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湉夫妇被抓是偶然,但从小远出现起,便不再是。
扎区警局把他们到来的事情公布于众,生活在这里的胡海不可能看不到这则新闻。那个时候,他便已经想到了一石二鸟的计划。
既能除掉张娜他们,又能把江桓和宁芷置于险地。
他预料到江桓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范湉夫妇,所以他并不会担心后面的计划。从始至终,胡海都像下棋人,每走的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江桓技高一等,从尹盛出事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胡海在收网了。
没人能确定谁在胡海的视线范围里,一切都只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于城无意识地让陈相正把金回的位置暴露给胡海,又让他提前去守实验室,不过是为了要一份视频证据。
只是没想过胡海会连崔志安也杀,也没想过会有嫁祸这招。但陈相正将这段视频放在网上,让江桓成为众矢之的。
胡海更大张旗鼓地做事,他们在他欲杀金回的屋子里,直接将他抓捕归案。即便早有防范,陈相正还是在打斗中受了伤。
不过胡海也没好到哪去,脸上也被陈相正抓出好几条血道子,但即便这样,他心里那口恶气仍没有散去。
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可活着的人却一直在过去没有回来。
陈相正摸着高肿的脸看于城:“怎么办,感觉不是几袋薯片就能把小芷哄好的问题了。”
“这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吗?”
陈相正抬头看天,突然笑了,也是,有江桓在,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宣判那天,胡海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句抗议,他连律师都没有请,只有一个分配来的律师。
律师在开庭前问过他有什么诉求,他说的是:如果不能杀人,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虽然是他的辩护律师,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再想替他说话的意思。
法庭之上,胡海杀人的证据一条一条地往上摞,法官的脸险些被埋到这些材料里,法官说一句,他就应一声,通通承认,只求重刑,毫无生意。
金回也在,她坐在陪审席上,背脊挺得很直,远远地看像个学生,和桌子始终保持一拳的距离,可这里不是教室,没有课桌,更没有老师。
审判结束后,胡海被押着走出去,抬头看见金回时,他起初没有表情,就像在看每个普通人,可在走过后,又猛地顿住,疯了一般地挣扎着往后退。两个人强按住他,将他按在墙上不让他挣扎。
金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颤抖,倚着墙,从包里掏药,手不听使唤,药粒滚落了一地。
好不容易吞下两颗药,人能站稳后,她缓缓地往胡海那边走,模样和在学校里贪玩晚归恰好遇见从办公室里出来的老师一样,心虚得出了一身冷汗,紧张地说:“老师,对不起,是我错了。”
胡海听完这句话,脱水似的往下滑,人忽然间老了十几岁一般,头顶的黑发竟有些变灰的迹象。他的唇角抖动:“凭什么原谅你,原谅你们,你们做过什么值得被原谅的事?”
这九年里,他们和高中时一样,为了自身利益,为了好玩,开些或大或小的玩笑,让一些同学成为被孤立的对象,让同业竞争的人成为行业笑柄而失去机会……
而他在这九年里失去喜爱的职业和最爱的女人,成为课堂上常讲的十恶不赦的人。
谁能来弥补这几年,谁又能让他的未婚妻回来,在他身边对着他笑,和他说结婚时是什么样的婚礼,未来生多少个小孩,名字到底叫什么才好听。
这些都不能了。
所以这道歉没用。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人们在依依不舍地告别,也有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进站的,在站外的宁芷和卢楠显得异常突兀。
俊男靓女,却没有一句甜言蜜语,疏离得和陌生人没两样。他们也确实没什么话说,好像很多告别的话都显得多余。
真相公之于众时,宁芷对他也谈不上愧疚,从机场搭同一班车开始,命运这股绳便将她和卢楠捆在一起,没享受过甜,苦头倒吃了不少。
怨吗?会怨,明明只是多说一句同行的话,心爱的人,便在异地他乡丢了性命。
可他们之中谁又不是在经历这些。朱陈媛做错了吗?她拥有一腔热血,企图在社会上为更多的人发声。陈相正做错了吗?父母时代的感情纠纷,让他都来不及看一眼长大后的妹妹。
江桓呢?宁芷呢?
谁又能说出什么。
卢楠哈出一口白气:“其实也猜得到,毕竟不会什么事都那么巧。”
宁芷伸手把他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扯平:“那就希望以后都不要再有这样的巧遇吧。”
卢楠眯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抬手和她说再见。
直到卢楠的身影彻底被淹没在候车厅的人群里时,宁芷才慢吞吞地转身往火车站外走。
缠绕着他们六年的事情,只用了一天便被终止。缠绕着崔志安和许茜的噩梦,却足有二十几年。
一直到最后,许茜都没有说她和崔志安是否联系过,崔志安的所有言论里也都不曾提过许茜的名字。
若是说孤儿院里所发生的一切像《熔炉》,那崔志安他俩是不是就是现实版的《白夜行》。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在证据主导的年代,真相永远都不会被掩埋。
风有点大,宁芷头上的帽子被吹开,正当午,太阳很足,她也没再去管是否冻耳朵。
春节的氛围越来越浓,每一家店铺上都贴着红红的“福”字,连店门口招揽生意的服务生都是一身红衣。隐隐地可以听见他们在招呼出站的人进去吃两口热乎饭。
她很久没体会过年味了,和江桓在一起时,他会在十二点前准时地出现在她面前,陪她一起守岁。
可他离开后,每年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一样。
一路走一路看,她突然顿住脚步,不远处的公交上拥下来一批急着赶车的人,在他们旁边的停车位上有个静止的人,和她对视着,然后徐徐地走过来。
一身黑衣,个子极高,在急匆匆的人群里很扎眼,走到跟前,他弯腰将她整个圈在怀里,下巴磨着她的头顶,又似乎这样不够,唇跟着落在她的脸上,一下又一下。
没谁特意停下来看他们,因为他们此时就和众多陷入恋爱中的男男女女没什么两样,甜得发腻。
宁芷嗓子有些涩:“等很久了?”
“不久,再久点也能等。”
“都结束了对吧?”
“嗯,结束了。”江桓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不徐不疾的,“小宝,我们结婚吧。”
“好。”
“我会好好照顾你。”
“好。”
“我们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