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琰下山之后,果然也不过问政事,就在一家牧民处用束发金冠换了一身皮袍,一匹大青马,一把锈刀。那牧民不料一早就落下这样天大一个便宜,高兴得张大了嘴合不上。

他一身旧皮袄加上一匹普通马匹就能换到足金头冠,实在是意外之喜,想想聂琰实在吃亏,这纯朴的牧人竟然有些过意不去,连忙一溜小跑到帐篷里面,捧出一袋糌粑和一大皮袋马奶酒,眉开眼笑地交给聂琰。

聂琰笑笑,也不推辞,打开皮袋,喝了一大口马奶酒,不禁轻咳一阵,脸上微微发红,聂震正要劝他病中少喝酒,聂琰却已双眉一掠,眼中竟是意气激扬,大有天高地远、眼空无物的豪气。他就这么把马奶酒随意系在腰间,翻身跳上青马,绝尘而去。

聂震不料他说走就走,忍不住咒骂一声。眼看转眼间聂琰已经变成远方一个小点,措手不及之下,只怕跟丢了人,他可不像聂琰还讲究甚么礼义道德,索性在那牧民的马圈里抢了一匹马,跳上去拍马就追。

那牧民大惊,咒骂着也骑了匹马穷追不舍,不料聂震猛然一转身探臂,轻轻一拳头揍在他脑门把他打昏,一把提起轻轻甩出,扔在长草丛中。大笑声中,一夹马腹,如风火雷电般,对着天际那个模糊的人影穷追而去。

那牧民迷糊了一下,摸摸怀中金冠还在,略一计算,其实自己两匹马换一个金冠还是不亏本,骂得两句出气,也就不追赶了。

聂琰走马甚快,但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让聂震一路赶了上来。双骑如龙,渐渐迫近。

聂震不想还有如此并驾齐驱的时候,只觉蓝天高远,白云飘飘,时而有劲风拂面,不禁心怀大畅,嘴角悄悄浮出笑意。

聂琰犹如没看到他一般,也不问他是怎么赶上来的,只管沉静地打马前行。有时候看到风景绝好,他就勒马小驻一会。走得饿了,就从皮袋里取出糍粑,就着马奶酒吃两口。

聂震见他一脸视而不见的样子,有些无奈,老着脸皮道:“小琰,我口渴了,给我喝酒。”

“蓬。”一声轻响,聂琰已把手中皮袋稳稳扔到聂震怀中,另外附送一个大糍粑。

聂震接住,连忙低下头,用马奶酒的皮袋子掩饰嘴角的笑意,免得聂琰看到了老羞成怒。

原来,他的小琰还是不肯让他饿到,知道送酒的时候捎带一点吃的。

聂震忽然觉得,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其实,能够和聂琰这样无拘无束一起在草原上奔驰,已经是今生意想不到的快活了罢……

他忍不住笑容满面,连忙使劲咬了一大口糍粑,就着火辣辣的马奶酒吞了下去。

喝酒的时候,故意就着刚才聂琰就口的部位,触到微微湿润的袋口,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在隔着这皮袋亲吻聂琰的嘴唇。聂琰的双唇,形状美好,笑起来会有梨涡浅现。曾经那么惨白,如今已经有了动人的淡红色。令他看了十分心动,真想一口咬下去……

一抬头,看到阳光刺眼,如万千金色的光箭随劲风而来,带着无尽热情,刺入他的心,合着刚喝下去的马奶酒,在胸口烈烈燃烧。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双骑如龙,不知不觉已经走过莽莽大漠,穿过绿柳炊烟,走得冬去走到春来。花开时候,双骑已是并马在白云皑皑、鸟语花香的春山之中。

聂琰始终很少说话,只是有时候对着好风皓月,若有所思,脸上倒是看不出甚么悲喜之意。

聂震起初还会没话找话,多碰几次软钉子,倔脾气发作,索性也不大吭声,就一门心思死盯着聂琰。聂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有时候投宿,他就特意住在聂琰对面房间。有时候荒郊野外,他便厚着脸皮蹭聂琰旁边烤烤火。

