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朋坐立不安。

种种迹象表明,他东州老大的地位,正在遭受着皮天磊的颠覆。皮天磊最近一连串动作,虽不能说是直接冲他来的,但在事实上,却瓦解和动摇着他的阵营。

“妈的,姓皮的到底要做什么啊?!”

他已不止一次这样冲手下叫唤了。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就连一向被他看好的棉球,最近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像以前那么主动跟他掏心窝子了。

“狼,满世界都是狼!”张朋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恰巧发现跟了自己三年多的情妇小鸽子跟手下一个叫胡悦的小白脸眉来眼去,像是要燃情似的,一怒之下,就将小鸽子痛打一顿。还不过瘾,又按帮规将胡悦吊了一天一夜,气出够了,将胡悦轰出门,让他永远不得踏进东州一步。

小鸽子二十七岁,毕业于海东商学院,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后来经人介绍,来到张朋公司,起先在房产部做售楼员,有次张朋带人检查售楼部的工作,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南方女孩。一来二去,张朋就把小鸽子搞到了手。

眼下小鸽子是万家乐集团房产公司售楼部副经理,自己住一套房,张朋一有空,就跑她这儿,两人缠绵一番。

当然,更多的时候,小鸽子独守空房。

张朋给自己每一个情人都配了专职保镖,小鸽子的保镖正是胡悦,胡悦比小鸽子大一岁,在张朋手下有些年头了,他最早在武警海东总队服役,是张朋直接把他从部队接来的。按说胡悦不该给张朋戴绿帽子,这种事一旦做了,帮规是饶不了的。之前有个叫小豹子的,就因跟张朋一个相好产生私情,被张朋发现,断了**不说,张朋还借黑道之手,将小豹子装进麻袋丢进了江里。

但是年轻人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小鸽子和胡悦都知道是在拿命开玩笑,但就是挡不住那团火,这不,最终还是玩出了事。

胡悦被轰走的第二个晚上,江边三号码头一家叫紫云阁的茶坊,棉球跟小鸽子坐在一起。小鸽子哭了差不多已有一小时,一双眼睛都要哭肿了,还是停不下来。棉球不断给她递纸巾,越递她哭得越猛。

“行了,光哭顶什么用,早就跟你们提醒过了,就是不听!”

棉球恨恨道。棉球一发火,小鸽子不敢再哭了,不过还是不甘心地说:“我不想做小三,真的不想,我跟胡悦是真心相爱,棉球哥你要替我做主。”

“不想做小三,你拿他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

帮里的规矩你不是不清楚,事情弄这地步,让我怎么帮你?”

“棉球哥,你不能不管,我怕朋哥对我下毒手。

昨天我看见他跟小米汤叮嘱事儿,不会是让小米汤做掉我吧?”

小鸽子说着,身子又抖动起来。棉球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一句话堵嘴里,忽然就不吱声了。

“棉球哥,你怎么了?”小鸽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住棉球。

她哪里知道,张朋将惩罚小鸽子的重任交给了棉球,张朋扔给棉球一句话:“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帮规你是清楚的,以后这种事,都归你发落。”

按帮规,棉球应该把小鸽子赶出那套房子,最好把她弄到夜总会,让她彻底沦为一个妓女。

可棉球做不出啊。

半天,棉球喃喃道:“小鸽子,你怕是要离开东州了。”

“我不!”小鸽子猛地起身,抓住棉球手说:“棉球哥,求你帮帮我,我不能离开东州,我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胡悦已经离开东州,你还是找他去吧。”

棉球不敢看小鸽子的脸,扭过头说。

“不,棉球哥,我跟我爸我妈保证过的,这辈子一定要在东州站住脚,我不能让他们伤心。”

棉球冷冷一笑:“就你现在这样子,怎么站住脚?”

“我不管,就是死,我也不离开东州。”

棉球又不吭气了,他像是心事很重,似乎被什么折磨着。看来,张朋交给他的这件事,不是一件好差事。

小鸽子见他不吭气,道:“是他把我害到这一步的,我这一生都让他毁了,他还要逼我,好,我去见公安,把我知道的都说出去!”

棉球猛地摁住她:“你敢?!”

“没什么不敢的,我小鸽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我陪了他三年,难道一套房都不该得吗?就算不给房,也不能……”

小鸽子说着又哭出了声。棉球叹一声,抚住她一耸一耸的肩膀:“我说小鸽子,道上的规矩你不是不知,你这是在玩火。”

“我不管,他胆敢再对我动不良之心,我立刻去见公安!”

“见了公安你就安全了,你长点脑子好不!”棉球大声叫。

一听这话,小鸽子忽然就泄气了,是啊,见了公安就安全了?

张朋跟公安的关系,她不是不知道。

“那咋办?”小鸽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棉球,一双眼睛里尽是茫然。

棉球想了会道:“现在回公司是不可能了,有个地方,不知你愿不愿去?”

“愿意,只要是你棉球哥说的,就是地狱我也愿去。”

小鸽子一向尊重棉球,在公司里,她拿棉球当自己的大哥哥。

如果不是棉球从中周旋,胡悦的下场绝对比现在惨,张朋的心狠手辣是她亲身领教过的。

“说吧,棉球哥,让我去哪里?”

棉球顿了顿,一咬牙道:“有个三和公司你知道不?”

“你是说洪芳那个?”

棉球点点头,道:“洪芳已经死了,去年冬天被警察击毙,现在老板叫冷滟秋。”

“冷滟秋,这个名字好像听张朋提起过,棉球哥跟她很熟?”

“熟谈不上,不过我想你去了她那里,她会留下你的。”

棉球说着,目光再次盯小鸽子脸上,这是步险棋,如果让张朋知道,定会殃及到滟秋。但要是下好了,那可是一举两得。

小鸽子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冉冉抬起目光:“我听棉球哥的,不知道三和会不会留下我?”

“这个你放心,如果你决定了,我带你去。”

“现在就带我去吧,我怕夜长梦多。”小鸽子急切地说。

棉球并没亲自带小鸽子过去,离开茶坊,他打了个电话,没多时,一辆车开过来,车上跳下孙月芬和曾明亮。

孙月芬跟看守所时完全判若两人,她现在俨然一副黑道老大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鸽子一会,道:“就她啊?”

棉球说:“怎么,孙老板看她哪儿不顺眼?”

“顺眼不顺眼不管我的事,我就问一句,她真是张朋的小情人?

“少提他!”小鸽子叫了一句。

“哟,脾气还不小,说说,你会啥?”

孙月芬的傲慢惹得小鸽子不高兴,她也是个有脾气的女人,能做张朋情人的,绝不是绣花枕头,她虽然只是一售楼员,但自从跟张朋睡到一个被窝后,张朋跟东州政界的关系,基本就靠她来打理。

张朋觉得带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出去有面子,小鸽子呢,也一心想跟上层扯上关系,一来二去,她跟东州方方面面就很熟了。更要紧的,是不久前张朋曾带她去过省里一位领导的家,听说那位领导对她很感兴趣,若不是张朋在她身上用情太深,怕是她就被张朋当做礼物献给那位领导了,张朋用类似手段献出去的女人绝不止一位。

张朋也正是气不过她会跟一个马仔**,这事要是让那些领导知道,还不知怎么笑话他呢。

这事前前后后张朋都跟棉球说过,棉球正是看重这些,才冒着风险想把小鸽子送到滟秋那里,指不定,将来还能帮滟秋不少忙呢。

孙月芬跟小鸽子嘴上斗气的空,棉球将曾明亮拉到一边,悄声道:“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这女人是个宝,让她善待点。”

曾明亮点头。

第二天,滟秋给棉球打来电话,告诉他已将小鸽子安顿好。

“暂时就让她在我身边吧,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交给她具体事做。”

“记住了,千万别带她出去。”棉球叮嘱道。

“放心,我会把她牢牢地藏起来。对了,小鸽子口口声声念叨一个叫胡悦的,这人现在在哪?”滟秋又问。

“他已离开东州,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凡是张朋身边的人,我都感兴趣,帮个忙,让他来找我。”

棉球略一犹豫,坦然道:“好吧,我这就把信带出去,还是那句话,你要小心点。”

“放心,不会有事的。”滟秋很自信地说。

就在张朋为皮天磊一连串的动作搅得夜不能寐的这个晚上,海东大饭店一间豪华套房里,庞龙意外地跟棉球坐在了一起。

庞龙最近看上去憔悴了些,也难怪,市上连着召开两次会议,佟副书记像是专门跟他过不去似的,抓住“黑”这个字不放,非要逼着公安局表态,东州的黑恶势力到底要不要打?

