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昕飞当上副中队长以后,大胆抓试验任务和技术训练,还在全中队筛选出7名文化程度较高、聪明勤奋的苗子加以重点培养,保证训练时间,单独给予辅导,让他们尽快掌握运载火箭测试发射的原理。为了让中队的试验操作技术水平上新台阶,还在中队范围内掀起了一个苦练基本功的热潮,并计划六月份搞一次基本功竞赛。当他把这一想法向队长姜贤亮汇报后,姜队长大力支持,并让他好好准备一下,在支委会上研究决定。
“支委会研究?”阙昕飞疑惑了,自己还不是党员,怎么能参加党支部会议呢?
姜贤亮很理解阙昕飞的顾虑,忙解释说:“你提出的是一项重大的训练计划。中队的重大问题都必须由支委会研究决定。你虽然不是党员,但团里特批,支部研究一些试验训练问题时邀请你列席,你就放开思路,把你的设想提出来供大家讨论。当然,要是最后需要表决的时候,你就没有表决权了。”
“只要让我发表意见就行。”阙昕飞对组织的决定非常感激。
姜贤亮又想起一个问题:“你的入党问题团里总是不批。我问你,你家里真有什么历史问题吗?”
阙昕飞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我只知道我家是贫农,父亲母亲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辈子耕田种地。祖父祖母死得早,听我母亲说是被村里的族头逼死的。而团里调查又说他们有历史问题,但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阙昕飞对自己家庭的历史问题十分茫然。以前,他认为自己出身好,根正苗红,一路顺风顺水。特别是参军这一关,经过了严格的政治审查才被部队招收。入伍后,自己所在的发射中队是屡建战功的英雄中队,官兵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军事技术过硬,作风雷厉风行。在这个大熔炉里,他处处严格要求,各方面表现突出,中队同年入伍的大学生中,他第一个受到嘉奖,曾两次填写入党申请书,在中队支部大会上均已通过,但上报团党委都未被批准。指导员曾找他谈过话,说自己的祖父祖母的历史问题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不过阙昕飞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一天24小时忙忙碌碌,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工作拼命干,年年受嘉奖。不过,现在当上了副中队长,自己还不是党员,他也感到工作起来有点别扭。
一天,阙昕飞正在宿舍思考后续训练中的问题,姜贤亮兴冲冲地进来,说:“又有新任务了。上海的运载火箭和卫星马上就要出厂测试,袁团长叫中队立即派人参加。你带队去吧,怎么样?”
下厂学习这种好事,发射中队的干部都愿意去,一来可以多学习点技术,二来也可以换换环境,到外面见见世面。阙昕飞当然愿意去。不过,他感到中队长姜贤亮去更合适。想到此,他摇了摇头,说:“队长,我已经下厂学习过好几次了,这次还是你去吧。”
“不。我再三考虑还是你带队为好。”姜贤亮已经对袁团长说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次出厂测试事关重大,发射中心要求发射团去的人要切实能把关。阙昕飞懂技术,他去最合适。自己到中队这段时间,发现行管还有不少问题需要抓紧解决,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抓一抓。
“这次我们中队可以多去点骨干,具体技术问题让马力奔他们处理。你只需要出马坐阵就行。”阙昕飞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什么事?”正在他俩为下厂出差的事争论不休的时候,指导员师水璋突然开门进来。
姜贤亮说:“你来得正好。上海马上要进行出厂测试,团里让中队多去点人,去一名中队领导带队。我正和阙副队长商量呢。”
阙昕飞抢着说:“我认为队长去最好。”
师水璋望了望姜贤亮:“你看呢?”
姜贤亮说:“我在团里向袁团长报告了,就让阙副队长带队。”
师水璋想了想,点点头说:“就阙副队长去吧!上海第一次搞大型运载火箭,问题肯定不少。根据以往经验,出厂测试这一关能否把好,对进场试验至关重要。这可是个得罪人的苦差事。老阙,你敢吗?”想不到师水璋用起了激将法。
阙昕飞胸脯一挺,说:“那有什么不敢的。我去,非把这个关把住不可。”
“就这样定了。”姜贤亮一听,高兴地对阙昕飞说,“其他人员,你找几个分队长商量一下。团里要求我们后天出发,最迟不能超过大后天。”
师水璋一听,惊叹一声:“这么紧呀?”
