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之笑着点头,问道:“那味道是否就像是十分浓烈的桃花香味?”

小工仔细想了想,点头说道:“对对!”

“盆子丢了吗?”张敏之又问。

小工立即说道:“不能丢,这些东西都是要留底的,无缘无故少了,我们是要被扣钱的。”

“那好。”张敏之说罢,又走到县令面前说道:“还请县令大人取了那脸盆去找个制香的人家问一问,只要问清楚这香是什么香,再多问几家,相信就能知道到底是谁买了这些迷香,追根溯源,凶手必然无所遁形。庄一白,你说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她看向庄一白,他的脸色灰白,双脚颤抖,身体缓缓蹲了下来,面上满是绝望。

县令走到他的面前,俯视着他说道:“庄一白,你的嫌疑重大,需请你走一趟衙门,待案子查明之后,若证明你无罪,再还你自由自身。”

庄一白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着官差将他拉起来带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众人一眼。

数日之后,便得到县令传来的消息,说制香的人家有人认出了这迷香,顺着对方给出的描述,很快就找到留在山脚下的庄家家仆。在一切证据面前,庄一白终于认罪。

一切的原因,都在于面圣之争,他是家中长子,父亲却是庶出,平生郁郁不得志,便将所有的希望压在了儿子身上,在获悉庄一白有机会面圣之后,更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这次机会。然而庄一白很清楚,自己资质虽然好,但是根本比不上前三甲。

他无意中知道章善磊早已死去,便生出歹念,想着只要章善磊一除掉,那么自己的名次就会往前一步,也就在三人名单之中。然而他对章善磊已死的消息并不敢确定,所以才做出了试探的行为,最终确定章善磊就是替身之时,他原本打算报告先生,不料反而被替身抓住了自己偷书的把柄。

他紧张惶恐,而替身却变的有恃无恐,巨大的反差终于让他定下杀心,趁着众人还未察觉之际,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而选择张敏之,完全是意外之举,一则是因为那天夜里只有她一人独自休息,二则旁人他不敢动,孟泽良是斋长,梁中康身后有梁家,只有张敏之势力弱小,唯一的依仗也是不成气候的太子殿下,最重要的是她也是面圣的竞争者之一,只要一举除掉两个人,就算孟泽良的修缮书再完美,他终归还是能在三人之列。

知道这些之后,张敏之看着朱佑樘有些紧张,在旁人眼中,他是个不得势的傀儡太子,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从朱佑樘的嘴里亲自说出口,张敏之还是有些担心,怕心高气傲的太子爷一口气过不来,伤了身体可就坏事了。

然而太子爷倒是气定神闲,面色平静,说了这些,突然问道:“觉得这个真的只是嫉妒吗?”

张敏之一愣,就听朱佑樘又道:“如果不是某些人在后面做推手,依照庄一白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出手。”

“您是说?有人在怂恿他?”

朱佑樘又道:“庄一白的父亲是庶出,本就没有多大的实力,章善磊是替身这件事情,他又怎么会知道?又是如何知道的?你不好奇么?”

张敏之立即明了:“您是说,书院里还有奸细?”

“依照你的力量,未必能查得到。”

张敏之不服气道:“虽然我并不知道奸细是谁,但是我至少知道一点。”

朱佑樘饶有兴趣得看向她:“哦?”

“必然又是万家之手,跟四皇子是托不了关系,在这个书院里,我以后会更小心谨慎,不要轻易相信旁人!”

在朱佑樘的目光中,张敏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倘若他问一句,那谁是自己人,谁又是旁人,她便不太好交代了,好在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又问道:“对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

“有一点十分可疑。”这件事情藏在张敏之心中一句很久,听到朱佑樘问起,她立刻说道:“章善磊初入湖南境内就遭遇劫匪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在资料上看到说,随从被杀光,独留他一人在忠仆的掩护下命大逃了出来,后来被人救下,通过官府,兄长联系上。这个时候,他兄弟二人已经许久未见,但是替身竟然能够说出家中的琐事来证明自己的身份,这让我觉得十分奇怪。”

朱佑樘目光一紧,说道:“你是说,他遇到劫匪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

“对,大人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巧,长得相似,还知道家里的一切,除了文章和字迹不同,其他几乎毫无破绽,根本不像是偶然。”张敏之想了想,又说道:“章善磊的父亲在工部身负要职,又与周太后是远亲,章善磊的兄长在湖南当职,把着兵权,章善磊如果顺利从书院完成学业,章家必然会给他一个大好前程。”

“而如果这个大好前程的真身,并不是章善磊,而是万家的人,那后果,就可怕得很了。”朱佑樘的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波澜,然而他渐渐冷下来的表情,却是透出了他的思绪。

如果是万家的人,章家不仅给人做了嫁衣裳,整个家族都有可能转了方向,成为万家的门下走狗。这一步棋,不可谓不狠。

张敏之静静地等待着,只听得到飒飒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身边的男子静立不动,犹如一尊玉像,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凝固的空气又流转了起来,先前的肃然瞬间消失,玉像又恢复了素日的清逸,更是转到旁的话题上,“工部说,你这次的修缮书写得很不错。”

这便是提前透露成绩,虽然张敏之已经知道自己必然会胜出,但是从朱佑樘的口中得到这一点肯定,她的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方才的意外,就当是不存在,既然想要长久地站在他身边,这一切就必须要习惯。

朱佑樘轻声说道:“过几日面圣的旨意一下来,你就先跟我一道进京吧。”

“啊,不是随书院的同窗一道离去吗?”

“河南出事了,滑县大旱,灾民泛滥,陛下先前下令赈灾,但是粮食到了滑县,突然发现了奇怪的天象,之后粮食都变成了石头。不知谁人散发的留言,说是建文帝的灵魂在作祟,动摇成祖子孙的江山,陛下现在要我去彻查此事。”朱佑樘低头看向她,平静说道:“带上你,我比较轻松一些。”

闻言,张敏之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而后立刻压制下来,故意装作平静的样子问道:“这是最后一道考核吗?”

“不是。”

听到这两个字,张敏之心中十分失望,又不敢抗议,只能忍气吞声,无奈问道:“那是……”

“若想在陛下面前出头,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张敏之几乎招架不住,只能忍着欢喜说道:“是,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不远处,李璇看着手中的《建文舆图》颇有些犹豫,这是开元寺新一任住持交给他的,说是从圆空大师的暗格中找到,随之找到的还有一块金光闪闪的石头,但显然并不是黄金。

新住持是个极会处事的,将那会发光的石头放到了开元寺的大殿之上,倒是将这张《建文舆图》交到他的手上,说是请他交给朱佑樘。

不过现在,也不知道他二人在说些什么,贸然出现,恐怕不太合适。

斜斜的暖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两道身影越靠越近。

李璇忽然笑了一下,将舆图重新放进怀中。

东西什么时候交都不着急,若是此刻过去打扰了那二位,恐怕自己今夜就得滚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