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之后,红豆并没闲着,她喝了些冷粥,待身上有了力气,才洗了脸,换了从成衣铺子里买来的衣裳,重新梳了头,戴了绢花,插了木簪。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站在人前,旁人才不会小瞧。

对着大缸中平静的水面照了照,见水面上这张脸苍白无神,红豆叹口气,到底是打开了那只小小的漆盒,取了点芙蓉膏涂在了脸上。

她本来想花点钱做老刘的牛车去镇上,谁知虎子爹和狗子爹却自告奋勇,要陪红豆去。

红豆过意不去:“多谢两位兄长,不过还是我自己去吧,虎子和狗子他们才找回来,这是一件大喜事,二位兄长还是留在家中陪陪他们吧。”

“臭小子有什么好陪的?”虎子爹黑着脸骂道,“不打得他屁股开花,已经是我这个当爹的手下留情了,红豆,你就别推辞了,你嫂子还让我把钱给带上了。”

狗子爹站在自家的车前,拍了拍腰间的荷包:“红豆,你胖婶让我把家底全带上啦。”

打官司是一件十分耗费银子的事,几个丢了孩子的人家,都把钱拿出来了,硬是要塞给红豆。

红豆眼窝一酸。

原本还想着如果留在许家庄,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会和这群乡亲们打过多的交道,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红豆却改了主意。

都在一个庄子上住着,又都是本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关起门来不来往呢?

她想过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小老百姓,就得和乡亲们打好交道。

红豆谢过大家伙的好意,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给众人团团行了礼:“多谢各位,我身上还有些钱,倘若打点的钱不够了,我一定会跟大家说的。”

胖婶把两个煮好的鸡蛋塞到了红豆的手里。

“红豆,这个你拿着路上吃,你还病着呢,可别亏待了自己,到了里长家里,你只管听着就是了,万事都有族长在,咱们大家伙可都等着你和荆芥平平安安地回来呢。”

红豆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她辞别胖婶等人,坐上了狗子爹的车,一路往里长家去。

里长家中此时成了一个小小的公堂。

一张香案当堂摆,里长坐在香案后,两位衙役不像在真正的公堂上那样站着,而是分坐在里长旁边,杀威棒各自放在手边。

堂下坐着荣一刀,他的脚伤未愈,一只手手腕断了,良医说最起码得养上个三五个月才能握刀,另一只胳膊废了。

作证的良医只说这胳膊废得有些蹊跷,不像是被人打的,倒像是自己病了。

气得荣一刀破口大骂。

“你胡说!你收了这臭小子什么好处,怎么净帮着他说话?老子的胳膊明明是荆芥给打断的,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在哪个医馆坐堂?别叫老子知道,否则,老子非要砸了你的医馆不可!”

那良医是县里衙门派来的,登时气得胡子都在抖:“哼,老夫和这个荆芥素不相识,何曾收过他的好处?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行了,”里长不耐烦地挥挥手,“荣一刀,这是县丞老爷派来的良医,你休得胡言!”

他又转向荆芥:“我记得你是许金贵家的什么亲戚吧?”

跟着来的许金贵忙道:“正是正是,他是我婆娘娘家的一个远方侄儿,如今是我许氏一族的上门女婿,哦对了,他的娘子正是这荣一刀儿女亲家的侄女儿。”

里长和许金贵私交不错,面色便和缓许多,点点头又问荆芥:“荆芥,这荣一刀的左手腕真的是你打断的?他这脚上的刀伤也是你捅的?”

“里长!”荣一刀忙大叫,“还有我的右胳膊,我的右胳膊也是他打断的……”

“荣一刀!”里长拍案大喝,“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县里来的良医都说了,你那右胳膊是得了怪病,赖不到人家荆芥头上。”

说完,里长还朝着左右两位衙役讨好地笑了笑。

先前呵斥过荆芥的衙役姓武,人称武捕头。

他微微点了点头:“县丞大人的意思是,这不过是一起小纠纷而已,请里长秉公处理即可。”

说罢,武捕头在里长耳边轻声道:“刺史李大人正在你们清溪镇给李老安人过寿,李大人公正严明,最不喜冤假错案,也不喜人收受贿赂,里长,你可一定要办好此事,否则……”

里长忙连声答应。

县丞大人之所以不把荆芥提到县衙里,也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闹大,引起刺史李大人的注意,里长都懂。

看来,这件事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荆芥是习武之人,听力比寻常人要好出不少,他将武捕头和里长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接下来里长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包括荣一刀想要拐卖红豆去窑子里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气得里长几次破口大骂。

荣一刀一张肥脸上全是汗珠子,赶紧给自己辩白:“里长,这小子在胡说,我……我是良民,可干不出这样伤天害理的勾当来!”

“里长,”荆芥抱拳行礼,“荣一刀不仅想要拐骗小人的娘子,他此前还拐骗过其他良家女子,里长若是不信的话,尽可以叫人去查明。”

里长连忙看向武捕头,武捕头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此事与今日的案子无关,本捕头回县衙之后,自会向县丞大人禀告,另叫人查明,若是荆芥所说属实,荣一刀,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荣一刀登时泄了气,浑身汗如雨下,他这番作态,自然引起了武捕头等人的疑心。

里长揣摩着武捕头的意思,稍作思虑,便当堂宣布荆芥无罪,但要略施小惩。

“便罚你挨三板杀威棒吧。”

“且慢!”

里长心中不悦,抬头见一个俏丽的女子急匆匆闯进屋子,立马拉下了脸:“你是何人!难道不知此处正在审案?为何要私闯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