局长肖长天一开始装聋作哑,学以前那样,把事情往他身上一推,自己乐得逍遥,反正他马上要退了,对工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应付则应付。可是最近,肖长天好像有点不对劲,突然缓过神似的,重新掌起权把子了。有消息说,这都是佟副书记暗中使的劲,肖长天本做好了干满这届退休的准备,哪知佟副书记就给他许了愿,答应让他到人大再干一届。于是,这只长眠着的虎蓦就醒了。肖长天一醒,庞龙的日子当下就不好过。东州到底有没有黑恶势力,他比谁都清楚,一味地再压,绝不是上策,必须拿出点实际行动,让他们看看,他庞龙绝不是跟黑势力站一起的,论起打黑,他庞龙比谁都强!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眼下我们必须实打实干一场,再不干,有人就要冲我姓庞的来黑手,妈的,想想也来气,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庞龙非常恼怒。

“我听局长安排。”棉球规规矩矩道,他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听话的部下。事实也是如此,怕是张朋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过分器重的棉球,正是庞龙安插在他眼皮下的内线!

庞龙抬起头,欣赏地望着棉球,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每每想起自己在张朋身边安了这么一个炸弹,他就兴奋,就骄傲,感觉自己真是伟大。是的,庞龙是一个有远见的人,而且能用夸张的手法将看似不可能的事变成现实。按他的话说,他是行动大于思想,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爱付诸实施。

当初让棉球去做卧底,局里不少人反对,包括吴江华,也笑他是多此一举。

“就一个张朋,还犯得着你费这脑筋,依你庞局的能耐,随便来两下子不就解决了?”

庞龙笑吴江华幼稚,她禁毒禁习惯了,老想着用对付毒贩子的办法去对付这些所谓的黑恶势力。

毒贩子你可以用那种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他们手中的毒品就是证据,当场击毙也无所谓,但张朋他们就不同。且不说庞龙有依赖他们的习惯,就算是打,你也得把证据拿铁实了,嘴上说他黑他就黑啊,笑话!

这些人在做恶的同时,早把手脚洗干净了。

况且他们在东州活跃了这么些年,各种关系早已盘根错结,严重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要不然,他张朋能那么为所欲为,能那么嚣张跋扈?庞龙太清楚里面的枝枝叶叶了,他决意按自己的方式为张朋挖下一口井,一旦觉得他没了利用的价值,或者威胁到自己,那就毫不客气地把他除掉!

现在,庞龙觉得时机成熟,上面不是再三要求他们学西州那样,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运动么,那他就打给他们看!

他倒要看看,姓佟的还能对他怀疑多久!

“你马上回去,设法挑起一些事端,最好能火暴些,妈的,我们打黑,总不能凭白无故跑人家门上打吧,那样的事他们能做出,我庞龙做不出。

我庞龙要做就做得让别人心服口服,特别要让姓张的明白,不是我心狠,是他实在不把我放眼里,懂我的意思吗?”

棉球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上司,半天后重重点了下头。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庞龙是个什么人了,

若不是当年他在金沙滩洗浴城执行任务时一时冲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让庞龙抓住把柄,怎么又甘心替庞龙去做这个内线呢?这不是内线,而是内贼,内奸。不,他所做的,远比这个肮脏,他帮庞龙洗钱,帮庞龙敛财,帮庞龙培养势力,现在,他又要拿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一系列证据替庞龙打通升官的通道,扫清他面前的障碍。这事,不是他棉球愿意干的啊。蓦地,棉球眼前闪出滟秋的影子,他在心里暗暗叫了声滟秋,然后心一横道:“局长,张朋那些公司怎么办,不会把它全充公吧?一旦行动,这些财产可就由不得局长了。”

庞龙怪模怪样地盯住棉球,问:“依你之见呢?”

棉球装作毫无心机地笑笑:“我哪有什么高见,一切听局长吩咐。”

“不会吧,你棉球会没有想法,放心说出来吧,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了一起。”

听庞龙这样一说,棉球心里有数了,道:“我想提前把它转移出去,找一个合适的人替局长经营。”

“好!”庞龙蓦地起身,走近棉球,亲热地拍拍棉球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你,好好干,你现在虽说不是警察了,但你是我庞龙的人,等这次行动结束,我到上面替你说话,把你警察身份恢复了,东州需要你这样的奇才啊。”

一席话说的,棉球的心又暗下去。当年他就是奉庞龙之命,带人去金沙滩“扫黄”,那一枪击中县委书记的儿子后,棉球开始了他的暗淡岁月。后来庞龙又找到他,让他设法接近丘二,说只要把丘二缉拿归案,他的警察身份就能恢复,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协助庞龙把丘二抓捕归案后,等待他的却是坐牢。在牢里,棉球曾有过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又是庞龙找到他,说让他坐牢也是卧底计划的一步,只有坐牢,才能让张朋等人相信……

不敢想,这些事真是不敢想。总之,棉球这一生,是让庞龙给毁了。很多的时间,他都搞不清自己是谁,是黑还是白?如果不是庞龙一次次给他打保证,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能把张朋这个团伙干掉,就再也不需要他忍辱负重,一定要公开他的身份,让他当一个光明正大的警察,棉球怕是早没了信心。卧底这活,不好干啊,而且他还担心,

到时候庞龙真能为他洗清身上的罪过么,他可是双手沾了血的啊——

罢罢罢,不去想了,只能咬着牙干下去。

棉球期望这一次风暴能快点,

他暗无天日的卧底生涯能早点结束!将来就算做不了警察,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到滟秋那边去。

一想滟秋,棉球的心竟又重起来。

他爱滟秋,真的爱,这份爱来得毫没缘由,却又那么强烈,那么让他寝食不安。

可是,这份爱有结果吗?棉球不敢肯定,他现在甚至不敢面对滟秋,一想自己的身份,还有做的事,他就一点没有信心。如果有一天滟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有他帮张朋做的那些卑鄙之事,那会怎么想?

不管怎么,

棉球还是决定把张朋手下的几家公司转到滟秋那边去,他要冒这个险,为滟秋,也为自己!

做这事其实也不难,棉球虽是第一次,但对庞龙来说,决不是第一次。每次要打掉某个黑势力团伙,庞龙总会提前在他们财产上动点手脚,将能转移走的一并转移,等行动结束,打掉的就只是那个壳,对其财产毫发无损。

这种偷梁换柱的游戏,对庞龙来说真是家常菜。

现在皮天磊这边就有庞龙用这种手段转过来的财产,他做这些真是做得天衣无缝。当事者只当是那些财产充了公,哪会想到庞龙移花接木,早将它据为己有。

当然,张朋不一般,他的势力太大了,资产到处都是。

如果庞龙估计得没错,张朋现在至少拥有两个亿,万家乐超市只是个幌子,张朋真正用来赚钱的,一是那些个“放水”公司,这中间利润大得惊人。另一个,就是地产项目。

地产项目在明处,想动它的脑筋,难。张朋叮嘱棉球,暂且先别打地产项目的主意,设法把“放水”公司转移出去。

其实“放水”公司不用转,不管是张朋还是皮天磊,成立这种公司从来不用自己的名,都是以手下的名义注册的。

张朋现在有五家“放水”公司,

起先是以黑妹和张朋老婆的名义注册的,棉球接管这一摊后,张朋将五家“放水”公司全都转到了棉球名下,也就是说,现在这五家“放水”公司从法律角度讲是棉球的!

棉球绝不满足于这五家公司,这五家“放水”

公司在张朋这里是金山,一年为他赚不少,到了滟秋手里,或许就一文不值,因为它不是靠正当经营来换取利润的,而是靠张朋在道上的地位和那股狠劲。棉球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手头那些借据压下来,一旦张朋被打,这些借据就成了一笔糊涂账,到时能收多少,那就看他棉球的本事了。除此之外,棉球更看准的是两家古玩店,还有几家夜总会,他要想办法,把它们提前转到滟秋名下。

早在几个月前,棉球凭借张朋对他的信任,将张朋手下几个主要人物一一拉到了身边,其中有掌管印鉴的办公室秘书小高,负责财务的林惠,以及公司两位副总。有了这些人,棉球操纵起来,就显得方便。

这天他把小高单独叫出来,喝了几个小时的茶。小高二十多岁,是张朋老婆的表侄,小伙子倒也本分,平时对棉球就很尊重,也有点怕,最近小伙子有点精神恍惚,棉球暗中了解一番,知道是他要结婚,要买房,可惜张朋发他的那点工资,买个卫生间也不够。

棉球掏出一把钥匙,大大方方递他跟前:“拿去吧,就当是大哥送你的。”

小高像是烫着了手似的,往后一趔:“这怎么行,棉球哥,使不得的。”

“让你拿你就拿着,就算我借给你的,等日后你小子赚了,再还给我。”

“这……”小高推辞的手僵在了那把钥匙上,他跟女朋友恋爱三年,为房子可谓是绞尽脑汁。

半天,小高牙一咬说:“谢谢大哥的恩情,大哥让我做啥,就直说吧,小弟万死不辞。”

棉球盯着小高:“大哥也不是让你做什么,最近形势不妙啊,干我们这行的,向来就是有今天没明天,哪天小命被别人要了,还不知道找谁报仇。我是破罐子破摔了,小弟还年轻,不要跟我一样做糊涂事。”

小高脸色一变:“大哥,没那么严重吧?”

“你要多严重,难道你没听到什么?”

