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男醒过来,看着围在他床边的几个人,惊恐万分。他像小孩一样把被子拉过头顶,喃喃地说:“别杀我,我害怕。”
宁芷想要上去安抚,被江桓拉住,他的手攥着她的手,朝她摇头。
“你们在门外等着,我和他单独谈。”
很快,病房里就只剩江桓和陈男两个人。
江桓也不急着说话,病房里安静得吓人,被子下的身体扭动几下,没说话。隔了五分钟,被子下的人好像耐不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然后是头。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头看着江桓,声音不再沙哑:“你到底要谈什么?”
江桓嘴角扯着笑:“随便聊聊。”
陈男显然不信,可能是吓着了的关系,一直向门外看:“宁芷怎么不能留下陪我?”
“她吗?”江桓像没事人一样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看起来,我们有不少共同之处呢。”
“什么?”
江桓指着在门外来回踱步的宁芷:“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很爱她。”
陈男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宁芷可能是唯一真正关注我的人,给我拿零食和游戏,而不是把我当作可怜的受害者。”
江桓神色如常:“你还记得当年在孤儿院的事情吗?”
陈男沉默一会儿,缓缓开口:“以前的院长很奇怪,总会把一些小朋友带走,也会让很多奇怪的人来看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陈男紧紧地抱住双臂,似乎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而江桓深问,他也只是重复着说:“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想害我们,你们都想害我们。”
江桓眼眸深邃,明白孤儿院不简单,但此时不能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当下破案更要紧,只能转移话题:“你平时都看什么动画片?葫芦娃,大闹天宫?”
陈男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一双眼茫然地看着他:“听说过,但我没看过,我比较喜欢看功夫熊猫还有名侦探柯南。”
“是吗?”江桓抿嘴,“二○○三年的非典,你还记得吗,闹得人心惶惶,封城戒备?”
陈男沉吟一番:“二○○三年吗?我还小,不太记得。”
“也对,那时候你才三四岁。”江桓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裤子,把陈男的被角压好,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陈男被看得不自在,转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江桓不置可否,摊开手往外走。临了回头又问一句:“孤儿院发生过什么,你知道吧?”
被子下的人蠕动一下,呼吸声渐增,但没有回复。江桓带上门彻底停止提问。
走廊外的宁芷停下脚步看他:“没事吧?”
“没事。”江桓转向于城,“尽快安排陈男做一下端粒检测。”
凶手没抓到,别墅里的人心里也是慌,动不动就在门口拉上长长的横幅,说是缉拿凶手,维护平安。
别墅的大门上还挂着一半警戒线,过道上有一些不知道谁扔进来的黄纸和灰烬,还夹着一股汽油味儿。
“估计有人用过助燃剂。”
“市区禁止明火的。”
“但你拦不住有的人迷信。”江桓说着指向墙角那边摆着的黄符纸。
宁芷想起神婆事件,也认同江桓的这种说法。推开门进去,血迹已被清理干净,味道没那么重,客厅中间有画出的尸体痕迹。
江桓没在客厅做过多的逗留,开冰箱看看,又往楼上走,把卧室又检查一遍,最后两个人停在一间小卧室,看家居的装饰应该是陈男的房间。
陈男的房间很简单,没有烦琐的装饰,可能是少年的关系,连玩具都很少,书桌上摆着几本书。
宁芷翻了一下书,全英文,而且很新,陈男应该也不常看。
桌子上摆着一张小相框,是张全家福,和楼下客厅的那张一模一样。宁芷摸了一下,一手的灰,看来也没什么人打理。
“一夕之间,就剩下陈男一个人了。”
江桓应一声,走过去拉开衣柜,又看了看陈男的电脑,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之后又坐在床边,左捏一下右捏一下。
“你的样子看着不像来找凶手,而是来找证据。”
“这案子有很多疑点。”床垫下什么都没有,他坐直身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房间并没有孩子气,反而更像你我这个年纪该有的房间。”
宁芷有点反应不过来,环视这间屋子,小小的床、小小的书桌椅子和衣柜,所有的一切都说明这个房间住着一个孩子。
江桓也不解释,转而站起身把床单铺好,带着她一起往外走。宁芷走在后边,有些莫名其妙,两个人大老远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进屋子坐坐就离开吧。
她突然想起什么,小跑两步到江桓身边:“陈男说他见到的凶手,脸上有一道疤,会不会是H?”
