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很快就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点茶的点茶、聊天的聊天、抽烟的抽烟,和看京剧折子戏开场之前一般无异。若不是知道这里是悦客魔术馆,猛地一看,还真的以为这里即将有戏曲名家登台表演呢。因为在天桥一带,收门票的茶馆,能坐得这么满满当当,只凭变戏法是从来没有过的。
戏台上的灯光一亮,音乐声传来,有上次来过的客人顿时叫道:“开始了!开始了!”
台下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纷纷转头看着戏台。
张贤、李易从幕布后走出,向大家行礼,不由得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
张贤冲台下抱拳行礼,正要说话,突然台下有一个人跳起来大叫大嚷起来:“我的钱丢了!妈啊,我的钱啊!被人偷了!”
张贤微微皱眉,向台下看去。
跳起来的那个人贼眉鼠眼,乱跳乱蹦地不断嚷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观众的注意力都向此人看去,一时间议论纷纷。
李易定睛一看,已经认出这个嚷嚷钱被偷了的家伙,贴近张贤一步,低声道:“是豁牙金的人,叫蹦二狗!是个无赖。”
张贤略略点头,低声道:“来得好快!”
蹦二狗才不管不顾,一个劲地撒泼耍赖,干号不止,只差在地上打滚了。
蹦二狗大叫道:“我救命的钱啊,这里面有小偷啊,杀人了啊!各位哥们弟兄,你们行行好啊!”
李奉仁和几个伙计从一旁跑出来,拉住蹦二狗,急道:“这位朋友,先别着急。”
蹦二狗骂道:“能不着急吗?你丢了钱试试?你这里是什么店啊,黑店啊,有人偷钱啊!”
蹦二狗正嚷嚷着,台下又站起来几个人,都在身上乱拍一番,随即叫道:“哎呀!我的钱也丢了!我的钱也被偷了!抓贼啊!”
这下可不得了,如同滚油中浇凉水,一下子就炸了锅,本来秩序井然的大厅,乱成一团。
不管信不信真有人丢了钱的,心思都不在看张贤演出上面,一个个都低头检查自己的口袋。
也有明眼人很快看出来,这些嚷嚷丢钱的,显然都是一伙的,那模样并不像真正丢了钱的,而是地痞流氓在故意生事。
原来豁牙金中午和陈国他们见了面,听陈国的安排,下面便安排了蹦二狗和一众流氓前来闹场,他们要弄到票比平常人容易,只需拽住几个黄牛一通威胁,黄牛不敢得罪他们,都把票吐出来,按照原价卖给了他们。
蹦二狗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张贤演不了!他们这些人耍起无赖来,花样百出,怎么恶心怎么来,现在嚷嚷丢了钱,还算是比较斯文的。
李易当然认出了蹦二狗这群人,面露难色,看向张贤。
张贤心中早就明白了几分,只是静静看着蹦二狗这些跳梁小丑折腾,并不马上干预。
李奉仁却急得满头大汗,跑前跑后地请求他们不要吵闹,要是真要丢了钱,可以到一旁说话。
蹦二狗乱骂道:“小偷就在这里,不行不行,抓不到小偷,就不能开演!”
其他流氓也都赶忙应和着,嗡成一片。
台下的无辜观众都是敢怒不敢言,这帮流氓摆明了找茬,巴不得有人来较劲,打起来他们才高兴。而蹦二狗说他丢了钱,占了个歪理,骂他们打他们都理亏,所以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对付他们,只能任由着他们吵闹。
“妈的个巴子的!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二楼雅间中有人大骂起来。
蹦二狗一愣,一群流氓都看向二楼,心想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挑衅?
二楼大骂的人,正是曹前,他骂完便腾腾腾快步跑下楼来,把帽子一摘,亮出身份:“老子是曹前,治安大队的队长!你们这些丢了钱的,先给老子闭嘴!”
蹦二狗本来还想拎着板凳和这个不识相的人干仗,一见是曹前曹队长,顿时少了脾气。蹦二狗毕竟是豁牙金的账房先生、狗头军师,脑子转得快,眼珠子一转,顿时又哭喊道:“哎呀!曹队长啊,你来得正好啊!青天大老爷,你可要做主啊,我们这么多人的钱都丢了,这个魔术馆里闹小偷啊!”
曹前气呼呼地冲到蹦二狗面前,上下一打量就认出了是这个家伙,眼睛一瞪,骂道:“你是不是叫蹦二狗,你奶奶的!你这流氓还丢钱?你是不是来这里闹事的?”
蹦二狗大声喊冤:“曹队长,我真的丢了钱啊!十块八毛钱啊,是我给我家八十岁老奶奶买药的钱啊,我这钱丢了,我那老奶奶可活不了了啊!”
曹前骂道:“放你的狗屎屁,你真要是拿着钱,到这里来干什么?”
蹦儿够嚷道:“我也喜欢看戏法啊,凑热闹来看戏法的,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啊。曹队长,我丢了钱,你还这样说,这不是包庇偷钱的小偷吗?”
