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红低沉着声,“上级已有来报,倭寇在城中,伪披羊皮,眼下,当断则断,以免日本特务计划逞。想必秦小姐应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说罢,用手撑了撑眼镜眶,从窗台外穿透过来的光,斜照一方,他的眼睛反射着,一片光亮,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语气里头藏不住的笃定。

“是,你没说错”秦子灵心绪不宁,不时想起辰时那记落寞身影。何顾用这般伤人的法子,明明都可用言语同他言明她的处境……

“倘若可以请允许在下向你引鉴,和您一样的一位志士”

“哦?”

“您还与他认识”陈青红卖了个关子,成功吸引她脱离情绪,一阵乱猜,皆没想到同她志同道合的人,是她最最意想不到的……

秦子灵应邀准备参加某老板举办的舞宴,她虽说连那个老板都不记得名讳,但却知道他宴请了各界大名气的人物,各色名媛公子,也待遇得一美好佳缘。

而尉昭早早就打理好了自己,用老爷子从法国带回来的啫喱水,粘稠得似胶如漆,毫不吝啬的挤得一手,往梳得油密的墨发上一擦,添得光亮,又散发淡淡清香,像是花香,又不像。管它什么香,能迷倒秦子灵就是好香。

他同秦子灵一样,都在受邀的名单中,这千金才子自古不就得成双成对吗,怎么着,也要赖着秦子灵。

“hey,宝贝”他风情万种的开口,销魂一词不为过,秦子灵受不住这种腻歪的异国风情。忙不迭的结上一句,“我挂了”

“别别……咳……待会宴会见”

“谁跟你见……挂了”

“子灵……我”没等他再腻歪她一两句,她就毫不留情面的,挂掉了电话。尉昭的吐出的一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停住,后边的话就惊得吞进了肚子里,喉咙干干的,急急咽一口唾沫,以掩窘迫。

移步到了前厅处,软儒的沙发上陷着一位姣好面容的女子,一双柔荑悠悠搭搭的各自摊在两边的扶手上,淡红点缀着梅花的旗袍高高的开了叉,露出一双纤长白皙的美腿,青丝轻轻的绾在脑后,几许散落,却不失雅态,反倒彰显几分媚骨。

她是柳景清,尉昭爹的姨太太,除了正室,也就是他母亲之外,他爹纳的唯一的小妾。

她是如何把他爹尉临牢牢抓在手中,怕就是靠她一点都不害臊的卖弄风情,无时无刻不一副诱人模样。

柳景清眼睛微微睁着,半眯着,迷离着,离了沙发,叫唤住尉昭,又慢腾腾的开口问道,“昭儿去哪?”

“要你管”

女人听到这声冷得让人寒心的语句,竟掩着嘴笑了起来,一时大厅里回**着柳景清的笑声,笑,又不像笑。

尉昭一心只想赴宴,不想同这位姨太太有什么纠缠不清的瓜葛,拂袖而去,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身后的女人。

柳景清颓然坐倒,又半眯上了双眼。像个皮囊姣好的木偶,无趣的摆着,却没人观赏。

“秦小姐”“嘿子灵小姐”

“朱老板”“皮特先生”秦子灵举起高脚杯,礼貌颔首,衬得一美颈优雅修长。

“小姐美貌朱某早有听闻,今日一见,怕是比那传闻更惊艳几分呐”朱老板抬起声调赞扬,面色红润,外边套着一层黑色西装外套,却硬是把宽宽松松的西装外套穿成紧身,使得他大腹便便的身材一览无余。

朱老板的“低调”打扮,衬得身边英伦绅士风的皮特先生俊美无双,让人不由扫过矮胖的朱老板后就毫不犹豫的掉进皮特先生蔚蓝的眼眸里头去了。

“朱老板说笑了”秦子灵见朱老板如此抬举她,其中私心与色意,她不甚适应,见他笑着,也只好跟着笑笑。

远处走来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的女子,举着高脚杯,微微笑着,款款走了过来。

美艳之余又有些蛇蝎之色,目光犀利,走近之时,先着眼打量秦子灵。

“哦,这位是?”秦子灵皱眉。

“这位是川子小姐”朱老板连忙回答。

“川子小姐”“秦小姐”两人碰杯一干而尽。

“久仰秦小姐大名,我们日本也爱戏曲,不知能否有幸请秦小姐为日本驻上海的领事馆揭幕献唱”

“我已足有十余年未唱了,恐怕……”

“美人”,尉昭姗姗来迟,一身黑色西服收起痞气又不失风流,但一开口就又败露。被尉昭这么一打断,秦子灵只好对着川子一笑示之,其中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要她出山,就跟要我娶妻一样”尉昭似是听了好一阵的墙角,接着川子刚刚的话,指着秦子灵,提亮了嗓子,吊足了胃口,令周围的人纷纷好奇的凑了过来,想听听是个怎么法的一样。