“怎么能听不到,我是不敢信啊,大哥,听说姓皮的买通了庞龙,要对老大下手?”

“算你还不是太傻,实话告诉你吧,上面对老大很不满,早就想动手了,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都怪老大,人家姓皮的把庞龙当爷一样供着,他倒好,敢跟人家唱对台戏,人家不翻脸才怪。”顿了一会,小高又说:“我看老大现在是晕头了,这世道,你再凶再狠,也在人家手心里攥着,人家想捏死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棉球暗暗一笑,看来小高对张朋也是一肚子牢骚,那就好。

琢磨了一会,他道:“老大怎么做,咱管不着,咱现在要管的,是往后咱哥几个咋办?”

这话感动了小高,要说张朋手下最不具备黑道素质的,就这小高,不是说他胆小怕事,是他脑子里多样东西。

凡是踩到黑道上的,大都是一根筋,他们要的是今天的风光,今天的体面,而从不去考虑明天。明天不是他们这些人考虑的,如果脑子里多了明天,那你在砍人时手臂就会发软,追杀时双腿就会犹豫,前怕狼后怕虎是大忌,万万要不得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明白,自己只有今天,没有明天,明天是在今天活过去之后。

而小高恰恰是把明天看得比今天重的一个人,一个想入非非优柔寡断的人。

小高犯了会神经,道:“大哥你说吧,该咋办你心里一定有数,我听你的。”

“真听?”棉球觉得自己已把小高拿捏到了八成,另两成,他也想要回来,这种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大哥甭不信我,我也算是看透了,这行一脚踩进来,就再也跨不出去。”小高说着,脸上涌出一片浓浓的愁,他这样子哪像个混黑道的,简直就像是诗人。

就在棉球快要失望时,小高突然道:“但我不想当替死鬼,不值。大哥快想个办法吧,西州那边的教训太深了,将来坐牢的,定是我们这些替死鬼啊。”

小高说的是实话,去年西州严打,他就动过离开张朋公司的心机,那阵势真是太可怕啊,仿佛一夜间,横行西州的李氏兄弟就被打得稀巴烂,曾经猖狂至极的李渊、李潭,一个被击毙一个成了阶下囚,手下百十号弟兄,逃的逃散的散,没逃没散的,现今全关在监狱里。那个时候他就想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无奈表姨不让他离开,硬让他留在张朋手下,说是替她看管财产,甭让姓张的把它们全给了野女人。如今,他是留下了,也替表姨做了一些事,可是,他的未来呢,谁来替他着想?

这么想着,小高再次跟棉球表决心,在他心里,棉球是靠得住的,绝不仅仅是那把钥匙,而是平日里棉球对他们的好,对他们的句句忠告。

棉球见时机成熟,就将心里想了许久的话说了,原以为小高会怕,会推辞,没想小高回答得很利落:“这点小事啊,行,下午我就弄好给你。”

棉球是让小高把公司印章还有张朋个人的私章交给他,他要拿这个,去工商局找一位姓何的副局长,同时他还要去见一位律师,相关法律文书他都准备好了,还模仿张朋的笔迹,在上面签了字。

棉球马不停蹄,在很短的时间里办完了要办的手续,这天他打电话约滟秋,说有要事相商。

两人在城中心一家咖啡屋见了面,滟秋神采飞扬,看来三和最近运行得不错。说的也是,她现在是吴江华的坐上宾,谁还不给她面子?就连庞龙,也话里有话说:“想不到啊,真想不到,二姐身边突然冒出个姓冷的来,看来她也学会为自己打算了。”

棉球暂时还没跟庞龙说,要把古玩店等转到滟秋名下,他要听听滟秋的意见。

“这怎么能行,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滟秋听到一半,顿然失色,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棉球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急不慌说:“你先别紧张,知道你是第一次。不瞒你说,类似的事,他们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就张朋现在这些产业,还不知是谁帮他弄来的呢?”

“你是说,他们以前就这样做?”

棉球点头,将庞龙这些年在东州如何培育势力,如何又将一些犯罪团伙的财产合法转到别人名下,甚至在办案过程中一边打一边掠的诸多行为都说了,滟秋听得目瞪口呆。她是想到了这里面一定肮脏,但没想到会这么肮脏。她余惊未消地问:“这么做,不怕张朋发现?”

“怕。”棉球如实点了点头,又道,“不过等张朋发现时,他已成了阶下囚,一个阶下囚,

还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财产走了哪里?再者,一旦庞龙那边行动,张朋所有的资产都会被冻结,也就是没收。张朋就是想问,也没地方去问了。”

“那,工商部门还有上面,难道就不追究?”滟秋还是转不过弯,觉得棉球所说就跟天方夜谭一样,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上面?有几个上面?”棉球冷笑了一声,他怪滟秋现在还不开窍,她怎么就连这个都悟不透呢,这样下去,能成什么事?过了一会,棉球不死心地说:“滟秋,别再抱着你那一套了,要想做大,就得学他们。

看看他们捞钱的方式吧,那是把别人绑住了杀,绑住了宰,宰了还让你说舒服。你说上面没错,如果仅仅是你我,这事肯定不能做,也瞒不过那么多眼睛,但现在做这事的不是你我,你我只是工具,懂不?

你所谓的上面,都参与了进来,他们是一张网,分工明确,合作紧密,要不我这么短的时间,能把这些手续办齐?”

滟秋不说话了,她跟棉球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绝不能算短,棉球还是头一遭把这么绝密的事说给她听,也算是让她长了一回见识。她认真想了一会,抬头道:“这事我不能答应你,我得问问二姐。”

“你是说吴江华?”棉球惊讶地问。

滟秋点头。自从靠着孙月芬搭上二姐这条线后,三和可以说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被张海他们封存掉的设备不但悉数要回,就连那幢楼,现在也归她使用了。她一气承包了十五年,她倒要看看,她冷滟秋能不能干出点事来。好在,孙百发也于一月前回到了三和,他老婆找了不少关系,打通环节,将他保外就医。孙百发是个不服输的人,有股狠劲,一听滟秋把老底子要了出来,二话没说,让老婆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又扩了两条生产线,眼下,三和公司像是上足了发条,转得贼欢,“三和”

牌速冻食品又响响亮亮登了场。

只是,滟秋觉得得对吴二姐负责,没有二姐从中周旋,三和就没有今天,她冷滟秋也没有今天。

想想之前四处求人的那份艰难,她对二姐,就不只是感激了。

棉球说的这件事太大,她真是拿不定主意。

棉球却不这么想,他现在算是明白庞龙他们是怎么一回事了,说穿了,就是黑吃黑,只不过庞龙的黑被手中权力遮掩着,人们看不到罢了。庞龙也好,吴二姐也好,跟张朋本质上没什么两样。

“你没必要告诉她,再说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她。”棉球道。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听我一次好了,这事照我说的做,出了问题我兜着。”

棉球的态度让滟秋左右为难,内心讲,她是信得过棉球的,棉球跟二姐一样,都是对她有帮助的人,这个世界上,能真心帮助你的人并不多,肯为你付出的更少。尔虞我诈,钩心斗角,所有的地方都充斥着伤害,想想都让人心寒。

能遇到这么一份温情,这么一份关怀,那是你的福。

况且她心里,对棉球还多一样东西,这东西叫不叫爱情,现在还说不准,但她渴望是,真的好渴望。

她几乎就要答应棉球了,却忽然又想起了二姐。

难道她真的能瞒着二姐?

答案是孙月芬和周火雷帮她找到的。棉球走后,滟秋含含糊糊将这事说给了孙月芬,孙月芬听完,哈哈大笑:“干,不干是傻子啊,天上掉馅饼的事,老大你还犹豫个啥?”

“别老大老大的好不,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孙月芬呵呵一笑:“这有啥不好,他们有老大就不兴咱有老大,老大你就甭犹豫了,棉球说的没错,这种事千载难逢,咱可不能错过。”

“不是我想错过,我是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地道。”

“地道,你跟他们讲地道?我说妹子,你是苦没吃够还是嫌钱多了烫手?

人家棉球把这么一大块肥肉给你,你倒好,竟拿不定主意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怎样捞钱的,你还想告诉姓吴的。告诉你滟秋,那个吴江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比姓庞的更贪,你要是告诉她,等于又多了一双分脏的手,那样我们将来很可能会白辛苦一场。”

滟秋吃惊地瞪住孙月芬:“你怎么这样说她,没有她,你现在还在里面啊。”

孙月芬哈哈大笑:“我说老大,

你是故意跟我装呢还是把我孙月芬不当人,我是真心替你着想,你倒好,拿姓吴的来压我。没错,姓吴的是帮过我,但她能白帮?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器重你,是想让你死心塌地为她卖命!”

“不许这样说她!”滟秋愤怒了,她可以怀疑任何人,就是不能怀疑吴江华。她跟吴江华非亲非故,人家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而且,而且把三和原封不动还给了她,这份情,她就是用一生来偿还,也不为过!