江桓想起和崔志安的交手,不知道该怎么和宁芷解释,在事情弄清楚前,他还没打算说,只能摇头:“我虽然没看到凶手的脸,但我能确定他的脸上没有疤。”
“难道是陈男记错了?”
宁芷又想也不对:“如果是记错,怎么会对疤描述得那么清楚。”
端粒检测安排在第二天,宁芷从解剖室出来时已是晚上十点多。范湉揉着发酸的胳膊,哈欠连连:“真的是,一旦离开解剖台,瞌睡虫就上身。”
宁芷眼睛也酸,此时要是有张床,她应该直接就能睡过去。
范湉也猜到她的心思,拉着她往法医办的休息区走:“咱俩孤家寡人,这么晚就别回了,在这儿将就一晚。”
宁芷笑:“你老公听你这么说,会气得打人。”
“谁让他总是出差,听说这次又去给什么艺术节做评委,咱们这边市赛刚过,又去别的市了,总是见不到人影。听说,这次艺术节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厉害得很。”
“你俩半斤八两。”
范湉把休息室的门拧上,抱着洗漱盆往隔间浴室走:“你还真别说,这找对象真的要注意,不着家的可真不能要。”
宁芷已经躺在下铺,听见浴室里响起水声,范湉还在念叨着:“小芷,你过年也要二十四了吧,这年纪可不小,要抓紧,不然好男人都被挑走了。”
宁芷缓过劲准备去特案组那边看看。办公室还亮着灯,不少人都在加班翻资料,弥漫着泡面和速溶咖啡的味道。再往前走就到陈男的那间休息室了,屋子里开着灯,宁芷隔着窗户往里看,发现陈男还没睡,他抱着被子坐在床脚,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巧陈男抬头,也看见宁芷,陈男便从**下来,走到窗户下。
宁芷也没拿钥匙开门,两个人就隔着窗户站着。
陈男把手贴在玻璃上轻蹭着:“你人真好,在这儿这么久,只有你总来看我。”
“他们都很忙,为了抓到杀害你亲人的凶手。”
陈男点头,不住叹气:“可坏人永远抓不完。”
宁芷赞同,又问陈男给他的零食有没有吃完,还需不需要其他的东西,陈男都一一应着。时间差不多,她欲回去洗漱。
陈男敲窗户,叫住她:“宁芷,你是不是经历过重要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消失的时刻啊?”
宁芷也不瞒着:“嗯,和你现在的经历差不多。”
陈男点头:“我有很多的梦想,可到头来,都没了。”
宁芷想到陈男的经历,他曾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父母是检测员,在他小时候意外去世了,他就在孤儿院长大,直到前不久被收养,本来好好的家庭,结果现在又剩下一个人,他心里一定更不好受。
“别想那么多,你还小,路还长着呢。”
陈男撇嘴,小大人模样:“那你喜欢江桓吗?”
宁芷一愣,避过这个话题:“小孩子问这些干吗?”
“你听说过会杀人的小安吗?”
“小安是谁?”宁芷觉得她跟不上零零后的思维,他们追的动漫和她那个时候追的完全不同。
陈男摇头,又问她:“那如果有一天,江桓被人杀死了,你会怎么办?”
“什么?”宁芷盯着他的眼睛看,陈男还是一副小孩求知的眼神,期待地回视着她。
宁芷觉得自己多心了,她认为他问出这么一句是别有用心。
“那我可能只剩下一件事。”
“难过?”
“不,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