“如何一样?”朱老板急急一问。

尉昭又卖关子,吊着人胃口,吸着一口气,又吐出来,吐了又吸,一干人盯着他吐气吸气,头跟着一高一低,场面竟诙谐得很,有趣十分。

终于场面被一个小眼富商打破了,直怪罪道“尉少这是在生孩子么?瞎喘什么气阿,快说快说,给大家伙个痛快”

“都没那么容易”尉昭头一扬,满是傲气,像是风流也是个值得自豪的东西。

“尉少风流成性,自然不可能乖乖娶个贤妻,守在家里”一矮个附和道。

其实,这风流背后可也要有资本的,没资本的人连去趟妓院都没钱,哪支付得起花天酒地的一系列开销。更何况跟哪个小姐名媛暧昧,送礼去约会不都是要钱,没钱自是风流不起的。

人群嘻嘻闹闹一番就又散了,各自喝自己的酒,抱自己的美人。川子也早已不见,怕是听不下那些不碰正题的闲话,或是被涌来的人群挤了出去。

秦子灵身着白色礼服,小露香肩,美颈修长。满含心事的靠近窗边,眺望着城中夜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或幽弱,或繁盛,各家有各家的乐,各家有各家的愁。

尉昭在一旁,似被她迷住了,定住了脚,目光都舍不得移开。两人就如此,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

“看够了没”秦子灵出言提醒,却没看尉昭一眼,只缓缓抱住了肩,似是这晚风微凉。尉昭迟迟才回过神来,忙垂下眸子,闻声轻笑,“这次倒是在美人面前失礼了”

“切,你何时有礼?面皮甚厚罢。”秦子灵不屑。

“礼?理,我有理阿”尉昭一边为自己争辩,一边趁着秦子灵没注意时把自己的外套覆在秦子灵身上,动作温柔,嘴上却痞气十足。为秦子灵裹上外套后,面上狡猾一笑,像个孩子得到糖般得意洋洋。

铜七骑着马,面若桃花,笑得如沐春风走在青石板路上,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的队伍,在我家门口停了下来。我凤冠霞帔,端坐在铜镜前。

在烛火如豆般跳动的屋里,他挑起大红盖头,我呼吸一紧,怯怯的抬起头……却瞧见姨娘的脸……

“丫头……清醒些”她用冷着的手拍了拍我热乎着的脸颊,在颠簸的马车上叫唤我。

自铜七不告而别以来,我已在梦里头见了他不知多少次了。

几次的梦还能回到旧时,我与他初见时的打闹,嘻戏,都来了一遍。

还有一次,见着了小小模样的铜七,脏着小脸的,伸着带泥小手,带着初见时我嫌弃着他笑得太好看的笑,捏了两个小人儿,说一个是他,一个是我。

真得不像梦……

这次的梦有些狂妄了,狂妄得能梦到铜七娶了我。

我敲了敲自个脑袋,问着“姨娘,到了么?”迷离着,恍惚着,才发觉已身在驶往城里的颠簸马车中,前些日子姨娘突然想着带我去看爹爹,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嘴上说着没什么,却整日眉头紧锁。

“现下应是到了清口了,不过片刻就到家了”

我困得紧,想着又想去见铜七去了,娶了我挑了我的盖头,不得行房么?我这般**,但抵不过,心下一动,又眼睛一闭,又想着沉沉睡去。

“清醒些……丫头,眼下要下车了别让你爹爹见你这副死鱼目模样”

清醒些……是该清醒些了,一场春梦也好,镜花水月也罢,却能在其中找着那个真的自己,心系铜七,又像假的一般,捉摸不透,如梦似幻。

我又留了心的,发觉平日柔得似水,骂人也不着个脏字眼口,今儿个怎么这般失态,被她骂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过是个小女儿家,贪睡了片刻,怎就挨了这般骂。

我愣愣的看她,睡意失了一大半,姨娘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歉意当头,不由掩面道,“姨娘没那些意思……只是想让你好好的见你爹,以免姨娘会被怪罪对丫头照顾不周……”

听罢,我温了脸色,活泼起来,抬起两边的手,低头赏着自己身上的穿着,粉色半袖短衫罩在黑色绸裙上,袖口金丝锦绣勾边,内里加了一层薄薄的绒,并不会觉着寒意,不易受凉,今儿这副衣着,可谓最为舒适,我甚是满意。

此时马车已停了下来,车夫掀起帘,光媚人的照了进来,亮堂了一地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