“傻,我看你是真傻。好了,随你吧,爱做不做,我把丑话撂前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要是这笔生意让别人做了,那你就一辈子后悔去吧!”

孙月芬说完,扬长而去,看来她是对滟秋失望了。

滟秋沉闷了三天,三天里她反复在想一个问题,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是想干生意,把三和做大,还是想复仇?

一开始她是想复仇的,洪芳的影子时时刻刻闪现在她眼前,提醒她,自己最好的姐妹冤死在黑枪下,此仇不报,她冷滟秋就枉跟洪芳姐妹一场。但是后来,这想法慢慢淡下去,特别是跟吴江华认识后,总觉得吴江华不是那样的人,她那么友好,那么善良,那么仗义,滟秋怎么也把她跟杀人凶手联系不起来。

在跟吴江华不太多的几次接触中,吴江华留给她的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印象。滟秋没法让自己相信,

这个一身正气说话做事干净利落的女人会设计害死自己的姐妹。一定是自己弄错了,或者,洪芳的死另有隐情,是哈得定哈局长一手干的,跟吴江华无关。

“告诉你冷滟秋,我是看你像块做生意的料,才这么帮你,别以为我吴二姐闲着没事干,爱管你们这些破事。

另外你给我记住,做生意就得规规矩矩,本本分分,那些歪门邪道,你最好给我扔一边去,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规之举,我定饶不了你。还有你月芬,再敢赌,我剁了你的手!”

这是滟秋跟孙月芬请吴江华吃饭时吴江华说的话,当时在场的还有她两个副手,

那两个副手也用差不多的话教训了孙月芬,顺道给滟秋敲了警钟。吴江华后来郑重其事道:“假不能沾,黑更不能沾,如果胆敢学别人,我叫你们好看!”

难道这些话都不可信?滟秋糊涂了。

烦,真烦。

滟秋正被此事折磨着,周火雷打来了电话,问她最近怎么样?

滟秋抱着电话,内心凄楚地说:“雷哥哥,我都快要烦死了。”

周火雷在那边说:“是棉球说的那事吧?”

滟秋暗暗一惊:“你怎么知道?”

周火雷在电话里笑了笑,没说原委,他道:“我最近刚换了办公室,要不你到我这边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滟秋问清地址,当下就往周火雷那边赶,心里犯疑,周火雷这么快知道,指不定就是棉球告诉的。这个棉球啊!

滟秋猜得没错,周火雷的消息就来自棉球,这段时间,棉球跟周火雷走得特别近,两家还连着做成了很多事,不过这一切都瞒过了别人耳朵。棉球说服不了滟秋,就想到周火雷,怕是这个世界上,能让滟秋心服口服的,还就一个周火雷。

滟秋按周火雷说的来到望江街二十三号,惊讶地发现,周火雷新搬的地方,正是张朋的金海岸。

纳闷地来到周火雷办公室,周火雷正在等她。

“雷哥哥,你怎么到了这边?”滟秋见面就问。

周火雷上下打量她一阵,道:“说来话长,先坐吧。”

等滟秋坐下,周火雷将手下打发出去,掩上门说:“想不到吧,我把金海岸接了过来,另外还有两项工程,都是张朋的。”

“不会吧?”滟秋有点吃惊,决意要退出地产界的雷哥哥,怎么又重入江湖了,还从张朋手里拿到了工程?

“是他主动找的我,要我接收这些工程,价格出得很低。”

周火雷说。

“世上有这么好的事,不会是天方夜谭吧?”滟秋来了兴趣,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张朋把自己的工程转手给别人,要知道,当年为拿到金海岸这块地,张朋跟皮天磊大打出手,两家兄弟血拼了半年之多,最后是张朋省里找了人,才将皮天磊镇住。到现在一提金海岸,皮天磊还恨得牙齿咯咯响。

“彻底脱手?”滟秋越发不明白了。

“滟秋你别急,我问你,最近你难道没听说什么?”

“听说什么?”

“我是问上面,上面最近可能有行动。”

“你是说?”滟秋忽就想到了佟昌兴,她的脸色一下变得紧张,如果传言是真,东州很可能要掀起一场风暴,弄不好,有人会旧事重提,把三和也捎带进去。

周火雷递给她一杯水,望着她慌张的样子道:“看看,我还以为你早有心理准备呢,不能只顾着生意啊,该掌握的信息还是要掌握。”

“雷哥哥你快说,会不会也学西州那样,变成洪水猛兽?”

去年西州可不只是打了李氏兄弟,风暴几乎席卷了整个西州地产业,就连被西州市政府树为旗帜的万和地产,也未能侥幸。

滟秋曾经还给万和地产老总王万和坐过台呢,在她记忆呢,那可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那倒未必,不过风暴是免不了的,要不然,张朋会把这么好的地盘让给我,他是想到了后果啊。”

周火雷声音沉沉地说。

滟秋心重了,看来传闻绝非空穴来风,东州高层真是在孕育一场风暴。

“不是说,张朋是谁也搬不倒的吗,怎么?”

“这话你就说得不在行了,张朋是厉害,可再厉害他也是民,还是上了黑榜的民。而这次他惹恼的是庞龙,是卡他脖子的人,加上佟昌兴一直有一个情结,

他容不下张朋皮天磊这种有恃无恐的人,是这伙人太自以为是。有句话说得好,养也是他,灭也是他,现在是有人不想跟张朋玩了。”

滟秋长叹一声,周火雷这番话她还是听得懂。

看来张朋真是在劫难逃!

话题很快转到棉球说的那事上,周火雷的意思,要滟秋大胆接过来:“听棉球的,个中内幕,他最清楚,他说能接,那一定能接,你的担心有点多余。”

“行,雷哥哥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我还是想听听雷哥哥的意见,这事要不要跟二姐提提?”

“不能提!”周火雷像是受了刺激似的猛地弹起身,旋即又意识到什么,缓缓坐下,声音低沉地说:“小秋啊,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得很,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清。

这是个雷区,你千万别踩,二姐是帮过你,但对她的为人,你我都不了解,既然棉球不让你告诉她,那就有不告诉的理由。他们是太岁,我们哪个都开罪不起。”

“二姐绝不是跟庞龙一样的人!”

滟秋像是跟周火雷争辩似的强调了一句,周火雷脸上露出一层复杂的笑,半天,他告诉滟秋一件事。

就是皮天磊送的那套别墅!

龙女山三个字一出,滟秋就彻底无语了。看来她还是嫩,嫩啊——

从周火雷那里回来,滟秋就打电话给棉球,说那些产业她要,再多她也要。棉球终于松口气道:“好吧,这两天我就办,记住,此事千万不可张扬。”

“放心吧,我再也不傻了。”滟秋咬着牙关说出这么一句。

张朋把棉球叫来,问:“姓黄的那边账收清楚了没?”

棉球摇头,一月前张朋就让他盯着黄蒲公,说这龟儿子不是东西,明着跟他拉交情,暗中却跟皮天磊臭在一起。皮天磊那天在东方大酒店大摆威风,姓黄的居然去捧场,这事彻底激怒了张朋,他要棉球在半月内把黄蒲公那边的账清掉。棉球算了一下,这两年黄蒲公前前后后从“放水”公司一共贷走四千八百万,加上利息,差不多就要翻一个跟斗。

这么多的钱想在半月内收回,简直是在说梦,除非你拿刀去砍他的头。

“怎么,他想赖账是不?”张朋问。

“老大,不是他想赖账,是我们压根就找不到他。”

棉球添油加醋道,“我带人找过他三次,第一次好赖见着了人影,他答应拿个计划,

还说大不了把他在开发区那几个项目都拿去。

可是第二次去找他,龟儿子就没了影。”

“跑了?”

“没跑,我找他手下问过,人还在东州,但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那就去找啊,难道他会入了地缝?!”

正说着,小阎王推门进来了,对着张朋耳朵嘀咕了几句。

张朋忽然扭过目光,怒视住棉球:“你不是说人找不到吗,他就在三里桥,跟那个苏小然在一起。”

棉球心头一震,其实黄蒲公的藏身地他比谁都清楚,苏小然是黄蒲公最近才泡到手的一个女人,这女人以前也在北京娱乐圈混,听说出了两张专辑,卖得很不好,唱片公司赔得一塌糊涂,这才跑回老家东州,以歌星的身份四处招摇撞骗。这个世界说来也是邪门,有卖当的就有上当的,

已经有好几个情人的黄蒲公跟苏小然吃过一次饭后就对她着了迷,眼下在自己新项目的所在地三里桥将苏小然金屋藏娇,两人缠绵得很。棉球所以在张朋面前撒谎,就是想激怒张朋,这是庞龙跟他叮嘱过的,要设法让张朋惹出事来,惹出事庞龙才好下手。

“老大,三里桥我去过的,真是没找到他啊。”

棉球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相,他相信,到现在为止,张朋并没对他产生警觉。

“你去过是不假,可你挖地三尺了吗?”