众流氓跟着起哄:“就是就是,曹队长,我们都丢了钱啊!”
曹前一下子也没有了办法,只好骂道:“你们这些人要是敢说瞎话,看我不把你们抓起来关到号子里面去!”
蹦二狗更是来劲,又蹦又跳,又叫又闹。
曹前耐不住性子,嚷道:“别叫了,那你们说怎么办?”
蹦二狗叫道:“搜身啊!我的钱是进来以后才丢的,小偷肯定还在这里没有走,一个一个地搜。”
其他的观众顿时骂了起来:“什么!搜身?”“你脑子里进水了吧!”“真丢了钱自认倒霉吧!”“凭什么一个一个地搜?”
更有人嚷道:“不看了不看了!这通乱!没法看戏了!退票退票!”
有人这么一嚷,真有人立马拍案而起,冲着李奉仁连连嚷嚷退票。
蹦二狗马上尖声回嘴道:“谁都不准走!你们这几个要走的,是不是偷了我的钱?”
要走的几个观众中有脾气暴躁的,顿时嚷起来:“你丢了钱管我什么事!谁偷了你的钱了?嘴巴干净点儿!”
蹦二狗骂道:“我看就是你偷了我的钱!”说着一把抄起板凳,就要冲过去干架,众流氓见来了势,哪管曹队长在不在,吆喝着都拿起板凳,眼看就要打起来。
曹前气得脸都红了,拦在蹦二狗他们面前,竭尽全力大叫道:“你们都不想活了!都给老子住手!”
蹦二狗叫道:“曹队长,这家店八成就是黑店!台上那个小个子我认识,叫李易,是永定门火车有名的小偷!上个月还在偷东西呢!我就不信他改邪归正了!这里的伙计没准都是小偷!曹队长你不信,你可以打听!”
李易见蹦二狗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气得直想跳下戏台和蹦二狗理论一番,但张贤一把拉住,低声叮嘱道:“他们抓了你的把柄,有备而来,你不要下去,会越搅越乱。”
李易恨得直喘粗气,狠狠盯着蹦二狗,几乎眼中能喷出火来。
蹦二狗见李易不敢反驳,更是得意,嚷道:“看看,大家看看,那个叫李易的小偷心虚了吧,不敢承认了吧!他就是小偷,小偷!”
张贤轻哼了一声,突然抱拳高声道:“各位客人请安静,请听我一句话!”
张贤终于说话,场地上乱哄哄的人群倒是一静。
张贤抓着这工夫,高声道:“有客人在小店丢了钱,我们深表歉意!请问几位丢了钱的客人,你们分别丢了多少钱?”
蹦二狗愣了愣,马上回过神来,叫道:“我丢了十块八毛!”
其他流氓会意,一个个叫起来:“五块三!”“六块整啊!”“我丢了七块九!”……
张贤高声道:“好!各位既然在小店里面丢了钱,现在找是谁偷的也找不到!所以各位无论丢了多少钱,都由小店赔偿。”
台下一片惊叹,蹦二狗他们七八个人报数,加起来足足有七八十块,能赶上一两场表演的收入了,居然张贤要赔?
李易也分外吃惊,急道:“师父,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啊!一听他们就是瞎报的数!”
张贤低声道:“钱是小事,咱们魔术馆的名声是大事!宁可关门,也不能折了名声!”
蹦二狗一听张贤要赔钱,而且能赔出这么大数目,这个家伙见了钱如同见到亲娘,贪财如命,顿时就动了心思,叫道:“那好!店老板要赔,我们也不客气,那你就赔吧!”
众流氓都是见钱眼开之人,一个个都嫌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多瞎编一点儿,听蹦儿狗都发话了,既然如此,不拿白不拿啊。于是众流氓都齐刷刷地答应下来。
张贤又高声道:“有要退票的客人,拿着票根,去找李老板,我们也一概双倍赔偿。不愿意退票的,也可以换成其他场的票,改日再来看。对不住大家,实在对不住!”
