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蓬山脚的林木,高大葳蕤。一阵阵山风掠过,草伏树摇,便可以看到无数长戈旗旌。

郢人的队伍正缓慢有序地向阿蓬山寨进击,鸟形旗下的主帅一边督促着队伍行进,一边狐疑地四下观望。

自从那天在阿蓬山寨与蓬蜒交手,败阵而退,郢人的主帅便命令部下重新集整队伍,扎营据守,他揣测蓬蜒必乘初胜之势,以攻为守,冲下山来。谁知一等再等,却并不见一兵一卒来袭。这着实令郢人的主帅疑窦大生,闹不清蓬蜒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主帅新增援兵,旗鼓再整,于是决定还是杀上山来,与蓬蜒决一雎雄。

然而,余悸犹存,主帅不能不小心翼翼c忽有尘土扬起,探卒急报:“主帅,东坡的密林中,有异动!”

主帅大叫:“传我的命令,全军停止进发——”

郢人的队伍即刻停顿不前。山谷里,回声般地传响着主帅的命令停止进发停止进发停止进发”……

主帅登上岩石观望,果然看到东面的山坡上,草丛树枝翻摇如浪,隐隐地似有许多黑影在窜走。

稍后,探卒再报:“主帅,方才东坡的树林中,是受惊的野猪群在奔逃。”

主帅勃然大怒,挥剑将探卒砍翻:“传我的命令,即刻进发!’’“即刻进发”,“即刻进发”……命令又如回声般在山谷间传开。

敖派驻左寨的部卒被狻猊的部将消灭了。

左寨里狻猊的一员部将把敖的那副黑藤甲高高扬起,激昂慷慨地向围集在四周的人们疾呼:“……你们大家知道什么是背信的叛逆,什么是弃义的奸贼吗?那么,你们就来瞧瞧这副藤甲吧。这藤甲的每一条每一丝都是用卑鄙和无耻编就的;这藤甲的每一块每一片,都是用丑恶和阴谋染黑的!、“这黑藤甲上,隐藏着金环蛇的牙这黑藤甲上,嵌挂着野山蜂的刺。它标明了敖的狡诈。正是敖,而不是别人,用这副藏着毒钉的黑藤甲,怯懦而狡诈地谋害了我们跪拜的天神之子,那给我们带来狩猎的野羊,给我们带来种植的谷黍,那无所不能,无往不胜,我们的林中之光,我们的峡中之风,我们的雨中之雷,我们的雾中之阳,那百王之王,百首之首——我们的溪主,狻猊!

“如今,山火在腐叶下燃起来了,山洪在群峰中吼起来了;向敖讨还血债,以天神和正义的名义!”

整个左寨变成了一个被人搅扰的野蜂窝,人们气势汹汹,躁动不宁。纷纷举扬起铜剑铜戈,仿佛用同一个嗓门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叫。

“向敖讨还”

“以天神……”

“以正义……”

正义之师开拔了。

精壮的男人之后,紧随着同仇敌忾的妇女、老人和儿童。右寨里,同样是群情激愤。

敖的一员部将把敖的血衣挥舞起来,犹如挥着一面暗褐色的旗帜。

“……如果有一天,阿蓬溪所有的江水都泛滥到了山顶,那么泛涌上来的必定全都是怨恨的血如果有一天,阿蓬山上所有的鸟都飞出了树林,那么飞扑出来的必定全都是复仇的心!

“善良的人们啊,睁大你们的眼睛吧,是猊狻和他的走卒们杀窜了我们拥戴的天神之子,我们那慈爱的旱之雨,我们那宽厚的涝之晴,我们那仁祥的夜之火,我们那慷慨的航之风,我们的威中之威,勇中之勇——我们的溪主,敖!

“阿蓬山上的每一条树枝都弯成长弓了,阿蓬山的每一根毛竹都化为利戈了,虎已经出了穴,瞵已经离了洞:向狻猊讨还血债,以天神和正义的名义!”

整个右寨都震怒了,吼叫声犹如雷霆滚滚,把那些瑟瑟的树叶都震得簌然飘落。

“向狻猊讨还……”

“以天神……”

“以正义……”

正义之师开拔了。

同仇敌忾的妇女、老人和儿童紧紧追随在精壮的男人之后。

整个阿蓬山都变得躁动不安。

色彩斑斓的虎豹果真从洞穴中走出,它们惶然地四下张望,不时向天空发出几声困惑的嗥叫。或粗或细的蟒蛇果真从草丛里爬出来,它们有的蹿上石崖,有的盘紧树枝,焦躁不宁地吐缩着如火的信子。野羊成群地在山林间跑动,时而奔向东,时而又折回向南。

整个阿蓬山上所有的鸟果真都飞出了树林,无数的鸟翼呼拉拉拍打着展开,遮天蔽日。天变得像有浓云笼着,暗淡得犹如黄昏。

凄厉的鸟鸣无处不在,仿佛有数不清的厉鬼扯尖了嗓门在嚷。郢人的主帅仰起脸,茫然地望着天。忽然有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脸上。他用手去抓,原来是一摊黏糊糊的鸟屎。

探卒气喘吁吁地奔来跪报:“主帅,山上的阿蓬部族杀下来了!”

主帅冷峻地问:“看清了,这次不是野猪群?”

“不是野猪。山左山右,都是他们的人!”

主帅摆摆手:“传我的令,停止进发。各队布阵,准备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