“来得及,我一会儿就去找分队长研究定人。”阙昕飞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师水璋拿出一份电报,“又麻烦了。”
阙昕飞接过电报一看,是爱人伊品梅发来的。难道她有什么事?他急促地打开电报,只见上面写道:“今日出发5天后到青”。
“什么事?”姜贤亮看他眉头紧皱,一把将电报抢过来,看后说:“哈哈!原来老婆要来了。”说完,他掐指一算,说,“他哥的,她到清水镇你已经走了,差一天。老婆大老远跑来,老公却出差去了。不成,我立即给团里报告,把你换下来。”
阙昕飞一下子也没了主意。老婆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却要出差,多不凑巧呀。他真想好好陪陪老婆,结婚后第三天他就出差去了北京,后来去乌其格拉休假也没休完就被电报召了回来。想到这,他犹豫起来,呆呆地望着指导员和中队长。
师水璋望着阙昕飞,说:“怎么样?还是舍不得老婆吧。人啊,没几个有出息的!包括我们阙昕飞同志。”轻易不开玩笑的指导员也开起了玩笑,“要不就换姜队长去,怎么样?”
姜贤亮十分痛快地说:“为了阙昕飞同志的幸福,这次我去。”
被指导员这么一说,阙昕飞的脸马上红了起来。他能让指导员和中队长看自己的笑话吗?“不换。现在她还没到省城,我打个电报,把她截回去。”
“不要这样绝情吧。”师水璋望着这位才上任不久的副中队长,欣喜地说,“告诉你一件喜事。赖参谋长昨天带回了盖有公社党委印章的材料。你祖父祖母的情况已经调查清楚,你祖父死得很悲惨,可以写部惊险小说。你抽空到赖参谋长那里,让他跟你详细说一说。”说到这,师水璋对姜贤亮说,“阙副队长就晚几天去上海吧,让他把伊品梅接进来,住上一礼拜。怎么样?就一礼拜,多了不成。我们再利用这几天时间,把阙昕飞的入党问题解决了。”
阙昕飞一听,激动地说:“太感谢了!那我就留下几天,参加完支部大会就走。上海那边暂时由三分队长负责。”
阙昕飞被吸收入党,这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在通过入党那一时刻起,他立即自觉地把自己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阙昕飞准时在清水镇车站接到伊品梅,住进了部队招待所唯一的双人间。还未等伊品梅坐下,阙昕飞就高兴地对她说:“品梅,我已经是共产党员了!”
“祝贺你,昕飞!”伊品梅望着自己心爱的人,高兴得一把抱住他。“咱俩都是党组织里的人了,阙昕飞同志!”
“今后请老党员多多批评指导,伊品梅同志!”阙昕飞说完,情不自禁地热吻着她。吻着吻着,又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了她的胸脯。
“去!”伊品梅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大白天的,干什么!”说完,用眼睛瞄了一眼房门。
阙昕飞一把蹿过去,将房门插上,返回后一把将伊品梅抱到**……久旱逢甘露,干柴遇烈火,俩人尽情享受着夫妻之爱……
俩人缠绵过后,仍然不离不弃地紧紧贴在一起,喃喃地说着思念之情,思念之苦,思念之痛。说着说着,俩人又缠绵到了一起……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又一次得到了酣畅淋漓的欢快。看到丈夫勇猛无比的样子,伊品梅刮了刮阙昕飞的鼻子,开起了玩笑:“入党了就是不一样哦!”
阙昕飞喘着粗气,嘿嘿地笑着说:“向老党员学习嘛!你比过去更有**了。”
伊品梅笑着说:“去你的,还不是你激出来的。不过,党员不能总想这些事哟。”
“知道。你丈夫平时就知道工作,哪有时间想这些事。”
“一点也不想?把老婆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哪能忘得了你呢!”阙昕飞说完又深深地吻着伊品梅。
“好了。”伊品梅侧过身,脸对脸地说,“说说你爷爷奶奶的事吧,为什么拖那么长时间才闹清楚?”