台下观众哄的一声,一片感叹之声,刚才就要走的那几个,再也不愿留在这里,都急忙拥到李奉仁身旁,举着票根,高喊着退票退票。
李奉仁听张贤都这么说了,只好连声招呼着众人,高喊:“退票的请这边来,请这边来!”领着众人离开。
本还有一些想再等待一下,继续看张贤魔术的人,见这么多人呼呼啦啦地离座,早已没有看戏法的情趣,也都不想再等下去,万分遗憾地叹着气,起身离座。
就当众人纷纷离场的时候,李娇带着五六个警察赶来,原来李娇见有人闹事,早就跑出去喊警察过来,好不容易这个时候才赶回来。
几个警察无精打采地冲进来,就听曹前骂得山响:“你们这些废物!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警察一见是曹前在,赶忙打起精神,立正敬礼,围拢过来。
李娇快步赶到曹前身边,冲曹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这一笑把曹前弄得心花怒放,直想扑上去亲李娇一口,可碍着这里人多眼杂,使劲把这些念头憋了回去。
蹦二狗本见到搅黄了张贤的场子,还能得到张贤的赔偿,还正暗暗高兴,这下见到警察来了这么多,还是曹队长的部下,不禁心中发虚,万一张贤也学他们一样耍赖,说话不算数,那还不见得能讨到什么便宜。蹦二狗一个劲地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先拿钱,恐怕张贤是有意如此,把无关人等弄走,再慢慢收拾残局。
蹦二狗不管再怎么样浑球,见只剩了自己这一伙子人,还被警察围着,脸上多少有点儿发虚,神色略显慌乱。其他流氓更是沉不住气,目光游移,彼此打量。
曹前看得明白,哈哈大笑,骂道:“哟!蹦二狗,你慌个什么蛋?你们这些丢钱的人,我怎么见你们都这么眼熟啊?而且我看你们还都彼此认识,这可巧了,小偷专偷彼此认识的人?你妈妈的,蹦二狗,你还想抵赖?你敢说你不是来捣乱的?”
蹦二狗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下风,心里骂了张贤千万遍,只好嬉皮笑脸地对曹前说道:“曹队长,我真的丢了钱,刚才台上的张老板已经说了,会赔给我的。张老板都认了,我信得过张老板,就不计较了。”
曹前一把拎住蹦二狗的衣服,骂道:“你狮子大张口的要钱,你当张老板会让你这王八羔子得逞?”
“曹队长,算了!”戏台上的张贤高声说道,从戏台一侧走了下来,边说边说,“我刚才的确说过要赔他们的钱,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曹队长不必再为难他们,李易,去取钱来,我赔给下面的几位丢钱的朋友!”
李易尽管满肚子不乐意,还是听张贤的吩咐,赶忙钻到后台,取钱去了。
蹦二狗、曹前、李娇等人听张贤这么说,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张贤到底是傻还是聪明?
张贤稳步走到蹦二狗他们跟前,抱拳鞠了一躬,说道:“小店肯定有做得不对之处,请各位多多原谅。”
蹦二狗有些尴尬,说道:“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我们,那个啥,咳,不好意思啊,我们丢了钱,我们也没有想到……张老板,你多多包涵。”
李易取了钱回来,张贤一一再问了一遍蹦二狗他们丢了多少钱,蹦二狗他们急急忙忙回答了,许多人前后数都说得不对,张贤并不在意,把钱给了他们,好言好语一番,仍然十分客气。
蹦二狗拿了钱,这些人尽管是无赖流氓,关公关二爷还是敬重的,知道张贤这是“仁义”,心里不得不佩服,慌忙道了谢,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曹前、李娇、李奉仁对张贤此举满肚子的疑问,都替张贤抱不平,张贤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蹦二狗他们飞也似的逃回去见了豁牙金,七嘴八舌把事情讲了,末了人人都不忘替张贤说了一通好话。蹦二狗更是说咱们这样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陈国绝对不是好鸟,相反张贤都是以德报怨,下次再见到张贤,实在不好意思再为难他。
豁牙金一个大嘴巴抽在蹦二狗脸上,狠狠骂道:“张贤是个好人,可咱们这些混街头的臭流氓,宁肯得罪十个张贤这样的好人,也不要得罪一个陈国这样的贱货!咱们这事要是给陈国办砸了,陈国没准会找谁来对付我们!”
蹦二狗捂着脸,连声答应了,众流氓都沉默不语,觉得自己干的都是些生儿子没屁眼的恶心事,心里臊得慌。豁牙金当然明白自己的这些手下在想什么,重重喘气,也觉得这事干得憋闷。
快到黄昏的时候,悦客魔术馆的售票窗口丢进来一块包着白纸的石头,李奉仁摊开一看,心中大惊,赶忙带着李娇,到后院去找了张贤。
张贤接过白纸,只见纸上写着:对付你们的人是旺风楼陈国,陈国黑白通吃,我们也不敢得罪他,只好为他办事。陈国已经铁了心,要让你们的店开不下去。我们这边会打打马虎眼,但是绝对不止我们一拨人会来对付你们,你们好自为之,赶快想其他的办法。祝李老板、张老板好运。
张贤看完,又递给了李易看。张贤站起身慢慢悠悠踱了几步,说道:“我本想再支持三两天即可,看来事到如今,今天晚上的一场演不了了,立即关门吧!李老板,麻烦你尽快贴出告示,就说悦客魔术馆暂时停业,何日再开业,将另行通知。”
李奉仁神色一暗,惨声道:“只能如此吗?现在曹队长都能帮我们了啊,我们只要多加防范,还是能支撑几天的。”
张贤说道:“现在只能如此,暂避风头。我们若是勉强支撑下去,只怕陈国会派人来点火,到时候把我们辛辛苦苦布置的房子烧了,得不偿失。李老板,你若是见了陈国,千万不要激动,就当我们从来不知道陈国在背后使坏。”
李奉仁叹道:“陈国为什么要这样把我们斩尽杀绝啊。”
张贤说道:“李老板,我还有其他的办法,会让悦客魔术馆重新开业,陈国再也不敢来骚扰我们。”
李奉仁忙问道:“会是什么办法?”
