残破的木伞,目露惊恐,大声尖叫。幸好,她知道雪莲的重要性,在尖叫的同时,把熬好的雪莲放在了桌上。

我抡起花瓶,往她脑后一砸。

尖叫声骤停,丫鬟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桌上的雪莲,纯白、圣洁,躺在碗的中央,被一汪清水包裹。刚端起想要喝下,又觉不对。

赵娉婷使计谋令赵赟不得不前去皇宫求取雪莲,目的就是害我。而现在她明知我在屋中,却仍假装昏睡,就好像这一碗雪莲是特意为我准备,而我是那即将上钩的鱼。

莫非,碗里有毒?

我拿汤匙舀起一勺,再次来到赵娉婷身边。

这第一口,必须由她来试。

我掰开了她的唇,正要喂。她突然张口来咬,动作十分迅速。

而我更快,化掌为拳,砸在了她的双唇之上。虽然我没有武功,这一下也够她受的。

她“唔”了一声,痛得眼睛鼻子眉毛都拧在一块儿。

我顺势再将雪莲汤挪近,她不顾疼痛地将汤匙挥落。

我双眼一眯——汤里果然有毒。

至于那雪莲,八九是朵西贝货。

我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厉声逼问:“真正的雪莲,藏到哪儿了?”

她十分虚弱,无力地喘气,可一双眼睛,却燃着火焰:“江年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我好不容易借王妃之手除掉了你的第一个孩子,怎能容你生下第二个?”

以前,只是猜测,而今日,我亲耳听到她承认。

愤怒之间,我甩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她捂住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这是我家,你敢在我家打我?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打过我!”

我揉了揉打酸了的手心,反手又是一巴掌。她的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像个猪头。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雪莲在哪。否则,我要你给我的孩子陪葬!”

她突然笑了,笃定道:“不,你不会杀我的。要杀,也不会选在这里。你若杀了我,自己也逃不出去。有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人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你,属于后者。”

我的确是后者,所以对赵娉婷无可奈何。但这并不表示,我没有其他的法子。

成瑜告诉过我,赵娉婷是赵赟的软肋。我在无法确定赵赟会否相信我的身世的前提下,只能采取极端。

心底更担心的,是哪怕赵赟知道了一切,依然站在赵娉婷那边。毕竟娘亲已经死了很多年,而一直陪在赵赟身边的,是赵娉婷。

我拔下了成瑜送我的白云梅花簪,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刚才你的丫鬟一声尖叫,势必会引来不少人,你哥爱你如命,想来快要赶到。你说,若我以你为质,你哥会不会乖乖将雪莲交出来?”

她气极,眼眸紧紧地盯着我,若眼神能杀人,我早已死了千百回。

“你真卑鄙!”她咬着牙骂。

我展颜一笑:“赵小姐谬赞了。”

她愈发生气,脸色由红转黑:“江年年,你记住,我爹是首辅,我哥是中护将军,我家世显赫,背后有人撑腰。而你,不过是个民女。你斗不过我的,少沾沾自喜!”

我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去抚她的眼皮。她受簪子胁迫,一动也不敢动。

我朗声道:“你看,这里本来是水灵灵的一颗眼珠子,现在变成了僵硬的义眼。你坏事做尽。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失去了这么宝贵的东西。还有,为了阻止我得到雪莲,你企图自尽,把自己弄成这副虚弱的鬼样子,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我扇你两巴掌,你更是还不了手。首辅千金如何?民女又如何?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若不沾沾自喜,还真对不起你的自作自受。”

她崩溃地吼叫:“我哥一定会杀了你!”

“是吗?那就拭目以待!”

正说着,打斗声越来越近。

赵赟在外焦急地喊:“娉婷,娉婷!”

他明知道妹妹晕了,还是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从他的呼唤中,我能体会到他对妹妹的感情。

赵娉婷能有这样一个哥哥,真叫人羡慕。

兵刃碰撞中,成瑜亦喊:“江年年,你没事吧。”

我的声音顺着窗子飘了出去:“我没事,一切安好。赵小姐就不太好了,现在正在我手里。我的发簪离她的喉咙不到半寸的距离,手一抖就会将她脖子捅穿。赵将军如此爱护妹妹,应该不想得到一具尸体吧?”

赵赟的声音局促又焦躁:“我不信,你休想骗我。”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非但没有骗你,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用奇术,将你的妹妹救醒了。赵将军若有感恩之心,不妨将雪莲赠予我。以后北陵王府与赵府,也便井水不犯河水。”

他冷冷道:“我一个字也不信。”

说着便要闯进来。

我拿起发簪扎在赵娉婷的手指上,痛得她大喊一声。外面赵赟的脚步停住了,不确定地问:“是娉婷吗?”

我示意赵娉婷回应,她却倔强地抿着嘴。我暗了暗眸子,又一下扎到她的指腹中。

赵娉婷终于忍受不住,轻轻地叫了声:“哥。”

赵赟终于相信了,安慰她道:“娉婷别怕,哥拿雪莲换你。”

“不要!”

赵娉婷刚说出两个字,我就取了床头一块擦脸的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她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脸上写满了绝望。

不一会儿,成瑜在外面喊:“雪莲拿到了。”

我喜上眉梢,道:“赵将军,还请退远一些。你若跟得太紧,我可不敢将令妹还给你。”

在一阵窸窣的响动后,成瑜再喊:“江年年,可以出来了。”

我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提起赵娉婷的后领,将她拖下了床。她故意赖在地上,被我一脚踹伤了小腹。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我用力地碾下去。

“里面长了个胞宫,专门用来孕育孩子的。我若多踩几脚,你的胞宫会否受损?将来若生不出孩子,定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知道的,以为赵小姐生来羸弱;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小姐跟烟花女子似的,不知检点,才会伤了身子……”

我恨不得多踩几脚。

我的第一个孩子死了,第二个孩子中了药毒。爱我疼我的爹爹,更是被她一手逼死。所有的悲剧,都是拜她所赐。

想到这里,我用巧劲在她小腹上揉了几下。

在与老大夫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这几下,能叫赵娉婷吃不少苦头。

重则胞宫受损无法生育,轻则癸水不调腹痛难忍。

也算是替爹爹和孩子,小小地出了一口气。

我抓着她的头发往外走。

痛得狠了,她不再抗拒,乖乖地起身,配合我的动作。

我整了整她的乱发,笑眯眯道:“这才乖嘛,可以少受点苦。”

遂把簪子重新抵在她脖子上,押着她走了出去。

成瑜过来迎我,将手中的雪莲晃了晃放入怀中。

赵娉婷一看到他眼泪就流下来,叫了一声:“瑜哥哥。”

成瑜一眼也未瞧她,对着站远了的赵赟道:“还请中护将军命人让出一条道,允我们出府。等上了马,成瑜自会将赵小姐放了。”

赵赟挥了挥手,一群武士退得更远。

成瑜拉着我与赵娉婷,急速奔向门口。

我爬上了马儿,成瑜亦坐了上来。

他把赵娉婷用力往赵府的方向一推,夹紧了马腹。

“驾”的一声,马儿撒蹄狂奔。然而未跑出多远,一列抬轿的队伍迎面走来。

左右无路,身后是赵赟的追兵。而对面的轿帘上,赫然绣着一个“赵”字。

我与成瑜对视一眼,心叫不好——

赵睿回府了!

与此同时,赵赟追了上来:“大胆成瑜,看你往哪儿跑?”

一只官靴从轿子里探出来,踩在了地上。

“何事喧哗?”

首辅,下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