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训在沙发上和衣而卧,呼呼大睡,一是昨天睡得太晚,二是有时差。

门外,传出轻轻的敲门声。武明训听到敲门声,有些意外:“谁呀?”起身看看表,已经十点了!他有些难为情,急忙拉开门,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武院长,是我!”妇女说。

武明训有些困惑,他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他办公室的。他的办公室门前没有任何标志,甚至医院里的低年资大夫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办公,不为别的,怕家属,怕关系,怕所有不该见不能见的人。

妇人急忙介绍说:“武院长,我是王欢的妈妈,姓孙,孙丽娜,您不记得了?两年前您为我儿子看过病的,就是那个交大的学生,得了尿毒症的……”

武明训恍然大悟:“哦,是你,欢欢妈妈,想起来了,怎么了?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孙丽娜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武院长,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欢欢他昨天晚上突然昏迷了,现在在急诊室住着。”

武明训一脸惊讶:“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一直做透析吗?”武明训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说了白说,不用问,一定是开始做透析,后来没有钱了,延长周期,再然后就停了,于是就到这儿来了。

武明训已经听够了这种故事,多年行医,他见惯了生死,说实话,他早就累了。遇到患者,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也不知道自己每天要听多少话,听多少人倾诉。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好医生,对病人真的很有耐心,他的原则是少露面、少说话,但一露面就要保持热忱,一开口就要有耐心。既然已经让家属堵在了门口,就认了。他穿上白大褂,来到急诊室,看了看王欢。孩子脸色青灰,呼吸中有难闻的口臭。他简单地安慰了王欢,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头,他的亲切不是装的,是发自真心。行医二十多年,就算他再累再辛苦,只要见到病人,心里总是涌起一种温情,一种说不出的怜悯,那种感觉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他出生在医生世家,父亲是省城里的外科医生,一个医术精湛、性情幽默的外科医生,从小他就闻惯了父亲身上的消毒水味,习惯了父亲半夜被叫去出诊,天亮了才回家。父亲有时去乡下巡诊,偶尔带回些乡下特产,还会时不时跟母亲说几句医院里哪个病人死了,很可怜,谁谁又救了谁一命。那个世界让他很向往。高中毕业考大学,他不声不响填了医学院,五个志愿全填的同一所医学院,让父亲很吃惊,找他谈了一夜的话,告诉他学医是很艰苦的,要穷尽一生的精力付出,他听了依然坚决地说,就是要学医。如果这辈子当不成医生,其余的任何职业对他来说都一样,也就是说任何职业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父亲赞许地看着儿子,一个假期都把他带在身边,给他上了最初的启蒙课,之后亲自把他送进了他心目中的医学院。

武明训找何大康要了孩子的病历看了看,情况不太好,心肺系统有衰竭迹象,急忙让何大康给孩子做多功能透析。何大康显得有些为难,多功能透析,一次费用就好几千块钱,家属连普通的透析都承担不了,这些费用将来怎么算?昨天晚上医院情况紧张,加上孩子母亲又不停地说到是武明训的病人,何大康并没有为难他们,把孩子留下了,也没有让交住院押金,但费用的事将来怎么算?这都是问题,不是医院心黑,欠费问题太多了,医院规定,谁欠下的费用谁承担,医生的工资才几个钱?

武明训听了何大康的一通诉说,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别再说了,救人要紧!赶快把他转到泌尿外科病房,先给他用上多功能透析!”何主任急忙安排医生去办,有武院长这句话,他心里算有了底,王欢的医药费先欠着,也不会算到急诊科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