张贤说道:“这个办法我轻易不愿使用,因为风险极大,可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李老板、李娇姑娘、李易。”
三人连忙应了。
张贤说道:“我们几人从今天开始,分头去打探一些消息,我要这样……”
四人聚在桌边,听张贤细细嘱咐,李奉仁、李娇、李易脸上时刻交错着惊讶、担心的表情,当然除此以外,眼神中仍是深深的佩服。
悦客魔术馆关门大吉,店头招牌也被取下!布告张贴出来,有人惊讶有人叹息有人遗憾,当然也有人暗自高兴。李奉仁精神不振,在原来的售票窗口内处理最后的退票事宜,不少人来安慰,李奉仁只是苦笑不已。悦客魔术馆大门紧闭,黑灯瞎火,毫无人气。
陈国猫哭耗子,专程跑来“安慰”李奉仁,一口一个可惜啊可惜,实际上第一来看自己的“杰作”,第二还是要打张贤的主意。李奉仁见了陈国,强压住胸口怒火,并不与陈国多说一句。陈国反反复复地问李奉仁张贤张先生可在,李奉仁回答张贤已经离开了京城,去向不明。
张贤又消失了,他在悦客魔术馆还在经营的时候,就深居浅出,几乎没有人见到他在街头走动。这下悦客魔术馆关门,更是无处寻找。
陈国找人观望了两天,的确没有张贤的一丝迹象,这才作罢。
天桥一带沸沸扬扬地说了几天张贤的事情,各种猜测都有,但悦客魔术馆毕竟是关了,看过张贤魔术的不过数百人,说得再多也没用,如同昙花一现,感叹之余,渐渐大家都淡忘了。
悦客魔术馆关门后的第八天,北平城最大的酒楼,名叫汇贤酒楼,傍晚时分,店面里张灯结彩,极为热闹。汇贤酒楼门口车水马龙,贵客如云,几乎北平城有名有号的商家大户都来到此处,门口盘查得极为严格,所有人都需持请帖入内,不明白的以为是哪个权贵人家过寿或者娶亲,实际上这里是段士章召集的京城商户认捐大会。
段士章发了请帖,就算是鸿门宴,收到帖子的人谁敢不来?除非不想在京城这地头上混了。所以北平市场冯从文和守备司令周建行请段士章出面,真的是迫不得已,段士章要是不说话,那些商户就百般抵赖,万般哭穷,谁也不肯多掏一个铜板。可他们这些人都惧怕段士章,段士章发起狠来,指着你的鼻子只需一句“你不准在京城做生意了”,不用等到段士章亲自动手,和你做生意的商户首先就不敢和你来往了。
刘管家操办,请帖一发,戳上段士章的大名,说明时间地点,被点名的这些商人一个个都乖乖地按时到场。
汇贤酒楼本就是段士章旗下的产业,说它是北平城最大的酒楼,一点儿都不为过,不止是占地面积大,气派也足,乃是段士章把一个清朝的王爷赶出王爷府以后,收归己有改建的。所以这么上百号人到来,在贵宾楼的偌大后院中支开二十来张大桌,架了一个戏台唱戏,还都绰绰有余。
刘管家跑前跑后地迎客,始终堆着笑容,他办事麻利,处事得体,又深得段士章信任,他一出面,和半个段士章来了一样,所以无论是哪个客人见了他,都要赶紧鞠躬行礼,真不知是刘管家迎客,还是刘管家故意客气,先给客人们足够的面子,到时候好让他们大掏腰包。
客人们一一坐定,桌上早就摆好了一等一的龙井,各色精美小点不计其数。戏台上有人玩杂耍,不管下面人看还是不看,都使足了劲头表演,这些玩杂耍的,都是旺风楼陈国请来的,专门热场来着。陈国还没有资格坐到客人的位置上,这些到场的客人哪一个都比陈国有钱,指头都赛过陈国大腿粗,所以陈国只是带着队伍来了,自己守在戏台后面,一个一个地叮嘱即将上台的杂耍者要卖力,千万不能出错。
除了戏台上有表演以外,场地里还来回穿行着数十个京城里有名的交际花,其实就是上了场面,有人捧着的妓女,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的是玲珑剔透,一人陪在一个客人的身旁,挤眉弄眼,殷勤万分。这些交际花,大都是京城八大胡同的妓女,段士章黑道上有多厉害,只须问一问这些妓女,八大胡同的妓院是谁罩着的?段士章啊!段士章让谁红,谁就能红,让谁混不下去,谁就混不下去。所以这些妓女们由段士章招来陪客,都是恨不得使尽全身解数,一点儿都不敢怠慢,得罪了哪个,别人一嚷嚷,就等着和野狗畜生睡吧。
到了此处的商贾一看这种场面,早就明白,屁股一沾椅子,五百个大洋少不了;喝一口茶就至少要再捐五百;摸一把妓女的大腿还要再捐一千,否则想走出这道大门,可就不容易喽。
场地里热闹归热闹,这些客人都是些见过世面的人,懂得规矩,不会大声喧哗、随意走动,所以秩序井然,很快时辰将至,人也都来齐了,每张桌子上,已是坐满了人。
刘管家挥手让陈国收了台上的杂耍,登上高台朗声说道:“各位爷!在下是段士章段爷府上的刘管家,各位有礼了,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到来,我先代表段爷谢谢大家啦!”