偶然打了山鸡野兔什么的,一定收拾好了,把肥美多汁的部分递给聂琰。聂琰倒也不推辞,只是向来吃得很少,撕下一小部分,余者仍然还给聂震自己吃,自己慢条斯理对付一些零碎材料。也不知道是真的吃不下,还是故意把最好的仍然留给聂震。

也不算反目成仇,也不算言归于好,两人就这么默默共处,转眼已经数月。聂震心中有些愁闷,也有些欢喜,灵魂都是悠悠****,恍若随着聂琰的一言一笑飘动。

半梦半醒,忽喜忽悲,乍寒还暖,不知不觉就是春天了。

这日在酒肆之中闲饮,听旁边酒客聊天,两人才知道朝中政局走马。

琰帝驾崩于北征遥荥的归途,葬于京郊巍山,号为青陵。因为有西北路兵马都元帅聂飚的一力坚持,力驳群臣之议,以平西大元帅杨弩的衣冠冢侍葬王陵。

聂琰听了,停杯出神,久久不语。

现在想来,聂飚定然知道当初杨弩对皇帝的痴狂之心。如此安排,也是聂飚对昔日战友唯一能尽到的一点心意罢。

旁边酒客还在议论不休。他想着杨弩,心不在焉,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却犹如嘈嘈切切,秋风落雨而已。

原来,新君聂仪早已登基,号为明正皇帝,仍然以母后之礼奉养谢太后,并册立琰帝长子聂霁为太子,更责令自家儿子聂飚拜龙虎山张天师为师,出家为道士,为皇室祈福守护。又特意下旨,待日后聂霁登基之后,聂飚方可还俗。明正帝如此处事,便是朝中琰帝最亲信的一众大臣,也无不心服口服。于是朝政安定,四海归心,仍然延续了琰帝以来的太平盛世局面。

朝政固然翻天覆地,聂琰听着,只当秋风过耳一般,并无特别态度。倒是聂震得知聂仪行事,心里颇有些佩服聂琰眼力。

聂琰想着杨弩种种音容笑貌,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当年屈死的乔引桐,只觉这一生飘飘****,全无是处。纵然功业盖世,武略震慑海内,毕竟平生一切爱恨都成烟云,他爱过的、恨过的,到底还能剩下甚么呢?

生死悠悠,日月漫长,他犹如走在一条长路上茫然独行,身边人来来去去,一心牵牵绊绊,不知道何时才是路的最终,何处才有他的欢喜。

身边这个生死冤家,如此情切如此相随,可经历了那么多的思慕、折磨、背叛、煎熬,他还能相信甚么、还能抓住甚么呢?

心头迷茫苦涩,胸腔中的热情和痛苦一起沸腾着,令他思绪混乱不堪。

不知不觉饮了一杯又一杯。待聂震觉得不对,一把夺过他手中酒杯,才觉得聂琰已是眼神醉软,神色迷惘。他酒后脸上薄红,倒是销了大半病态,双目流波欲醉,在聂震看来,竟是摄人魂魄一般。

“小琰,你……醉了,不能再喝。”

聂琰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反手夺过酒杯,又自斟一杯,浅浅一笑,梨涡微现,十分动人。

“不,我没醉。逸臣……我……那日喝醉,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会再醉。”轻轻打了个酒嗝,聂琰直勾勾看着聂震,笑容温存凄苦。

“啊?”聂震一听,十分不对,忽然记起逸臣就是杨弩的表字,顿时心里犹如打翻五味瓶似的,十分不是滋味。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你怎么对不起我?”

聂琰酒后身子发软,坐立不定,就这么半伏在聂震身上,温暖的气息撩拨得聂震呼吸不定,他却恍若不觉,只是迷迷糊糊摸了摸聂震的眉心,叹道:“别……不要皱眉。逸臣,我明白你的心意。”

聂震越听越不是滋味,心下气苦,冷冷一笑:“你真明白我心意么?”

