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她要轰轰烈烈地辞职。

工作的意义有两点,一是赚钱,一是成就感,既然现在这两点一头儿也占不上,那有什么好说的呢?!

辛仪昂首说道:“小刘主任,多日不见你还是没有改变,做了主任你还是你。”

刘怡得意一笑,可辛仪接下来的话让她得意不起来了。

“目光呢,还是那么的短浅;胸怀呢,还是那么狭小。”

刘怡气结:“你……”

辛仪一摆手,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小人得志,虽然今天不是学雷锋日,但是我决定帮助你一次。我辞职!这样你就不必寝食不安,害怕某一天新任总监忽然发现我才是他要找的人,不用笨鸟先飞,更不用因为自己智商余额不足,而连累整个团队加班加点,从而耗用公司的电费和良好的口碑……好了,不用谢,我先出去了。”

傲骄地一抬眉毛,辛仪留给了小刘一个潇洒的背影。

离开公司的辛仪和甘蕾在甘蕾办公楼附近的甜品店喝果汁,桌子下放着辛仪收杂物的大纸箱。甜品店在二楼,落地窗前一枝辛夷花斜斜地映入眼帘。

甘蕾摇摇头,说:“惨,太惨了。你这上班第一天,理想和实际差别也太大了。”

辛仪收起赏花的心,哀叹道:“背,太背了,你说女人休一个产假,要不要这样沧海变桑田啊。我这一个产假都没休好,就怕被老公和婆婆抓住做全职主妇。现在呢,好不容易可以安心上班了,上班第一天就被炒了。”

甘蕾纠正:“是你炒老板,你是哺乳期没人敢炒你。”

辛仪说:“还不是一样,你不懂,小刘做B组组长时就天天带领组员加班,现在新官上任三把火,更加变本加厉,我这主张提高效率的派别,还真受不了她的劳动密集型管理。还有行政部,我一设计师为什么要去行政部啊,我画图纸的手,为什么要去这摸那摸、看看哪里有没有灰?再说钱也太少了,我刚毕业时比那都拿得多,我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你不知道,我抱着箱子出来时,多少同事羡慕我。好像我不是失业了,而是离开了地狱。”

甘蕾说:“也是奇了怪了,你们公司是大公司,按理不会这样做事啊?那个刘怡上位的有点诡异。”

辛仪说:“是的,非常不正常,要不是现代社会机会无限多、世界无限大,就我这倔脾气,非得把其中原因找出来,让阴谋诡计大白天下不可!嘿嘿。”

甘蕾说:“犯不着,大好青春,犯不着和奇怪的人死磕,是花在哪不是开?是金子在哪不是发光?”

辛仪伸出一只纤细的手与甘蕾击掌,说:“三观合!”

甘蕾笑了,问:“你真不打算告诉你婆婆你失业的事?”

辛仪问:“我疯啦?我告诉她我不等于自己送上门去做全职主妇吗?我爱刘宇航,我爱刘宝宝,他们是我的圣经。但这并不等于我可以为了他们放弃我的职业前途,因为我喜欢工作,我也爱我自己。”

甘蕾笑着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橙汁,说:“行了行了,现代女性,那你以后去哪呢?我的意思是找到新工作之前。”

辛仪叼着吸管,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啊,我去哪啊?总不能天天去咖啡店或肯德基吧?”

甘蕾说:“唉,我公公婆婆每天都在家里不出去,不然你白天去我家还挺好的。”

辛仪瞪了甘蕾一眼:“你公公婆婆对你多好啊,尤其是你婆婆,如果评级,绝对是加五星级,听你这口气好像还嫌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甘蕾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知道这个‘好’啊,其实也会让人消受不起。比如说我婆婆吧,她知道我喜欢吃炸馍片和可乐鸡翅,她就顿顿做啊,顿顿做,我不吃她还不高兴,愣是让我吃恶心了。还有,她就是对我太好了,好到希望我每天都漂漂亮亮的,她还给我买衣服呢,你知道城里也有集不,我婆婆常去赶集,看到花花绿绿的衣服就给我买,非说我几百块几千块一件的衣服不体面,太素,让我穿那些地摊货。最重要的是,我婆婆的思想太强大了,我拒绝穿她买的衣服吧,她以为我和她客气,愣是把我喜欢的一些衣服给藏起来,强迫我穿那些花大姐似的衣服去上班,你看我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破衣裳,被同事们笑死了……”甘蕾扯了扯自己身上类似雪纺质地的牡丹花连衣裙。

辛仪哈哈大笑:“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真没想到对人好,还能‘好’出这么多事来。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穿了像个‘花大姐’一样,扑扇着翅膀就飞出来了。”

见辛仪很形象地摆动双臂、学蝴蝶扇动翅膀,甘蕾一副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辛仪叹了口气,说:“看来婆媳难处,绝对不是传说。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看到我亲密的人穿着不合自己风格的衣服就像得了强迫症,老想回去专门为TA设计一套,刚才别看我在说话,我的眼睛一直在为你量尺寸,想着怎么打扮你。”

甘蕾十分感兴趣,“真的吗?说到可要做到,你还是第一次提出为我设计衣服呢,天天将自己穿着这么好看,谢天谢地,终于良心发现、要为闺蜜扶贫了。”