台下众人齐声回礼,都称不敢当不敢当。
刘管家清了清嗓子,向一旁高声道:“请段士章段爷!”说着已经奔下戏台,从戏台一侧迎了段士章上来。
段士章笑脸盈盈,看着倒还和气。段士章穿着上好湖绸的长袍马褂,胸前别着一根粗大的怀表金链,手持一根雪白的文明棍,向场中客人连连点头,稳步走了上来。
场地中有会拍马屁的,赶忙站起来叫道:“段爷好啊!段爷给您请安了!”一时间场地中给段士章请安的声音连成一片。
段士章挥手致谢,四平八稳地走到戏台正中,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众人赶忙闭嘴,纷纷坐了下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鸦雀无声,等着段士章说话。段士章双手在文明棍上一架,笑呵呵地说道:“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一次和这么多朋友,这么多兄弟见面了!所以今天见到大家,心里高兴得很啊!”
台下轰然鼓掌,段士章说的都是些场面话,言之无物,反正谁也不吝啬这点儿掌声。
段士章笑了笑,说道:“各位朋友,各位老板,各位社会名流,今天请大家齐聚一堂,很不容易!大家可能也知道,各地军阀对北洋政府是虎视眈眈啊,对我们的北平城也是一日不想占为己有啊!西边的阎锡山阎老贼,北边的张作霖张土匪,南边还有蒋光头等人胡闹北伐,战事吃紧、北平吃紧啊!我们的政府还不富裕,军队的装备还不精良,好多军人弟兄们冬天还穿不上棉衣、盖不上棉被,有时候吃饭都吃不饱,部队里,子弹大炮也还奇缺。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相信大家与我也有同感!北平盛,大家荣,北平败,大家亡!所以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希望大家慷慨解囊,有钱的出钱,力所能及地帮助北洋政府备军备战!以尽我们的绵薄之力!大家说好不好!”
“段爷说得好!段爷说得好!听段爷的!”台下叫喊声一片,听起来真是群情激昂,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段士章挥手让大家安静,指了指台下一旁的长桌,上面已经摆好了认捐簿和笔墨,说道:“大家可以上来把自己认捐的钱数写在上面,但是我提一个建议,咱们这些人平时里都节省,这个时候可不能节省,所以我建议,最低一千块大洋!大家同不同意!”
台下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站起来,高声叫道:“段爷!您说得太好了!我是红宝斋的王家福,我认捐三千块大洋!”说着这个人已经走上前来,提起笔在认捐簿上签字署名。
有人暗骂这个红宝斋的王家福真是个王八,居然没等大家回答段士章,就抢先卖弄,要在段士章面前博个出位,以后好和段士章攀上关系。
马上有人跟着站起来,高声喊道:“安国商社马安国认捐五千大洋!”
这一下子就不得了,有意多捐一些出风头的,纷纷站起来报号认捐,从五千开始一直有人报到了二万大洋,当然还有出不起五千以上,只好乘着混乱,挤到前面来,在认捐簿上署上名字,注明认捐的金额。刘管家站在桌边招呼着大家,有人想捐一千,见刘管家在,也没有敢写上,硬着头皮写了二千,所以段士章建议大家最少捐一千,实际每个人都最少捐了两千。
段士章知道有些站起来高声报认捐数量的商人,都是刘管家安排的,看这一下子就收拢了近一百万大洋,心里高兴,对刘管家点头默许,从戏台上走了下来,由人前呼后拥地带路,坐到了正对着戏台的一张最大的圆桌前。这张圆桌上坐着的,都是北平城里最富贵最有权势的一些人物,见段士章来了,都站起来向段士章问好。
段士章并不多说,心情不错,呵呵笑着打了一圈招呼。
刘管家见到场的人都认捐完了,这才重新返回戏台上,说了一通感谢的话,安排表演,并吩咐酒楼上菜。
锣鼓齐鸣,吹拉弹唱,戏台上一众戏子,纷纷登场,好不热闹。
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一坛坛美酒打开,众人都了却了一桩心事,反正钱都已经花出去了,不如在这里放开了玩乐,多认识一些人,没准促成几件不错的生意。
场地里推杯换盏,吃喝成一片,歌舞升平,一番奢华**乐的景象。
段士章坐在主宾位,来向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希望能和段士章搞好关系。段士章酒量极好,来者不拒,喝得高兴了,嗓门也粗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肆无忌惮地说话。
又有人前来敬酒,段士章头也不抬,只是哼道:“好!好!”举起来酒杯。
敬酒的那人说道:“段爷,我叫张贤,不知道您喜欢魔术吗?”