一旁的小阎王阴阳怪气说。

这杂种,他最不服气的就是棉球,老在张朋面前挑拨棉球的是非。

棉球冲小阎王说。

“鬼知道呢。”小阎王鼻孔哼了一声,带着不屑的口吻道。

“你什么意思,当着老大的面你把话讲清楚!”

这个时候棉球绝不能服软,他往前跨了一步,目光凶凶地搁在小阎王脸上。

“好啦好啦,就知道窝里斗。”张朋怕棉球跟小阎王起冲突,不耐烦地制止道。

“老大,我棉球虽不能说出生入死,但对老大交代的事,从不儿戏,他这样说,是存心找碴!”

“够了!”张朋恶恶地打断棉球,黑着脸站在那儿,他现在是没有心情去听手下吵架的,正经事还应付不过来呢。

默了一会,张朋道:“棉球,这事你不用管了,交给三平去做。

”然后转向小阎王:“你和小米汤带几个人过去,别闹出太大动静,这次我不是要他一个,是要一双,那个姓苏的小娘们,给我一并带来!”

小阎王很利落地说了一声是,然后不怀好意地瞅了棉球一眼,得胜似的离开了。

棉球心里一松,他就怕张朋把这事交给他,小阎王和小米汤两个出场,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棉球正要转身出门,张朋唤住了他:“你先等等,有件事要你去做。”

“老大尽管吩咐。”

“我想请大龙头吃顿饭,你帮我约一下吧,最近他好像不大爱接我电话。”

“大龙头?”棉球眉头皱在了一起,大龙头就是庞龙,道上人送给他的大号。棉球平静一下自己的心,装作有难度地道:“老大,请他,我怕是不够格吧?”

“你是不够格,但现在除了你,没人能请得动他。王八蛋,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咋?你现在就去请,直接跟他说,我张朋备了一桌菜,看他敢不敢来吃。”张朋咬牙切齿。

棉球的眉头皱得更紧,难道张朋嗅着了气味?不可能啊,要是他真的嗅到气味,那他现在就不可能站张朋身边了。

于是心一横,坦然道:“既然老大吩咐了,我就试一次。”

说完沉默了片刻,又问:“是直接请到酒店还是先来公司?”

“来公司做什么,大三洋,3208房!”

位于东州宣中区公园路29号的大三洋大饭店,是张朋经常出入的一个场所,这家饭店是张朋一个死党开的,据说当年张朋赤手空拳打天下时,这家饭店的老板、人称贺大头的对他帮助很大。张朋把码头坐大后,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除了平日跑来跟贺大头叙叙旧情,每逢好事或坏事临门时,还要特意在这里摆上一桌,依他的话说,他是一个孤魂,只有到了贺大头这,心才能安下来。张朋一年花在这里的钱,足可以建一所中学。

据说这家酒店但凡有点姿色的服务员,都没逃过他的魔掌,他是跟贺大头沆瀣一气,把这里当成了玩弄女人的场所,却非要冠冕堂皇给自己找一个漂亮的借口。

棉球将张朋的话转达给庞龙,庞龙想也没想便说:“好啊,有饭局我当然要去,他龟孙子说请不到我,胡说嘛,他啥时请我了?”

“局长,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担心……”棉球不想让庞龙赴约,怕庞龙喝了酒乱说话,把底给漏了。

庞龙在电话里臭他:“就你那破胆子,怕什么怕,放心,我就是喝成一堆泥,也不会出卖你。”

“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被他俘虏了?笑话,我一身正气,他们哪个能把我拉下水?!”

庞龙这样说,棉球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心里嘀咕着,是一身正气,正得都不能再正了。不多时,庞龙驾着他的座驾,到了楼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故意鸣了几下喇叭。

棉球看到了,心里惶惶着下楼。庞龙见面就道:“怎么,担心他们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啊,甭怕,没人会想到你是我的眼。”

等上了车,庞龙突然正经起来,说:“今天我不带任何人,记住了,要是我跟姓张的干起来,千万别护着我。”

“为啥要干?”棉球有点紧张,庞龙常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他脑子里想什么,别人永远都猜不透。

这是一个让人既费神又憎恨但又不能摆脱的魔头!

车子一路吼叫着驶向公园路,十字路口有认得这辆车的交警,远远就冲庞龙敬礼。庞龙看上去很享受,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冲棉球说:“看看,我比市长牛吧,快赶上省长了,呵呵,姓张的敢跟老子较劲,他龟儿子还嫩着呢!”

等到了饭店,庞龙立刻换了一副脸色,老早就伸出手,冲前来迎他的张朋高声笑道:“我说大兄弟,干嘛这么客气,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让棉球兄弟专门来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张朋握住他的手:“谈不上客气,庞局长是贵客,我怕你让别人抢走了。”

“抢我?哈哈,大兄弟真会说话,我又不是黄花闺女,哪有那么抢手。”说着,目光朝张朋身边的柳叶叶一扫,“这位美人是谁啊,快介绍认识一下。”

柳叶叶伸出白嫩的手,软软朝庞龙一笑:“我叫柳叶叶,庞局长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

“柳叶叶?”庞龙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这名字好,人也好,怎么,这饭店是柳小姐开的?”

柳叶叶受宠似的笑了笑:“我哪开得起这么大的饭店,我是打工的。”

“打工,不可能吧?”庞龙转向张朋,“我说大兄弟,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这么靓的美女,怎么能舍得让她打工?

叶叶,马上做老板,张总旗下那么多产业,随便挑一个,庞大哥给你做主。”

张朋不满地瞥她一眼,柳叶叶知趣地退后面去了。

张朋引着庞龙,往包房走。饭店老板贺大头闻声走过来,又是一阵虚张声势的寒暄。棉球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惊讶庞龙演戏的能力,同时也叹服,自己这方面是弱项,这种戏如果让他来演,一定会给演砸。

张朋没请别人,桌上就四人,张朋跟柳叶叶、庞龙、棉球,贺大头跟庞龙客气完,又跑别的包房去了,说是今天客人特别多,都是得罪不起的主。

棉球心里嘀咕着,张朋到底要唱哪出,不会真是给庞龙摆鸿门宴吧?庞龙看上去倒是很从容,不停地跟张朋和柳叶叶斗着嘴,当然,一大半话题,他是冲柳叶叶的。这是庞龙的强项,每到一个场合,只要一见美女,他的话就不能停下,仿佛美女身上有股巨大的磁场,

把他毫无原则地就给吸引了过去。其实这是一种策略,庞龙是借女人敲打男人,敲打张朋,同时也想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柳叶叶自然不明白其中玄机,还以为庞龙真是被她迷住,脸上的笑越来越粉,越来越没了矜持,说话的姿势还有腔调都有点飘。张朋暗暗瞪她几眼,柳叶叶居然浑而不觉,一个劲地往庞龙套子里钻。

庞龙觉得差不多了,猛地打住,把话头从柳叶叶身上移开,冲张朋道:“说吧,今天摆的什么宴,张大老板不会是请我来叙旧吧?”

张朋没想到庞龙会这么直接,刚刚捧了酒杯的手有点发抖,努力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庞大局长果然是高人,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

“别夸我,我这人有自知之明。”庞龙摆摆手,从盘子里抓起一只龙虾,边操练边说:“我这人喜欢听实话,那些曲里拐弯的话,你还是留着跟别人说吧。”

“好,庞大局长就是痛快,来,我敬庞大局一杯。”

张朋举起了杯子。

“酒就免了,我最近肝火旺,喝了怕出事。”

庞龙又抓起一只龙虾,他吃虾的姿势真是叫绝,别人是小心翼翼剥了壳,蘸了酱,很讲究地放进嘴里。他不,他三下五除二,把皮一剥,丢嘴里就嚼,还嚼出很响的声音。

嚼的时候,目光还不阴不阳望着你,好像在嚼你骨头一样。

张朋让庞龙驳了面子,脸上有些不快,他清楚庞龙肝火旺是什么意思。但今天这出戏,他必须低调。

“既然庞大局长怕伤肝,那我也就不勉强了,恭敬不如从命。”

“这话中听,张老板看来进步不小啊,说吧,别让我等。”

庞龙边嚼虾边说。

“今天请庞大局长来,还是房子的事,上次没能让庞大局长如愿,是我张朋不厚道,当然,我也是有困难嘛,做我们这行的,哪路神仙照顾不过来都不行啊,

张朋说的房子,就是这次引发他跟庞龙矛盾的导火索。不久前,张朋在宣北区风景宜人的翠鸟山下竣工几幢楼,这楼虽说比不得皮天磊在龙女山的别墅,但在东州,也算上好的景区房。开盘之前,

张朋照样按惯例给庞龙送去一把钥匙,将风水最好的五号楼二单元三楼一套面积二百平米的大房送给了庞龙。哪料想庞龙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说一套就免了,如果实在想送,就把二单元的钥匙全拿来,他手下那么多人,一套怎么分呢?

张朋听后,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姓庞的也真敢要啊,这些年他从我手里拿走的还少吗?!”