辛仪笑,由衷赞美,“你一直穿得多美!我哪有资格扶你的贫,今天估计你真被婆婆大人整惨了,我们这些可怜的媳妇党啊。”

甘蕾灵光一现,目光闪闪地提议:“不如咱们自己建造一个‘娘家’吧,租一间房子,定期像单身那几年一样聚在一起。咱们这种娘家远的人,或者说不愿意让娘家操心的人,就该有这么一个去处。”

辛仪眼睛亮了:“对啊,租房啊,没找到工作之前我可以租个房子啊。说做就做,这个房子就是我们‘娘家’的场地,也可以说是‘单身公寓’。”

甘蕾说:“我出一半钱,我是娘家人,也是单身公寓里的一分子。”

辛仪感激地看着一眼甘蕾,说道:“你真好,我知道你就是想帮我。”

甘蕾一笑,说:“肉麻,少来!”

两闺蜜一拍即合,租房行动马上就开动。结婚前,两闺蜜多年租房的经验,让他们租起房子来得心应手;而因为辛仪非常着急用房子,所以一切很快就定了下来。

单身公寓选在辛仪和甘蕾两家之间一个安静的住宅区里,一室一厅,家具俱全,有网线,重要的是朝向很好,有个向南的小阳台。

房主因为刚刚出国,全部委托中介,所以她们连见房东的流程都省了,租金一交,马上就拿到了钥匙。

辛仪当天下午就打扫了卫生,然后把从单位带来的一大纸箱的东西全部安排在里面,想了想又下楼买了许多绿色植物,迎着和煦的阳光,将绿萝、吊兰、绿掌、金钱草……一盆一盆挂在阳台上,又发挥设计师精益求精的倔劲儿一寸一寸地挪摆位置,力求展现最完美的时尚与精美。

摆好这些小绿植,辛仪又在客厅的角落上任房客留下的空花瓶里,插了一大捧叶子丰沛的富贵竹。

哗,屋子一下子变得生机勃勃。

然后辛仪就在这个屋子里等甘蕾来,中间她睡了一觉,看了会儿电视,吃了点零食,听了几曲音乐,闲得无聊又重新拖了拖地板……想念刘宝宝,辛仪胸部胀痛,用吸奶器在精致的开放式厨房里为刘宝宝泵了一瓶奶。

同时间段,徐老师在做什么呢?她在洗刘宝宝尿湿的衣服,唱着儿歌哄大哭的刘宝宝玩,骂宇航爸爸没眼色,不知道去看看锅盖冒着热气的砂锅。时钟指到6点,徐老师已经非常之累,对宇航爸爸说:“怎么一个也不回来?你给航航打电话问问。”

宇航爸爸从报纸里抬起头,说:“没事的话,人家自然回来了,人家不想你也想娃啊。”

辛仪十分想娃,无聊地拿出手机看刘宝宝的照片。

堵车的甘蕾终于来了,看到这个屋子喜欢得不得了。

“你说我们为什么没有早点为自己找这样一个单身公寓呢?有自己空间的感觉就是好,以前单身时没觉得有个‘小窝’多珍贵,一心只想要一个家;可结了婚、有了家,反而觉得没有自己的空间了,想要这样一间可以安放我们的自由与孤单的公寓。”甘蕾开心地说。

辛仪说:“那你以后要常来,反正我失业的时间会天天来,明天我带电脑来,这样我就可以浏览招聘网站了。”

甘蕾问:“你这种状态也要瞒着刘宇航吗?”

辛仪觉得甘蕾的提问不可思议,“当然不会。除了出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不可以和老公说?他是我最坚强的后盾,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

“看来你们小夫妻的感情坚如磐石啊,我送你回去。”甘蕾笑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

吃过晚饭,辛仪将刘宝宝抱在怀里又亲又蹭,刘宝宝也像想念妈妈的样子,表情十分享受和贪恋。

刘宇航帮徐老师揉完肩膀回来,像地下党一样轻轻地关严了门,轻轻地反锁了一下,又轻轻地问:“怎么回事?那个小刘真成你领导了?”

辛仪晃着刘宝宝,逗他笑,不说话。

刘宇航又轻声地说:“辞就辞了,咱再找个好的。”

辛仪轻轻地接过话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是没看见,小刘坐在椅子上说调动我去行政部的得意样子,眼睫毛都乐开花了。”

刘宇航从后面抱住辛仪的肩膀安慰:“老婆大人受委屈了,咱不生气,生气回奶,辞了就对了,对身体好。”

辛仪撒娇,“嗯……老公,千万不敢告诉咱妈,我好不容易才可以重新做职业女性,失业是暂时的,工作是永恒的。”

刘宇航用力地点点头。

在刘宇航看来,辛仪嘴巴里徐老师有许多个称呼,根据不同的情景模式而发生改变:“灭绝师太”是第一个称呼,好久不叫了;“徐老师”是最常用的称呼;“你妈”是生气时的称呼;“他奶”是站在刘宝宝的立场喊的称呼;最温暖的一个是“咱妈”,出镜率低,但每当一出,其他称呼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