段士章听这句话有些古怪,扭头一打量,身旁竟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服,举着一个玻璃酒杯,向自己微微笑着。
段士章一看这个酒杯,就知道不是汇贤酒楼的用具,他招待这些客人,用的全部是景德镇官窑里面的瓷器,怎么会有人拿着玻璃酒杯前来敬酒?段士章隐隐觉得张贤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是一下想不起来,心中警惕顿起,脸色一变,眼中腾地放出一股子杀气,瞪着张贤说道:“你是何人?”
坐在段士章同一桌的名流绅士本来还不当回事,可一听到段士章的声音,知道不对劲,立即看向段士章和张贤,顿时鸦雀无声。不止段士章这一桌的人,满场的人都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看了过来,有人低呼:“怎么回事?”戏台上的杂耍也停了下来,戏子茫然不知所措,呆呆站在戏台之上。
张贤仍然一脸微笑,回答段士章:“我叫张贤,是天桥变魔术的,不请自来,还请段爷见谅。”张贤手中一晃,顿时手中的玻璃酒杯就不见了,随即一张名片从张贤手中翻出,递在段士章眼前。围坐在段士章身边的人一阵惊呼,有人以为这个张贤是个刺客,玻璃酒杯突然消失,不知他手中拿出的是刀子还是何物,几个人刷地站立起来。
段士章见张贤突然变没了玻璃杯子,心中一惊,但他久经沙场,丝毫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看也不看张贤手中的名片,冷冷地坐在座位上,哼道:“不请自来?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张贤将名片放在桌上,笑道:“我要进来,轻而易举,段爷不信吗?”
已经有彪形大汉从旁边跑出,将手枪握在手中,围了上来,但张贤靠段士章实在太近,恐怕胡乱动手,会对段士章不利,一时只敢围着,不敢立即上前把张贤按住。
段士章坐着,张贤站着,段士章这一生无数人想杀他,知道张贤要想夺他性命,这个时候应该下手了。段士章斜眼瞟着张贤,说道:“好!我信你能轻而易举地进来,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把话说明白,退开一边,我保证饶你一命。”
张贤笑道:“段爷,我是来给您表演魔术的,别无他意。”
段士章哼道:“表演魔术?你当这里是好玩的地方吗?”
张贤说道:“段爷,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只请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就在院中表演。”
段士章说道:“好啊!你退开一步,我就看看你的魔术!”
张贤说道:“段爷一言九鼎,张贤就献丑了。”
张贤微微一鞠躬,退开了两步,说时迟那时快,一众大汉已经飞扑上前,顿时将张贤按倒在地,四五把手枪盯着张贤的脑门。
张贤反抗不得,但脸上还是微微笑着,动也不动,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刘管家跑上前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要命的东西,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张贤被人拧得疼痛,但仍然看着段士章,说道:“段爷你说话一言九鼎,还要害怕我这个手无寸铁的人吗?”
刘管家根本不管,哼道:“带走!”
众大汉就要把张贤押下。
“慢着!”段士章突然喊了一句。
众大汉听了段士章吩咐,不敢再带张贤下去。
段士章站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上下瞟了几眼张贤,说道:“算是条汉子,放开他!”
众大汉一愣,不知该如何是好,刘管家抢上一步,凑到段士章身边说道:“段爷,这个人危险,放不得!”
段士章哼道:“放开他!他都不怕,我还要怕吗?我要看看他的魔术!”
刘管家给众大汉递了个眼色,众大汉将张贤缓缓松开,慢慢退开几步,只要张贤有什么异状,定会再次扑上。
张贤挺了挺身子,将衣服拉整齐,对段士章说道:“谢谢段爷!”
段士章吩咐刘管家:“刘管家,拿凳子来。”
整个院子中落针可闻,一片安静,谁都不知道以后要发生什么。
刘管家赶忙把椅子搬来,请段士章坐下,面对张贤,数个大汉从旁跑来,守在段士章身侧,以防不测。
段士章指着张贤说道:“你表演吧!如果你演的魔术是我见过的,欺世盗名,故弄玄虚,让我们在场的人看出了破绽,你自己知道后果!”