阙昕飞望着伊品梅,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赖参谋长首先找到了村里几位老人,了解了我祖父祖母的身世,然后到公社和县里翻阅了相关档案资料,才彻底把祖父祖母的历史弄清。听赖参谋长说,我爷爷有一身好武艺,爱打抱不平,在当地很有名气。我奶奶是从海滨嫁过来的渔家女,端庄美丽,聪明贤慧。村里有个地主恶霸叫阙德楼,既是乡长,还是阙姓的族头,掌管着阙族人的生杀大权。他无恶不作,吸食鸦片,欺男霸女,又嫖又赌,人们背地里叫他‘缺德佬’。在我爸五岁、姑姑三岁、叔叔一岁那年,我爷爷参加了一次有名的农民暴动,横扫了四个乡镇的地主恶霸,可惜缺德佬侥幸脱逃。后来,农民暴动被镇压下去了,参加暴动的人统统被叫做‘贼人’,抓的抓,杀的杀,死的死,散的散。我爷爷被定为‘贼头’。他东躲西藏,有时躲到亲戚家,有时躲到山上,有时偷偷回家拿点吃的。缺德佬带着保安队几次抓他,一直没有抓到。一天晚上,就在爷爷刚踏进家门的时候,缺德佬带着保安队又来了。我奶奶在门口故意大声喊叫,和他们周旋,告知爷爷快跑。爷爷从后门走出,哪知后门早有保安等候。爷爷一个鹞子翻身,跳上我家背后的谷场,保安队乒乒乓乓几枪,把我爷爷打伤。爷爷流着血跑掉了。缺德佬带着人,打着火把,一直追到山上的一个岩洞里,最终将我爷爷抓住。抓回来后,缺德佬以族头名义,说我爷爷是贼头,族规不容,立即诛杀。爷爷被害后,奶奶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整天以泪洗面。我曾祖母不忍心留她守寡,劝她改嫁,就找了个媒人,把她说给了邻村一姓虞的男人。因为这个虞姓男人曾经帮助过我奶奶,奶奶心想嫁过去还可以经常回来照看儿女,就同意了。这件事被缺德佬知道后,对奶奶说要嫁只能改嫁给本村阙姓人,缺德佬还指名道姓逼她嫁给他的一个跛足侄子。我奶奶生性刚烈,誓死不从。就在缺德佬准备接她成婚那天,她跑到虞家躲了起来。缺德佬说祖母伤风败俗,硬是派人把她抓回来处死了。太惨啊!我祖父祖母都惨死在缺德佬手里。解放后,缺德佬被枪毙了,我父亲也入了党,当上村长。但**期间,父亲被斗,我的入党调查寄到公社时,造反派当权,而当权的人正是缺德佬的一位远房孙子,他回复的证明材料中,说我父亲欺压百姓,作风不正,是个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又说我祖父是个罪大恶极的贼头,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民愤极大。还说我祖母是贼婆,和祖父一起干了不少坏事。团里一看,哪敢贸然发展。以后再去调查信,要嘛不回,要嘛就说父亲和祖父祖母的历史未做结论。要不是赖参谋长亲自去调查,现在还悬着呢。”
“想不到你家这样苦!爷爷奶奶死了,你爸后来怎么办?”
“我父亲、姑姑和叔叔是我曾祖母带大的。我曾祖父死得早,听我妈妈说,曾祖母很能干。她租种了五亩田,自己种自己收,把三位孙子孙女养大。我爸13岁时,曾祖母给他找了个童养媳。姑姑6岁时也送给了人家。1943年叔叔被国民党抓壮丁,去后就杳无音讯了。”
“我的公公婆婆真不容易呀!”伊品梅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想象着还没有见过面的两位老人。
“这次赖参谋长把我家的情况调查清楚,还了祖父祖母的清白,多年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你应该把你爷爷奶奶这段故事写出来,作为教育子孙的教材。”说到这,伊品梅不觉红了脸,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你赶紧生个儿子呀!”
伊品梅靠到了阙昕飞的身上,嗔怪地说:“就这种日子,还想要儿子!结婚后第三天你就扔下我去北京出差,去年到我那里休假,本来说好住一个半月,结果才住了21天就接到归队的电报。结婚已经一年半了,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你说,我怎么给你生孩子?”伊品梅也伤感地流出了眼泪。
听了妻子一番话,阙昕飞也深感内疚。他感叹了一声,喃喃地说:“跟你在一起真幸福呀,以我的心愿,我一刻也不愿离开你。不过,刚才你不是说了吗,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党员就不能想那么多自己的事。”
伊品梅听了后,一把推开他,用手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鼻子,佯装生气地说:“油嘴滑舌,篡改我的话。我是说,党员不能总想男女那件事,听清楚了!”
阙昕飞举起双手投降,连连求饶说:“娘子息怒!小生今后再也不敢了。”
“把手放下吧!怪只怪我有眼无珠。”伊品梅被他的滑稽动作逗笑了。停了一会儿,她好奇地问,“又是到哪出差?怎么你们总是出差呢?”
阙昕飞望着心爱的人,他能说什么呢?说要去参加运载火箭出厂测试,那么她会追问什么是运载火箭,回答说是运送卫星上天的,这就必然扯出发射卫星的事。这还了得,发射卫星要绝对保密。保守机密,守口如瓶,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他笑了笑,淡淡地说:“上海有我们的一个产品,要去验收接回来。”
“骗人!”伊品梅鼻子哼了一声。其实,伊品梅早就感觉到阙昕飞干的不是什么站岗放哨行军打仗的事,而是一件十分神秘的事业。结婚时,她看到了阙昕飞的中队长和指导员以及盖世华、汤耀宗,他们品位很高,很有素养。她还见到了端木艳娇、凌芸杰、凌筱恬、桂懿香等一批女军官,她们个个大学学历,身手不凡,说话不俗。这个部队根本不是野战部队,更不像阙昕飞说的是什么边防部队。
“谁骗你了?”
“不用解释了。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你出你的差,我回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