忽然就是心灰意冷,只想赶紧逃开。

他才要站起来,聂琰身子一软,醉眼朦胧,险些摔在地上,聂震毕竟舍不得,也不顾忌周围酒客惊讶骇异的目光,还是牢牢扶稳了他。

看着怀中醉得迷迷糊糊的情人,如此温柔如此动人,却令他心中苦涩。聂震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明白我心意,就不该说今天的话。”

聂琰歪歪倒倒,勾着聂震的腰身才勉强站定,把头无力地侧靠在聂震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看着聂震,柔声说:“对不起,逸臣。我……我的心从小就给了别人,纵然给错,可收不回来了。我真不想对你这样,可没办法——”

“啊?”聂震迷糊半天才听明白聂琰到底在说甚么,张大嘴,傻傻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就是笑逐颜开,忍不住低下头,趁着聂琰闭眼,飞快亲了亲他的嘴,笑嘻嘻道:“才没给错,很对,很对,就该这样!”

眼见聂琰闭着眼睛,出气轻微绵长,才知道他酒意已深,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聂震心中喜悦之极,又火速亲了亲他的眉头、鼻尖和脸颊,以及双唇。

聂琰睡意朦胧,鼻头做痒,便赶蚊子似的挥挥手。聂震脸上正好挨了一下,居然有些热辣辣的作痛,他也不以为意,还是抓住机会乘势轻薄怜爱一番,这才明白聂琰酒量其实很不怎么样,心下暗喜——总算找到对付这冤家的法门了,日后如何,再不是聂琰一个人说了算。

一抬头,正好看到满座酒客都目定口呆地看着自己,聂震双目一凛,不怒自威,森然道:“看什么?”顿时吓得众酒客一哄而散。

本想把聂琰抱起来,奈何他不肯,聂震就这么扶着聂琰,两人歪歪倒倒行走在河流边的杨柳烟波之中。虽然走得狼狈,可能和聂琰挨得这么紧密,甚至感觉到他带着醉意的柔软呼吸……聂震心中十分快活。

他甚至开始幻想,接下来赶紧找个客栈,然后……

聂琰忽然站定,低声说:“逸臣,逸臣。”眼睛直勾勾看着水中。

聂震又有点恼怒起来,没好气道:“他早就死了。”

聂琰一皱眉,根本不肯信他的话,又叫一声:“逸臣!”醉眼模糊,似乎又看到离别那日杨弩朗然笑着说再见的样子。他心中十分不安,只想抓紧杨弩,再不要那人陷入黄沙漫天的死地,忽然用力挣脱聂震的怀抱,奋力一涌身,竟然硬生生扑入河中。

“见鬼了!”聂震恼怒地咒骂一声,心里一阵堵,竟然气得眼前发黑。

可眼看聂琰在水波中沉浮起落,似乎随时会湮没在春日寒冷的水流中,他哪里舍得,想也不想,也扑通一下跳了下去,嘴里大叫:“小琰别怕,我救你来了!”

这一声倒是喊得十分威风,可聂震随即想起一事,十分要命。

——他是马上大将,可不会游泳。

水流急速灌入他口腔、鼻翼,聂震一阵呛咳,喝水更多,眼睛却还是惊乱地到处寻找聂琰的身影。

“小琰……咳咳……小琰……你在哪里?”随着惊惶的呼唤,聂震又喝了几口水,胡乱挣扎一会,眼前发黑,不知怎么就已经神智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悠悠醒转,睁眼看到一片蓝天,阳光灿烂地洒在他脸上、身上,一双灵活有力的手正在一下又一下为他按出胸腹积水。原来置身于一处无名野岸边,青草被春风轻轻吹拂,擦在额头,麻酥酥地做痒。

聂震眼前模糊了一会,慢慢看清,原来是聂琰,铁青着脸、湿漉漉地跪坐在他身边,正在施救。他头发都还在滴水,衣服湿答答皱巴巴粘在身上,额头上甚至还挂着一根水草,看上去毫无九重天子的威严,样子十分狼狈,可也十分专注。

聂震迷糊了一下才说:“小琰,你,你没事?太好了。”松了口大气,忍不住微微一笑。

聂琰盯着他,眼神古怪,不知是喜是怒,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不会游水,你跳下去做甚么?”