张朋气急败坏冲打发去送钥匙的林惠吼。

林惠宽慰似的说:“老板,你就消消气吧,这些人的胃口你又不是不清楚,怪只怪咱这景区房太招人眼。”

“我修景区房怎么了,法律哪一条规定不许我张朋修景区房?”

“老板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些人可都是张着血盆大口来的啊。

“操,敢要老子一个单元,我让他一套也拿不到!”

张朋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派林惠给庞龙送去一张单子,上面列了一长串名字,有税务局长、工商局长、规划局长、建委主任,总之都是些东州重量级的人物。

庞龙在上面看到了华喜功和钱谦秘书的名字,默默一笑,这些单子上,秘书就代表老板。意外的是,他也看到了佟昌兴新任秘书周政的名字。巧得是,周政的房号跟张朋送他的那套房挨着。

庞龙笑笑,不管是真是假,张朋的用意再也明白不过,他把单子递给林惠:“这东西太烫手了,你还是拿回去吧,麻烦你转告张老板,他的房太抢手了,我庞龙凑不起这个热闹。”说着,将林惠放桌上的那把钥匙拿起,仔细把玩一会,然后交林惠手里:“拿好,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指不定哪一天,它就变成了炸弹。”

张朋原以为借这招震住了庞龙,至少打压了他身上那股狂劲。

这么多年,张朋有点让庞龙压得喘不过气,别人是给了糖便叫娘,庞龙是吞了你的糖还要骂你娘。

张朋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跟庞龙清算一下,他觉得这笔账要是算起来,真有算头,弄好了,放倒一个庞龙不在话下,就是再放倒几个官员,他也觉得有把握。可是张朋哪里料到,庞龙早就把这些想好了,想透了,不用他找庞龙算账,庞龙就主动找他了。

就在林惠拿回钥匙没几天,

位于宣北区解放西路的百福门地下赌场,突然遭到警察袭击,这家场子是张朋最早开在东州的赌场之一,里面除公开销售香港六合彩外,还聚齐了各种性质的赌博游戏。赌场共三层,每层大约有一千三百多平米。一层为大众厅,是平民型的,以老虎机、转盘为主,玩者多为收入不高的公务人员或打工仔。二楼多是扑克牌,玩法因人而异,但大多是玩21点。还有就是地下室,非常之豪华,赌客的身份也很神秘。

张朋跟东州最大的足球俱乐部大华俱乐部董事长关系不错,全国赌球热是越来越火,大华这位董事长也耐不住了,跟张朋暗暗一合计,就在地下赌城增设了这一项目,没想,生意出奇的火。

这家场子一直由解放路派出所罩着,派出所虽是连着换了几任所长,但百福门却是从未出事,现在的所长叫胡正,他跟张朋的关系那可绝非一般,胡正也好赌,是百福门常客,

张朋还两次带他和所里一位女民警姚瑶去过澳门。

百福门被围后,张朋马上打电话给胡正,问怎么回事?

胡正在电话里发牢骚:“我还正要问你呢,你胆子不小啊,敢开罪庞局?”

一听是庞龙,张朋心里当下有了底,不过他还是不服气地说:“我就不信,姓庞的敢把我如何!”

胡正没好气地说:“不信是不,不信你就等着手下人报丧。”

电话通完不出十分钟,

百福门一个叫棒子的打手气喘吁吁跑来说:“老大,不好了,四十多个警察围了场子,收走全部赌资,还把常叔也带走了。”

“把常叔带走了?”张朋大惊,常叔叫常天罡,已经五十多岁,他对张朋有养育之恩,张朋结发妻子就是常叔的女儿,可惜早年张朋起家时,跟当时的黑社会老大丘八有过几场火并,后来丘八见张朋势力渐渐坐大,派手下将他老婆绑了票,逼张朋退出东州,否则就撕票。张朋当时年轻气盛,没把丘八的话当回事,谁知丘八真就残忍地撕了票。

失去唯一的女儿后,常叔变得沉默寡言,但经营赌场是常叔的绝活,在张朋的再三哀求下,常叔才答应出山,替他打理百福门。

“老大你快想办法吧,再不想就来不及了。”棒子又叫。

“哭什么丧,告诉我,领头的是谁?”

“叫……叫李宏勇,治安支队支队长。”

“什么?!”一听是李宏勇,张朋泄气了,脸上那股凶蛮不见。

张朋跟李宏勇有过节,五年前李宏勇还不是治安支队支队长,一次奉命缉拿一位外地在逃犯,不料那位逃犯就藏在张朋家里,李宏勇带人冲进张朋家时,张朋刚刚把那位在逃犯转移出去,疑犯的手包还在张朋家茶几上。

一怒之下李宏勇将张朋带到了局里,最后虽说在各方努力下将张朋放了出来,但张朋也在看守所吃了半个月的饭。张朋气急败坏,不听任何人劝阻,

指使手下将李宏勇在海东大学读书的妹妹绑架,以泄私愤。

谁知那个绑架者见色起歹心,一不做二不休,竟将李宏勇妹妹强暴了。当时若不是庞龙从中周旋,怕是那个时候李宏勇就能要掉张朋的命。

百福门查赌算是庞龙狠狠扇给张朋的一记耳光,到现在,这桩事也没了掉,张朋除损失两千多万的设备外,还交了数额不菲的罚金,这都罢了,损失点钱财对张朋也不是多心痛的事,关键是他得把常叔要回来,没了常叔,除了内心无法安宁,以后百福门再想二度辉煌,那就很难,常叔等于就是百福门的掌门人啊。

张朋现在是打掉牙往自个肚子里咽,明明对庞龙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装出孙子的样,求他把那个单元收下,只有收下,他跟庞龙的关系才能缓一步。

庞龙却说:“房子的事就当我没说过,我庞龙还没到露宿街头的地步,今天有别的事咱们谈,没别的事,咱们就吃饭。”

“庞大局长,这么说不好吧,怎么说你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这个面子,庞大局长难道就不能给?”

“能给,多大的面子我庞龙都能给。但有一条,就是过去的事不提!”庞龙把一盘龙虾吃了个尽,吃得身边的柳叶叶都坐不住了,

柳叶叶还从没见过这么没风度的男人,柳叶叶对庞龙的好感很快没了。

庞龙压根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抓起一块纸巾,擦擦手:“你们也吃啊,都干望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我吃太多了。”

棉球赶忙道:“局长请,局长吃好我们也就吃好了。”

“你个浑球,还会说这种话。好了,时间不早了,如果没别的事,我想我该告辞了。”说着真要起身。

张朋这时候开口了:“庞局长先等等。”

庞龙站起的身子复又坐下:“还有什么事,尽管讲啊,你我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不会难为得连自己也张不开口吧?”

张朋艰难地笑了笑:“还真让庞局说准了,这事真是张不开口。

“张不开就别张。”

“不,这事非要讲。”张朋像是狠下了决心。

“哦,那我倒要听听,什么事把张大老板难为成这样。”

“常叔,庞局长,我现在什么也不要,只要常叔。”

“常叔是谁?”庞龙一手把玩着打火机,另只手在桌子上敲着,样子非常二。

柳叶叶终于忍不住了,带着鄙夷的口气道:“庞局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才带走几天,就不记得了?”

“是吗?”庞龙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柳叶叶:“我带走什么了,我不就吃了一盘龙虾么,要不要我吐出来?”

“庞局长,你太过分了!”张朋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狠狠拍了一巴掌桌子。

庞龙抬起目光:“拍得好,再拍一声我听听。”

“敢,张大老板有啥不敢的,你就是把这家饭店砸了,也没人敢跟你说个不字,是不是啊张大老板?”

正说着,贺大头进来了,一看阵势,连忙劝道:“干嘛呢干嘛呢,大家好不容易一起聚聚,何必要吹胡子瞪眼。来,我敬庞大局长一杯,消消气,消消气啊。叶叶,愣坐着干什么,快给庞大局长换茶,你看,茶凉了都半天了,你是怎么招待客人的?”

柳叶叶极不情愿地起身,想替庞龙换茶,庞龙一把夺过杯子,道:“不必了,我庞龙不是客人,柳小姐不必难为自己。”

贺大头难堪地站在边上,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张朋努力压着心中的火,但这火实在是太难压:“庞局,我拍桌子是不对,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你不就是想给我摆一桌鸿门宴么,来啊继续摆,我庞龙要是怕你这点小把戏,我还在东州混个鸟!”

棉球怕张朋翻脸,紧忙站起道:“庞局长言重了,我们老板没那个意思,真没。”

“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贺大头看不下去,插嘴道:“庞局干嘛呢这是,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庞龙斜瞪了贺大头一眼,骂道:“闭上你的嘴,你算什么玩意,也敢在我姓庞的面前瞎咋呼!”

谁也没想到贺大头发火了,他一脚踹翻面前的凳子:“我他妈什么玩意也不算,你他妈算什么玩意,不就披着人皮的狼,吸血鬼一个。”

庞龙霍地起身:“姓贺的,有种你再把这话重复一遍。”

贺大头也是豁出去了:“老子就重复一遍,怎么了,吸血鬼,白眼狼,人渣!”

