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巴黎饼屋在德兴路中段,周围全是酒店食品店什么的,热闹得像蚁窝。
赵公元穿着件文化衫,前胸和双肩处都有肌腱鼓突着。“少林武校”几个字,标榜着武文化。去年暑假,赵公元和少林武校合办了一期少年武术班,钱没挣到几个,武术也只跟着学了点儿皮毛,倒是很落了几件文化衫。
“梦巴黎”的霓虹在夜空里闪,“梦”是湖蓝,“巴”是杏黄黎”则显着橘红。空气里,暗暗地浮动着奶油与烘面粉的甜香。十几平方米的店堂,装潢得犹如它的女主人一般娇小玲珑。茶色的玻璃幕墙和银灰的不锈钢器具在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托出一派豪华之气。
正像赵公元一抬眼就看到了夏倩倩一样,夏小姐也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夏小姐,我是来复命的。”
“你真守信用,夏先生。我要的人在哪里?”
“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你没有开玩笑吧?”夏小姐的细眼越发眯得细长,她望望对面被“少林武校”几个字装点得雄赳赳的胸脯,抿嘴露出一个笑。
“我会武功,正宗的少林弟子。要不要给你演练几手?”
赵公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拉了个“罗汉背剑”式,还挺有那么点儿意思。
“行了,赵经理,你当真要留,我可当真收了。”夏小姐敛了笑望着他,那一眼望得颇深。
当晚就算是报了到,第二天再去,夏倩倩将一个头盔递给他说:“走,跟我去一趟华都商厦。”
保镖自然该与主人形影不离。赵公元坐上夏小姐那辆火红的豪华“名流”摩托车的后座,只听那家伙放个屁,便奔蹿而去。慌得赵公元把夏小姐的腰紧紧抱住,仿佛背后有人施放暗箭,他要舍身卫护似的。I华都商夏有一个“单身贵族”精品厅,出售的全是名牌服装。夏小姐领他过去,挑了套白色的丝毛西装。赵公元那一米八一的身架,高挑起来,俨如雪山王子。夏小姐仰着脸喜滋滋地叫:“好好看哎,好帅哥哎,你照照镜子啦!”
赵公元望见镜子里是一个陌生的帅男人,一时呆住了。
“好不好呀——”
赵公元看那价,标的是两千一百多元,价钱自然好得玄。一边脱着,一边红了脸说:“不不不,这,这太宰……”
夏情倩道:“就先买这套吧,做你的工作服。跟着我工作时,就穿上。”
赵公元瞧瞧夏倩倩装修得那份精致,便自嘲地拍拍脑袋。对,工作服是得漂亮点儿,太太小姐们牵的小狗还要配上些气派的饰物呢,何况是跟在身边的人。
再配了衬衣领带皮鞋,夏倩倩满意地望着他说:“哎,这还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跟牢我,做个影子呀……”
做影子看起来容易,其实挺麻烦。夏倩倩走到哪里,赵公元就要跟到哪里。饼屋的柜台里活动空间不大,夏倩倩和她手下的女孩子们走动起来从容自如,赵公元却不是撞翻了不锈钢架就是蹭着了蛋糕的奶油。从小隔间进去,就看到后面的烤制作坊,里边热得像桑那浴。夏倩倩时常钻进去检查,赵公元也跟着一次一次地进去蒸烤。吃饭的时候,夏倩倩是到旁边的“博雅饭庄”就餐的,她要赵公元也同桌相陪。夏倩倩的吃相似猫,每样都只慢慢地吃进一点点,害得赵公元也把唇肌扰小了,浅尝辄止,还要说,“饱了饱了。”这些都好说,最尴尬的是上厕所,夏倩倩进那小屋了,赵公元还得在外面守候。他在外面无聊地转来转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名符其实地成了一条小哈巴。
当天傍晚时分,赵公元终于明白了夏倩倩这样做并非多余。那一会儿,赵公元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的价目表看,十寸蛋糕二十元,十二寸蛋糕二十五……忽然间,他觉得店堂里的空气似乎烤煳了,时间也糊在了墙壁上。回过头,他看到一个大胡子走进来。那人眼神里也长着胡子,乱蓬蓬地盯着夏倩倩望。
“小倩妞,跟哥到丽晶去吧?”
“不——”
夏倩倩缓缓地移向赵公元,瘦削的肩膀靠在他的身上。赵公元觉得那里有一个小蛾子的翅膀在抖。
“嗯?再说一遍,你去不去吧?”
那大胡子一边说,一边向柜台这边走,摆着个拉人的架势。
一只纤手在身后无助地推了推,赵公元就提高了嗓子喝道:“喂,干什么的?你——”
“咦——”大胡子怪怪地尖了嗓子,阴沉着脸向赵公元走过来。
赵公元的嗓子干得像一块烤制的糕饼,双手也没来由地作抖。
妈的,往前走,往前走,这就用着保镖了……赵公元脑袋里蒙蒙的,不知怎么就出了柜台,產立在那家伙面前。
胡子长的家伙立时显得个头短了。越短越是缩身子,只有声势依然张扬着,犹如一只乍着刺的刺猬:“干什么,干什么你?一行呀,小情妞,有了相好啦?男朋友?哥回头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一边说,一边退,转眼就没了影。
赵公元觉得手有些坠。
夏倩倩还拉着他,仰起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跑了跑了,嘻嘻,他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妈的,他再来,我真揍——”赵公元一脸的英雄气。
“他真的还会来。”夏倩倩眼里蒙着优郁。
晚上,赵公元陪女主人去新都饭店。夏倩倩在那里包房落宿,赵公元去了,给他新开了一间,就在紧挨着的隔壁。
—连两天无事,第三天,赵公元说要回去瞧瞧,向夏倩倩告了半天假。
一向住惯了的小屋就像被弃已久的空饼干盒,一切的一切都俨然成了陈迹。空气里有一股潮霉味,这和“梦巴黎”饼屋馨香的气息迥然相异。
让他感到生疏的另一个原因恐怕是小屋的洁净,它显然被精心整理过,一反往昔单身男人的那种凌乱,在井井有条中带出一种家庭特有的温馨。床头柜上那个神气活现的瓷财神像被擦得一尘不染,在它的脚下压着白纸条。
“赵哥:这几天没有生意,妈妈让我帮她卖鸡,有事我还到公司来。房子打扫了,冰箱里有我做的冰激凌。在外面你千万千万别打架!”
真像是个家庭主妇在家里留下的条子。
赵公元躺在**,看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