聂震苦笑道:“我看到你在水里,不知道怎么就下去了。”自己也觉得难堪,又干笑两声。

聂琰身子一颤,又看了他半天,目光晶莹流转,似乎带着重重叠叠的感情,可终于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生了一堆火,低声道:“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烤干。”

聂震愣了一下,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难以掩住笑容。果然几下子把衣服扒了,交给聂琰。他才下过水,被春风一吹,冷得有些哆嗦,聂琰便示意他坐过来些,以便烤火取暖。

聂震心中喜悦,胡乱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有意无意用**健壮的身子略为挨近了他,还装作不小心,挨擦了几下。可惜聂琰视而不见,只是一门心思翻来覆去烤着那堆湿漉漉的衣服。

过一会,中衣先烤透了。聂琰默默递给他。聂震接过,披在身上,觉得暖烘烘的。眼见火光中聂琰神色专注,可眼神中似乎有种接近温柔的东西流动。他心思一动,又打了一个喷嚏。

聂琰一言不发,把烤好的长衣为他披上。

聂震不禁心下一烫,脱口道:“小琰,你,你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终于鼓足勇气再问出这句,他心里十分焦切,直直盯着聂琰,不知道对方如何回答。

聂琰闻言一震,沉默良久,聂震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春风一过,吹在胸膛**的皮肤上,一阵寒冷,忍不住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聂琰如梦方醒,轻叹一声,站了起来,把聂震的衣服都递给他,自己转身默默离去。

聂震心里一阵冰凉又一阵火烧,十分难过,忽然跳了起来,也不管衣不蔽体,几步追了上去,抓紧聂琰的手臂,厉声道:“小琰,你不是说一直爱我么?你喝醉了都这么说,怎么现在反倒不承认了?”

聂琰冰冷锐利的目光刺在他脸上,让他的心也刺痛起来,却听聂琰清清楚楚地一字字说:“醉话岂可当真。”

聂震心头咯噔一声,忽然觉得很冷……

聂琰静静凝视着聂震,眼神激烈变幻,犹如水波动**,忽然一用力,缓缓掰开聂震手指,颤声说:“不要再跟着我。”

聂震心里一阵绞痛,不知道怎么的,向来的冷静自持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刻意的讨好逗趣也难以撑下去,一伸手臂,狠狠抓住了聂琰,再用力搂紧他腰身,厉声道:“不许走!”

聂琰面色惨白,嘴唇微微哆嗦,忽然柔声一笑:“这句话,我也对你说过。你……可也没留下。”

那是聂琰垂死之际,却还是带着一点希望,苦苦挣扎着,只盼能挽留指尖转瞬即逝的一点痴情。可聂震对他说,我不会留下,你也不会死。

聂震想着往事,莫名就有些气馁了,苦笑道:“我只是不喜欢皇帝,不是不喜欢你啊,小琰。”明知道这个解释十分莫名其妙,可心烦意乱之下,平时机变百出的一个人,竟然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又愁又怒,一发狠道:“小琰,你不是……不是向来喜欢我……我的身子么,我乖乖让你……让你随便怎么,算不算真心实意赔罪过了?”

涨红了脸、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要命的话,聂震懊恼得想吐血。但现在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拿的出手,又是小皇帝喜欢的东西。只好恼怒地看着聂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聂琰一怔,淡淡一笑,还是摇头,仍然要掰开聂震的手臂。聂震只觉全身的血都涌上脑门,也不知道是恼怒是伤心还是痛苦,蛮性上来,死死扣住聂琰不放。两人摇摇晃晃缠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双双倒地,差点一头栽进火堆里。

聂琰连忙拖着聂震一滚,两人就在火边翻了几个转,身子挨挨擦擦,都是一阵血气上涌,心中想起那些日日夜夜的温柔和狂热。

情丝一动,再难压制。便是这样粗野如肉搏的挣扎,也变得暧昧模糊起来……

脸庞、脖子、胸膛、小腹、腰身,下体……他们彼此的每一分每一寸,都那么熟悉那么灼热,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狂烈的占有和抚摩、亲昵,人非圣贤,如何忘情?