“嗵”一声,庞龙出手了!一拳打在贺大头脸上,贺大头没防范,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庞龙接着飞起一脚:“让你踹,敢在老子面前踹凳子,长胆了是不?”

贺大头重重倒地。

包房里响起柳叶叶尖利的叫声:“快来人呀,局长打人了,快来人啊—”

包房门砰地推开,闪进五六个影子,小阎王带着五六个光头弟兄,冲了进来。

“哈哈,我说今天的龙虾咋这么臭,原来有这伙王八蛋啊。”

转而盯住张朋,“准备好了是不,准备好了就来啊,甭他妈给我装孙子。”

小阎王蠢蠢欲动,藏在怀里的手几乎都要拔枪了。

棉球闪身过去:“别乱来,听老大的!”

“棉球你个王八蛋,还说你们老板真心给我赔不是,就这个赔法?!”

“局长,这……”棉球望望这,又望望那,不知该向着谁说话。

张朋这边一直低着头,像是在做最最艰难的抉择,等庞龙叫嚣得差不多了,他说:“庞局长,看来常叔你是不放了?”

“放你妈个头,张朋你给我听好了,你那几个场子,立刻给我关门,要是再让老子看见有人进出,一个不剩给你抄了!”

“信,信,怎么不信呢,有种你开一下试试。”

庞龙一副见惯不惊的架势,这场面,他真是经得太多太多了。

“把枪收回去!”张朋终还是怕,冲小阎王狠狠喝了一声。

“老大,这杂种太欺人了。”

张朋反手就甩给小阎王一嘴巴:“都给我滚,滚出去!”

小阎王又站了片刻,一挥手,带着几个人出去了。门刚打开,惊讶地看到,李宏勇正带着三个警察站外面,看见小阎王,李宏勇做了个很下流的姿势。

一场饭局没要回该要的面子,反把私藏的枪暴露在庞龙眼皮下,张朋知道,跟庞龙的关系是再也无法修复了。也好,撕破脸就撕破脸,大不了鱼死网破,不让我张朋过舒心日子,你们一个个也都别好活。

这天他正在自己公司的密室里复印这些年送钱送物的证据,他决计将这些交给佟昌兴,他倒要看看,面对这么多罪证,佟昌兴会不会真像在会议上讲的那样,铁面无私,力除毒瘤。

小阎王慌慌张张进来了,连着敲了几分钟密室的门。

张朋不耐烦地走出来,训道:“爹死了还是娘被强奸了,这门也是你敲的?”

小阎王抹把头上的汗说:“老大,常叔,常叔他……”

“常叔怎么了,讲啊!”

“常叔没被他们关进去,他现在跟那个姓郑的女人在一起,听说……”

“有屁快放,吞吐个啥?!”张朋觉得自己的心早已提了起来,姓郑的女人就是郑建英,庞龙的弟媳妇。他一直怀疑,庞龙扫百福门的场子,跟姓郑的女人有关,道上早就风传,姓郑的自己想开赌场。

“听说常叔早就让姓郑的女人收买了,公安扫场子,还是常叔报的信。”

“放你妈的屁!”张朋怒不可遏,狠狠扇了小阎王一耳光。

小阎王虽是挨了打,仍然固执地把话讲了出来:“老大,我绝无半句谎言,眼下姓郑的已经在布置自己的场子了,他们用的,可都是咱们的设备啊。”

张朋正想把第二个嘴巴扇过去,

贺大头带着张朋另一个情妇进来了,这情妇叫罗妍。

罗妍跟了张朋有十年,算是最死心塌地的一个,张朋表面上虽然表现得跟罗妍不怎么样,实际,却把公司所有的财务还有资产明细交给罗妍掌握。

罗妍不在张朋公司上班,她是东州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主任,这家事务所,是当年张朋送给罗妍的礼物,现在成了张朋的财务公司。罗妍有丈夫,她丈夫在东州还算一个人物,

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唐国文的弟弟唐国武,两口子关系一度很紧张,就差到街道办手续了,两年前突然好转,是唐国武挪用了单位公款五百多万去炒股,结果被套牢。张朋拿钱堵了这个窟窿,唐国武才对妻子跟张朋的关系睁只眼闭只眼。

他哥哥唐国文曾教训过他,谁知他竟对哥哥反唇相讥:“你做得有多好,我看你也不是多干净,咱们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他哥骂他,他又道:“我现在就这样子了,混一天算一天,你就放开手好好干吧,干大了,也好给咱祖宗争光。”气得他哥发誓不再认他这弟弟。

认不认都不妨碍他还按自己的方式活,反正唐国武现在是把啥也看穿了,妻子偷人他不管,只要源源不断给他钱就行,他缺钱,他养的那个小情人是个无底洞,一天从他手里得不到好处,就扬言要跟他分手,可他偏偏喜欢这小妖精,所以,他就要时时刻刻给妻子或张朋提供情报。

罗妍瞅瞅张朋,再瞅瞅小阎王,说:“三平你先出去,我跟老板有事要讲。”

小阎王捂着脸出去了,贺大头觉得自己站这儿也不合适,推说有事也走了。办公室只剩了张朋跟罗妍。

“有事?”张朋问。

“都是不好的消息。”罗妍看上去心情沉重。

“说吧,都到这时候了,多沉重咱也得面对。”一面对罗妍,张朋说话的口气立刻就不像了,他们更像是患难夫妻。

“朋哥,咱被人出卖了。”罗妍面色暗淡地说。

“我知道,姓庞的下手狠啊。”张朋重重叹了口气。

“这次怕不是他一个人下黑手,是全都冲咱来。”

“咋讲?”

“听说省里马上要下来人,西州那一幕,怕是要重演。”

“这我早就料到了,该来的就让它来吧,用不着怕。

从踏上这条道第一天起,我就知道结果,不怕,真不怕。”

说是不怕,张朋的心还是狠狠**了几下,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怕。他做的事他知道,就算不惹翻姓庞的,迟早也会有人找他清算。

“该转的我都转了出去,剩下转不走的,你尽快想办法吧。”

说着,罗妍拿出一密封好的袋子,交张朋手上。

那是她转移到国外的张朋一大半财产,奇怪的是,这些财产她给自己一分都没有留。

张朋顺手将袋子放进保险柜,道:“辛苦你了小妍,知道不,这些都是空的,咱打拼这么多年,绝不是为这个。光剩下钱,那就等于咱们什么都没了。”

“我懂。”罗妍将头靠进张朋怀里,闪着泪花道:“钱是最后一步,也许真到了那一步,它就有用了。”

“不会的,就是死也到不了那一步。”张朋用力搂住罗妍,重重说。罗妍发出一阵子颤,感觉快要崩溃了。别人眼里,张朋是魔鬼,是阎王,该千刀万剐,丢油锅里煮也不过分。

这是女人的劫,罗妍走不出这个劫。

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很久很久,还是不想分开。

也许张朋意识到了什么,也许没,这一天,他传递给罗妍很强烈的一种东西,那是男人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爱!

人只有在最坏的环境里,才能把最真实的情感表现出来,张朋今天给罗妍的,就是他藏在心底最重的那份情!

如果仅仅到此为止,这一天是很美好的,虽然有那么多不愉快的事,那么多潜在的危险,但也阻挡不了他们生情。他们的情埋在心底里,长期压抑着,克制着,一旦爆发,那会像洪水猛兽一样。

但这天他们没有爆发,时机不对。在张朋怀里偎依了一会,罗妍抽出身,抚了下被张朋弄乱的头发,心事凝重道:“朋哥,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这事关系大着呢。”

“什么事?”张朋捧住罗妍的脸,轻轻亲了一口。

罗妍脸红,妩媚地笑了笑,脸又恢复沉重。

“说吧,哥听着。”

“黄蒲公跟咱借的钱,并不是他用,一大半交给了郑建英。”

“你说什么?”张朋猛地推开罗妍,两只眼睛惊恐地瞪着她。

“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郑建英要建赌场,缺钱,就让黄蒲公帮她套。朋哥,咱们上当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张朋歇斯底里,这个消息对他打击太大了。如果所言是真,这几千万可就全打了水漂!

“朋哥,你醒醒吧,这事千真万确,是我家那个告诉我的,昨天他还跟郑建英一块吃饭呢。”

扑通一声,张朋瘫在了地上。不是他痛心那笔钱,他是受不了这个辱,这分明是庞龙给他设的圈套,是庞龙冲他下黑手。姓庞的,你太狠了!

这晚罗妍没留在张朋这里,张朋没心情,罗妍也没。

他们都意识到,灾难真的要来了。

罗妍走后,张朋痛心疾首想了一会儿,狠狠一甩头,他突然决定,再也不去考虑那些财产了,妈的,财产顶屁用,他张朋在江湖混了半辈子,对钱早已没了兴趣,他要出这口恶气,他要让庞龙知道,他张朋不是泥巴,更不是一只狗熊!