刘管家连连挥手,示意惊慌失措的一众宾客都坐下来。大家见张贤已被控制住,更觉得张贤胆大包天,倒对这个男人有了几分好奇,听刘管家张罗着,便都坐了下来。一时间,满场的目光都注视在张贤身上。
陈国从戏台后面溜出来,从人缝中瞟见,竟是张贤站在院子中间,心中咯噔一下,大感不妙!这个张贤的本事陈国是见过的,但张贤再大的本事,在这种千钧一发、如履薄冰、性命攸关的情况下,还被人团团围住,能确保不失手,不让人看出破绽吗?陈国自认为自己是绝对不敢尝试的。
张贤对着四周满当当围着的商贾名流们团团行了个礼,伸开双手示意手中并无一物,然后将一只手高举过头,在空中凭空抓了两抓,突然拳头一握,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众人盯着张贤的手中,都不愿意眨眼,心想到底松开拳头,会放出什么东西来。
张贤面向段士章,突然一松拳,只见手中腾的跳出一团亮光,竟是一只全身发亮的小鸟,扑腾着翅膀,悬空飞在张贤的手掌上方,并不离去。
“哇”的一声,人群中传来惊叹之声。
段士章也是微微一怔,张贤手中突然变出这么个亮光闪闪的东西,飞在空中,倒大出了他的意料。
张贤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双手高举,手指微动,好像是在操作这只小鸟一般,那鸟儿在张贤两只手掌上方盘旋着飞来飞去,一会飞出一个圆形、一会飞出一个八字形、一会直飞上天又坠下,一会在张贤手掌之间盘旋。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记了喝彩,而且张贤身份不明,他们也不敢轻易喝彩,都是张大了嘴巴,看着这只发亮的鸟儿不断在张贤的控制下上下翻飞。
张贤转了一圈,双拳一握,那本还在自由飞翔的鸟儿却突然消失在空中,众人还没有看够,鸟儿突然不见,引得惊叹声一片。
张贤的双手在空中慢慢合拢,抱成一团,又好像把无形无质的东西收在了手掌之中。张贤轻轻搓动着手掌,再次伸开手时,右手中微微亮起,竟是一只发着翠绿光芒的夜光杯。
张贤显然是讨了个巧,现在天色已暗,夜幕低垂,众人露天而坐,院中尽管四处点着电灯,但从下往上看张贤手中的夜光杯,却更加地显眼。
张贤把夜光杯慢慢拿下,对着段士章微微顿首,说道:“段爷,这个夜光杯是刚才的鸟儿变成的,因为是通灵之物,所以无论怎么倒酒,都是倒不满的。段爷可否让人递给我几壶酒?”
段士章刚刚见张贤变了一出,已是微微叹服,张贤既然向他要酒,段士章想都没有想便答应了,吩咐一旁的刘管家:“给他几壶酒!”
刘管家安排保镖拿了三壶酒上去,摆在张贤面前,每一壶至少有能倒满这个夜光杯五六次的份量。
张贤说道:“谢谢段爷赐酒!”张贤团团抱拳,对众人说道,“为了证明我绝对没有做任何手脚,可否请一位先生上前来拿住杯子,我来把这三壶酒都倒进去。”
张贤问道:“是没有人愿意上来吗?”
段士章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刘管家,说道:“刘管家,你去!”
刘管家连忙应了,从段士章身边走出,来到张贤面前,向张贤冷冷抱了一拳,说道:“请了!”
张贤把夜光杯递在刘管家手中,刘管家用手接过,上下翻看了一遍,并无什么异样,便拿在手中,说道:“好!你倒酒吧!”
张贤点了点头,将地上的三壶酒拿起,左手持两壶,右手持一壶凑到夜光杯前,缓缓倾倒酒壶,便见到酒壶中的酒流出,张贤将酒壶嘴靠上夜光杯,慢慢倾倒,刘管家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诧异起来。
张贤就这样将一壶酒倒完,将酒壶完全竖起,还都抖了一抖,示意酒全部倒完,紧接着左手上前,换了一壶持在右手上,又向夜光杯中缓缓倾倒,很快又倒完了一壶,如此再来一次,三壶酒便倒完了。
张贤将三个空酒壶提起,全部口朝下,向众人示意的确没有酒了。
刘管家拿着夜光杯,诧异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贤对刘管家说道:“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刘管家喃喃道:“我姓刘,是段爷的管家。”
张贤说道:“如果刘管家没有其他意见,可否将酒杯还我?”
刘管家干笑一声,将酒杯递给张贤。
张贤接过酒杯,笑道:“刘管家请回。”
刘管家又看了张贤几眼,连忙回到段士章身边。
段士章看了刘管家一眼,低声道:“怎么?”
刘管家赶忙回答道:“段爷,看不出来怎么回事,没有见到一滴酒洒出来,酒杯的重量的确在一直增加,而且更奇怪的是,酒杯的重量的确像是倒进去了三壶酒,但酒却只有半杯。”
段士章哦了一声,看向张贤。
张贤举着酒杯,等刘管家对段士章说完话,这才说道:“段爷,刚才得罪了,我敬您一杯。”说着,张贤将夜光杯凑到唇边,咕咚咕咚地似乎喝了许久,这才喝完,叫了声:“好酒!”