聂震闹出了一身大汗,喘息道:“小琰,小琰……”

聂琰被他挣得十分难挨,再也说不出什么,忽然低下头,用嘴唇堵住对方热情的双唇。

春风微动,水流脉脉无声。火堆不知何时熄灭了,连清风也静谧。

河岸深处,只有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似乎在暗示着某种忘乎一切的热情。

百般温存,肆意情狂,不知何时已经天黑,繁星漫天。

两人慢慢静了下来。聂琰出神一会,起身为聂震披上衣服,缓缓道:“起夜露了,快起来吧,别着凉。”

聂震听他口气温存,可也透着些疏离,心里暗自叹口气,也不顾得一身腰酸背疼,勉强坐起来,低声说:“小琰。”

忽然一伸手臂,死死抱紧了他,缓缓叹息:“小琰,你,你就那么恨我么?”

聂琰皱眉道:“松一些,出不了气了。”

聂震的头紧贴着他身子,闷声闷气道:“不能放,我看你眼神就知道,你还想走。”

聂琰微微一颤,无声微笑,神情也看不出是悲是喜,半天才说:“是啊,所以你放手吧。”

聂震只是摇头,越发把他抱得死紧,聂琰挣了两下,竟然挣不动,却是聂震下死力拖着,嘴里不住地柔声说:“小琰,小琰。”声音又是热情又是苦楚,竟是缠绵不已。

聂琰格格颤抖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破碎,再也熬忍不得,嘶声道:“放手啊!”

聂震咬牙只是摇头,切齿道:“不放,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

心里明白,这时候放手,就再也没有以后了。聂震不知道重复说了多少次,满心满意,只想留下双臂中这个人,十年缠绵十年恩怨,他的冤家他的最爱……

“呵……”聂琰死死盯着他,猛地,垮掉了一般,喉头发出一个破碎的声音,身子簌簌颤抖不已,忽然就是泪流满面,无法控制。

这倔强刚硬的少年皇帝,再是纵横沙场、处置政乱,无论怎么艰险磨折,平生从不流泪。此刻却犹如面对挚爱亲人的普通少年,显出崩溃般的痛苦和脆弱。

一生之痛,一生之爱,似乎尽情化入滚滚热泪之中。

“小琰……”聂震大惊,连忙搂紧了他,心中涌过强烈的怜惜和幸福之意。

他知道,他终于得回他的小琰了。

“我好恨你,老师。你老是这样狡猾,老是这样……”聂琰断断续续地说,可却下意识的抓紧了聂震的手,神情迷乱困顿,因为过度的激动,甚至无法克制身体的抽搐。

聂震胡乱回答安慰着,自己都不知道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只是感到怀中人的抽搐颤抖安定了一些,也略为松口气。

“老师……”少年轻轻咕哝了一声。

“小琰,小琰……”聂震轻轻抚摩着他的后背,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带着热情和温存,让聂琰沸腾的心事慢慢平静下来,眼皮微微合上。

犹如一个走了太久旅途的流浪者终于到达家乡,满足和疲惫一起席卷而上。从未有过如此宁静安详的心境,甚至……有些隐约的甜蜜。

他轻轻叹口气,还是和以前的习惯一样,紧紧靠着聂震的身子,牢牢抓住他老师的手,十分贪心十分依恋的态度,迷迷糊糊睡着了。

聂震搂紧了失而复得的情人,心中欢喜。

鼻子有些做痒,大概真的着凉了,可他不敢动,也不敢打喷嚏,怕惊动了怀中甜蜜熟睡的爱人。

春夜渐寒,聂震一边哆嗦一边闷声微笑,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偎着聂琰,慢慢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