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奔驰了多久,马速渐渐缓了下来。
皇帝犹如餍足的野兽,轻轻放松了缰绳,低头看着怀中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男子。
大约是太痛苦又不肯求饶的缘故,聂震一直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惨白的唇角带着重重血痕,大约连嘴唇也被他自己咬破了。
聂琰冷笑一声,忽然想起了那一日的金殿,殿上狰狞扭曲的金龙倒影……
那个屈辱,他一辈子忘不了。
最爱慕的人,就在那里彻底毁灭了他的一切。包括爱情,包括温柔,也包括……原有的一点点期盼和忧伤。
皇帝迅捷地跳下马,然后解开捆在聂震身上的厚重皮带。因为激烈性事和马蹄颠簸的缘故,前摄政王的腰肋被皮带勒出了重重的血印。带子一松,昏迷不醒的伤者就犹如破碎的木偶一般僵硬地滑下马背,扑通一声跌落尘埃,微微翻转了半圈,仰面朝天。血和尘土弄污了他英俊瘦削的脸孔,但却不能改变固有的刚硬气势。
皇帝皱着眉头,几乎是有些凶猛地凝视着地上垂死的男子,犹如苍鹰俯视尘间的猎物。
真诡异,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聂震竟然还是有种奇怪的雍容沉静。
这让聂琰觉得越发的憎恨,但也有种奇怪的自豪。
大约因为太痛苦又不能解脱,便只有找个办法让对方更痛苦,才能稍微好过一些。
皇帝就这么对着病人出神良久,忽然轻轻一笑,缓缓盘坐在草地上,把摄政王小心地抱在怀中,柔缓的内力源源不断注入摄政王背心。
“震,醒醒罢。”皇帝温和地呼唤,一声又一声,犹如最多情的少年轻轻说出心上人的名字,然后辗转亲吻着伤者脸上、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处,连伤口的血液也被他贪婪地舔噬入腹。
聂震在极度的麻木晕眩之中,被某种强大温柔的力量缓缓拖动着,不得不离开那个黑暗平静的混沌世界。
“震……我的震……你快醒醒。”有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不住对他说。
聂震轻轻叹息:“何苦来。你不是恨我,恨得巴不得我死么?”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雾气似的混沌世界顿时一片冰冷,良久,他凄然一笑。
“是很恨你啊。可如果你死了,我太寂寞。”
聂震愣了愣,缓缓道:“小琰,你原谅我了?”
是原谅了么?为什么世界还是一片冰冷雪白的虚空?
皇帝的笑意冰冷得活像冬日的暗流,良久,平静而坚决地回答:“不,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放过你。”
呵,不会原谅,不会放过……
一阵刺骨冰寒,聂震觉得眼前的雾气更浓了,让他渐渐看不清来时的路,那个声音似乎也越来越遥远空寂,渐渐地难以寻觅。
大概,终于还是要和他分别的,不管再多留恋和仇恨。
如果活下去,势必复仇。可又舍不得他,不忍让他再难受,或者现在分别是好事罢?
摄政王平静地想着,思绪越来越破碎凌乱,渐渐地低微散落下去。
一股强硬的力量硬生生拉回了聂震。
“不许死,我不放过你,所以——不许你死!”皇帝阴沉冰冷的声音激烈地一句句说着,犹如一颗颗铁钉,凶猛地钉住他缥缈散去的灵魂,掌心内力源源不断注入他的心脉。
聂震悠悠醒转,看到皇帝野兽一般燃烧着热情和凶残的眼睛。
他愣了愣,忽然无声地自嘲一笑。
想不到,他一手教出来的小琰,清雅秀致一如天际真人的少年皇帝,骨子里是这样的固执情意,却又凶残暴虐。
看来,这场君臣之战,不能不延续下去。
不管是天意还是人心,他无可逃避。
看到摄政王醒来,皇帝满意地微微一笑,收回手掌,满不在乎地顺手擦去额头汗水,然后狠狠捞起摄政王虚弱欲坠的身躯:“记住,你是我的人,我的丽妃。我不让你死,你就一定死不了!”
聂震淡淡点头:“好,承蒙陛下不弃,我会奉陪到底。”
“那就好!”脱下身上的五龙大披风,狠狠裹紧了摄政王近乎**的身体,皇帝微微一笑:“聂震,咱们回宫!”
尽管才进行过激烈的情事,而且并非身强体壮,皇帝显然精神很好,迅捷地跳上马,抱着聂震,一路纵马东去。
又是雷霆一般的风声,刺骨生寒,眼前景物如风倒退。
但聂震并不是太冷,背后有聂琰火烫的身躯紧紧抱着他。灼热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吹动他脖子上的头发。
聂琰近乎霸道地勒着英王的腰身,纵马如雷,口中却慢悠悠说着闲话。
“小时候,我只跟随父亲来过两次牧云草原,我看到牧人在蓝天白云下唱歌,在马背上**……自在逍遥、快活无比。可我不懂他们在作甚么,问父皇,父皇哈哈大笑,自然不会告诉我的。”
皇帝说着,有点自嘲地微微一笑:“后来我明白了。我很喜欢那些牧人,那样自由自在的情形……”
聂震听得心里一惊,不知道是甚么滋味。难道……这就是聂琰带他来牧云草原的缘故?
“所以,我懂事之后,一直梦想和你一起在牧云草原骑马。我要对你作一直想作的事情。”皇帝的声音变得灼热而又暧昧:“蓝天下,马背上——震,你喜欢么?”
喜欢么?
这么憎恨,可又这么留恋地对待他。
能喜欢么?能推开么?
聂震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