“三平,三平!”张朋冲外面喝。

小阎王几个正在外面打牌,这几天老大心情不好,他们不敢随便乱窜。听见喊,小阎王快步来到张朋跟前。

“我让你找的人呢,姓黄的呢?”

“老大……”

“快说,姓黄的呢!”张朋几乎是在叫了。

“我们去过两次,姓黄的都不在老窝,老家伙最近鬼得很,好像……好像知道我们在找他……”

“饭桶,我养你们有何用啊!你马上带人去找,找不到他不要回来!”

“是,老大!”

小阎王刚要走开,张朋又叫住他:“找不到他就找苏小然,我就不信,他能入了地!”

沙子说明白,这小子盯梢有一绝,没跟张朋以前,他在东州一家名叫明盛咨询的私人侦探所混饭吃,帮那些怨妇查找老公包二奶养情人的证据,有时也替企业刺探商业机密。

后来张朋委托这家咨询公司查找一个人,那人在海南骗了张朋一哥们的钱,还拐带着那哥们的小秘逃到了东州,结果张朋手下没找到的人,让沙子给找到了。张朋看他机灵,有头脑,手脚也麻利,拉拢他跟着自己干,沙子这才成为张朋集团的一员。

连着三天,小阎王他们都没能找到黄蒲公的影子,不是黄蒲公藏得好,是庞龙施的一小计。

包括罗妍男人告诉罗妍的那些消息,也是庞龙有意放出的,他料定张朋不会善罢甘休,怎么会呢,张朋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一定会找他算账,于是让弟媳郑建英把黄蒲公看紧了,没他的指令,一概不能外出。庞龙给张朋下了一个巨大的套,这次他要一石数鸟,而且绝对胜券在握!

估摸着差不多了,庞龙给郑建英打电话,让她带黄蒲公去江边海东明珠吃饭,而且一定要叫上苏小然。

郑建英不明白庞龙的用意,电话里说:“干嘛跑那么远啊,再说明珠的饭菜有什么吃头,换家别的地儿吧?”庞龙严肃道:“就到明珠去,而且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报警。”

郑建英吓了一跳,嗔怪道:“哥,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我可怕。”

“怕什么,有我呢。”说到这儿,又改口道:“现在怕来不及了,照我说的去做,没人会伤害你。”庞龙是想给弟媳敲警钟,别张口闭口怕啊怕的,做这事如果怕,还做个鸟!

有了这句话,郑建英放心了。这半年,她的日子都是在庞龙的安排下度过的,庞龙不但替她还清了全部赌债,还帮她开起了场子,听说更大的场子还在后头,一想这,郑建英就心花怒放。

这辈子嫁给庞龙的弟弟虽是亏,但有了庞龙,所有的亏欠都弥补回来了。

下午六点,郑建英打扮得妖里妖气,叫上方艳,还有秘书于海洋。对了,郑建英现在有了秘书,而且是男秘书。她喜欢摆这个谱,既然自己都成老板了,没个秘书咋行?

罗旺倒是想当这个秘书,可郑建英现在对罗旺越来越不满,嫌罗旺土气,没有知识,长得嘛,也不怎么帅,以前带身边还行,现在就有点拿不出手。

她现在给罗旺安排了别的任务,替她招兵买马,广收马仔。

干这行没马仔怎么行,她跟罗旺交代,一要长得帅,二要干净,不能见啥也起贪心,三嘛,对咱们这行多少要熟悉,实在不熟悉,会看场子会杀人也行。她现在说杀人两个字,就跟说“抽水”“放水”一样轻松。至于于海洋,是另码事,于海洋是她千挑万选才相中的,小伙子一表人才,一米八的大个,身体棒棒的,一看就在部队上干过,那身肌肉呦,要多发达就有多发达。

当然,目前她还没把小伙子怎么样,才来嘛,不急,只要她郑建英想要的东西,不会要不到。迟早都是我的,嘿嘿。二来,小伙子家境贫寒,父亲是钢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母亲跟他父亲离了婚,小伙子是跟着父亲长大的。这点很重要。只有家境贫寒的人才想着暴富,这年头,要想暴富,就得跟着她郑建英这样的人干,这种人跟了你才能死心塌地。

总之,郑建英对于海洋很满意,几乎一点毛病也挑不出。

出出进进,总想带着她的海洋,上了牌桌,以前是罗旺伺候她,现在不,都由海洋伺候。

海洋才是她心肝宝贝呢。

这是有次喝醉酒后她娇滴滴跟蔡姐说的。

一行人驾着车,威风八面地朝江边驶去。

郑建英怕不知道,江边海东明珠正是张朋开的,只不过用的是他情妇罗妍的名字,这家酒店也算是张朋送给罗妍的一份大礼。

罗妍平时不怎么照面,一应事儿都交给她弟弟罗琦打理。

郑建英她们刚进酒店,就让罗琦看见了,罗琦一边差人招呼,一边就给姐姐拨电话:“姐,我看见姓黄的了,跟郑家那个女人在一起,他们一共五位,开两辆车,刚进我们饭店。”

罗妍大喜:“看的确了?”

“不会走眼,就是他们,我把他们安排到了三楼清风厅。”

“知道了,好生伺候,我马上通知朋哥。”

张朋接到电话,兴奋得大叫,他太冲动了,如果这时候能稍稍冷静一下,细一想,或许就能想到破绽。

可惜没,张朋完全陷到复仇雪耻的陷阱里去了。

他抓起电话打给小阎王:“马上带人去明珠酒店,记住,我只要黄蒲公和他的女人,其他人你们一个也不能碰,得手之后马上送到宋家园!”

宋家园是张朋另一个秘密地,知道的人不是太多,包括庞龙,对这个地方都很陌生。因为宋家园不在东州城,它在东州郊区,“文革”前是大炼钢铁的地方,因为生态破坏严重,这里居住的村民已不是很多。一块荒蛮之地,张朋却视为宝地。这里三面临山,一条乡间公路贯穿东西。躲能躲,跑能跑,他在这里以手下名义买了两座院子,重新修葺一番,又盖了幢小洋楼,地下室直通外面公路。

还养了十几条狼狗和两只藏獒。十多年来,这里是他按帮规处置手下的地方,但凡手下有不轨之举,都要拉这里来,轻则重打一顿,关禁闭若干日子。重者,一律拉地下室大刑伺候。看管园子的是他忠实的老奴仆,道上人称“判官”的宋老五。

小阎王带着人赶到明珠饭店,将手下分成两拨,一拨潜伏在饭店外面,一拨跟着他到了里面。

“先生几位?”迎宾小姐露着机械的笑走上来,热情地问。

“免了,给我个包间,我在里面等。”

“好的。”罗琦说着,将小阎王几个引到明月厅,正好跟清风厅对着。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忙你的去。”

罗琦嗯了一声,叮嘱服务员上茶,顺便又到清风厅巴了一眼,见郑建英跟黄蒲公几个有说有笑,吃得欢呢,转身冲小阎王挤个眼色,下楼去了。

小阎王端着茶杯,坐在包间门口,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对面。

对面不时传来杯盘交错声,还有郑建英夸张的笑。

约摸半个小时,那个叫苏小然的女人突然走出门,接听电话。

小阎王想了想,跟了出去。

过道里人来人往,传菜员还有服务生忙得一塌糊涂,有几个甚至在小跑。小阎王一看这里不能下手,遂恨恨瞅了苏小然一眼,回来了。

“那娘们长得倒是不错,到时候让你们过过瘾,人家可是歌星呢。”小阎王冲几个手下说。

几个手下立刻叫起来:“好啊,哥几个玩死她!”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小阎王说完,便又盯住对面。

苏小然打完电话进去了,这女人的确很妖冶,身材那是绝对的正点,尤其两条修长的腿,外加翘翘的屁股,看得小阎王直流涎水。

终于吃完了,最先走出门的是郑建英,她四下瞅了瞅,好像怀疑什么似的。黄蒲公倒是一点警觉也没,挺着个大肚子走出包间,后面跟着小鸟依人的苏小然。

“要不要再去唱会歌?”郑建英回身问。

“不啦不啦,早点回去啦。”黄蒲公一边色眯眯看着苏小然,一边道。

鲜花插在牛粪上!小阎王恨了一声,给楼下埋伏的人打电话,告诉他们做好准备。

绑架其实一点不费劲,刚等黄蒲公走到车前,两个穿着制服的马仔就很像回事地走过去:“是黄老板么,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事找你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黄蒲公惊愕地瞪着两位,刚想说什么,就觉有东西顶在腰上,同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别乱动,识趣就跟我们走。”

这边苏小然正跟郑建英说着话,猛看见有人冲黄蒲公动手,吓得尖叫了一声。小阎王已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提起她就往车上扔。苏小然想叫,嘴巴已让小阎王堵上了。

郑建英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头发根都竖了起来,她是想叫又不敢叫,用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于海洋扑过来,要跟小阎王理论,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摔倒了。等爬起时,小阎王他们早已没了影子,两辆黑色大奔绑架着黄蒲公和苏小然扬长而去。

“报警啊!”于海洋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