段士章突然一咧嘴,呵的一声笑了,双手伸出,啪、啪、啪的一下一下拍起手来。
众人这才明白段士章乃是被张贤的魔术折服,早就按捺不住,哗哗哗的掌声响起,叫好声一片。
张贤冲着段士章顿首微笑,手中向空中一扬,夜光杯就此不见,满天亮光闪闪的纸片随即落下,场面极为好看。众人的掌声更强,这些达官贵人、绅士名流,都是由衷地赞叹张贤的表演真是神乎其神。
张贤颔首向段士章深深鞠了一躬,满面笑意地站了起来。
段士章哈哈大笑,站了起来,对着众人和张贤大声道:“果然是有真本事!技高人胆大!精彩!我十分喜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张贤?”
刘管家微微一愣,又打量了几眼张贤,在段士章耳边说道:“段爷,这个叫张贤的,就是上次和您说起过的天桥奇人!”
段士章当没听见,招呼着张贤道:“来来来,张先生,坐到我旁边来,我有些话要问问你!刚才你突然出现,我还以为你是那些无聊的小人,得罪了得罪了!来来!张先生请过来坐!”
片刻工夫,张贤从地狱到天堂,一时间成为了这个会场中最引人注目的明星。
张贤没有客气,也不拘谨,与段士章相谈甚欢,席间谈了无数古彩戏法的精彩,有的真是段士章这种称得上见闻多广的人都大为咋舌的戏法。段士章十分欣喜,便问张贤会哪些,张贤便说略会一些,如果段爷肯来悦客魔术馆,必会表演几出更为精彩的。
张贤既然说到了悦客魔术馆,便略显忧心地把悦客魔术馆被人使坏、不得不关门的事情对段士章说了,表示自己贸然来汇贤酒楼见段士章,确实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听闻段士章喜欢魔术,这才冒险来此,以求段士章的帮助。
段士章故作慷慨地说道:“张先生有这等本事,怎么能埋没了!哪天我带着人给你捧场,看谁还敢使坏!放心,放心!”
张贤再三感谢,又在酒桌上用硬币玩了几个小魔术,更让段士章眉开眼笑,满口答应最近就会带人来看。张贤不愿久留,见已经促成了此事,便找了个理由请辞离开,由刘管家相送,出了汇贤酒楼。
义捐大会结束之后,段士章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宅邸,二话不说先去找柳荫。丫鬟小红见是段士章来了,颤颤巍巍地说柳荫太太已经睡下了,段士章哪里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柳荫的房前,咚咚敲门,叫道:“柳荫,柳荫,我有个事情和你讲讲,你绝对喜欢听。”
柳荫的房内早已熄灯,只听得柳荫在屋里冰冷冷地答道:“老爷!我睡下了,你就不能白天的时候和我说吗?”
段士章笑道:“是魔术!是魔术!精彩的魔术,我等不及来告诉你。”
柳荫回道:“老爷,你说的魔术恐怕我不会喜欢的!”
段士章说道:“柳荫啊,你见过有人会在空中变出一只发光的小鸟,被人用手指指挥着飞翔吗?而且鸟儿突然不见,又变出一个夜光杯,怎么倒酒都倒不满的?”
在**躺着的柳荫听了段士章的话,微微愣了愣,眉间闪出淡淡的惊喜,但她没有说话,坐直了身子将床头的电灯点亮,披上衣服,下床向房门走来。
段士章见屋里灯亮了,脚步声传来,知道是柳荫来了,更是高兴,说道:“柳荫,你喜欢这种魔术吗?我们去看好不好?”
柳荫将门拉开,还是冷冷地看着段士章,说道:“这个倒是新鲜,是旺风楼请来的艺人吗?”
柳荫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哦!那我想想。老爷,你先进来吧,我再听你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人?”
段士章乐不可支,跨入房中。
柳荫慢慢将门关上,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辰,眼中满是期待和忧伤,但柳荫关上房门,转过头来,又是表情冰冷,默默地走到段士章身旁坐下。
段士章将柳荫的细腰一搂,凑过脸去,说道:“柳荫啊,我既然进来了,那今晚我就睡这里了啊,我们躺着说话,你看好不好?”
柳荫不置可否,任凭段士章将她搂在怀中亲吻,两人慢慢躺在**。
第二天黄昏,刘管家赶到段士章房中,两人关上房门,密议一番。
刘管家说道:“老爷,按你的吩咐查清楚了,张贤说得没错,悦客魔术馆的确被人逼着关门了。看来张贤冒险来找您的目的,就是如他所说,希望求得您的帮助!”
段士章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刘管家说道:“老爷,你猜是谁在暗中整张贤?”
段士章哼道:“谁?”
刘管家说道:“旺风楼的陈国,呵呵,我一想就有可能是他,今天去问了问,陈国这小子全部老实交代了。”
段士章哈哈笑道:“陈国这王八羔子?呵呵,也是难为了张贤,陈国整他,没有我出面,这个张贤难有翻身的法子!”
刘管家说道:“那老爷,既然张贤没有什么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带着柳太太去看魔术啊?我好提前安排下去。”
段士章抚了抚头发,颇为满意地说道:“就这两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