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慧死了。
这消息传来的时候，南宇轩正在给兰妃喂流食。
兰妃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一天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其余时候几乎都在昏迷，却连昏迷都要被噩梦纠缠，时常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喊着“轩儿”。
南宇轩听闻杜慧死了，手微微一抖，碗掉在了地上。
萨丽忙走过去收拾，轻声安抚他：“我来吧，主人，你去歇着。”
南宇轩哪有心情歇着，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屋子，立在庭院内，久久无法平复内心悲愤。
杜慧不过才被买进大皇子府几日，还没成功虏获南宇文，唯一一次和萨丽对上暗号，还是隔着大皇子府的高高围墙，萨丽还没有把林筱溪制作的毒药递送进去，她竟牺牲了。
她的尸体被一捆草席裹着，从大皇子府的后门抬出来，一路运送出城，丢在乱葬岗。
萨丽去找她的尸首，竟发现那乱葬岗里有数不尽的草席，都是一样的织纹，一样的麻绳结。
萨丽心下一寒：难道这些都是从大皇子府里运出来弃了的？这些人，都是被源源不断招收进大皇子府的奴仆吧？
萨丽于是在大皇子府的后门外守了三天，三天内，又看到两拨尸体被运出来，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好几个……
萨丽这才回宫告知了南宇轩。
南宇轩为杜慧身死感到悲痛、遗憾，尽管把杜慧送去的时候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这么快……
仿佛就在几天前，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死亡。
他没有细听萨丽关于乱葬岗的描绘，但是林筱溪记下了。
林筱溪问：“你要不要现在和我一起出宫去查一查杜慧的死因？”
他为杜慧身死而神伤的时候，林筱溪却在想杜慧是怎么死的。
南宇轩平复下情绪后，点了点头。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连侍卫都只是寥寥几十个，能办事的死士更是屈指可数，很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
而他无权无势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他想出宫就出宫，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行踪。
他随便找了个替兰妃去庙里祈福的借口，就能离开帝都，前往郊区的乱葬岗。
萨丽把杜慧埋在了河边，簇了一块无字木牌。
林筱溪叩首后，开始徒手刨土。
既然要验尸，必然要刨尸，虽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但也是对死者死因的负责。
南宇轩抓过她的手：“我来。”
坟是新土，南宇轩很快抬出了杜慧的尸体。
尸体浮肿，本就庞大的杜慧此刻仿佛一个鼓胀的球，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红，而不是死人的青灰色。
林筱溪掰开她的眼皮查看眼球，眼球爆裂，血丝遍布，分不清瞳仁和眼白，林筱溪又撬开她的嘴，查看舌头，舌头滑腻，覆着一层奇怪的粘液，林筱溪刚要拿银针，忽然发现她掉了几颗牙在嘴里，而仍旧连着牙龈的部分牙齿，也十分松动，稍稍一碰就脱落了。
林筱溪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一旁的南宇轩已经直接吐了出来。
“林筱溪，你简直不是人。”
他这是佩服她的话，林筱溪却顺着他的意思回道：“把杜慧折磨成这样的，才不是人。”
她又跳入乱葬岗内，检查了几具其他的尸身。
几乎是差不多的死状，但是，让林筱溪毛骨茸然的，是她发现有的死人身上长出了肉瘤，而有的肉瘤里面已经有骨质增生，仿佛长出了别的肢体……
林筱溪也差点吐了。
她让南宇轩把杜慧重新埋回去，自己则走到湖边洗手、洗脸、洗掉一身的污秽。
身后传来南宇轩的脚步声：“难为你了……”
事到如今，她对兰妃的疾病已经仁至义尽，药也备得差不多了，按照她原先的想法，她现在可以离开南林国，回去鹤凌云的身边了。
但是她没有走，她还帮着自己做这些从前她碰都不会碰的事，制作毒药、检验尸体……南宇轩深感愧疚，可他唇瓣张张合合，几番欲言又止。
他给不了她类似给林玲几人的选择，他不希望给她离开的选项，他自私地想霸着她，哪怕非常心疼她去做这些事。
结果林筱溪比他想象中对自己更狠：“南宇轩，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大皇子府打探实情？”
“林筱溪，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你是怕了吗？”
“林筱溪，我是担心你……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林筱溪打断了他的犹犹豫豫，正色凛然道，“南宇轩，你有种回来对付你大哥，却一直在利用女人帮你办事，你敢不敢再窝囊一点？”
突然被训了一顿的南宇轩，又窘迫又难堪。
他杵在原地沉思了良久，才再度抬眸定定然望向林筱溪：“去之前，我们要变个脸。”
林筱溪好奇回望他：“何为变脸？”
两个时辰后，林筱溪被他带到了一座山谷。
谷内环境清幽、地理位置偏僻，却居然有一栋雅致的竹屋。
“住在这里的这位，是萨丽的师父，十年前叱咤南林国江湖的鬼面剑圣，他剑法超群，在当时几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他最大的本事却并非剑法，而是易容术。”
林筱溪点头，说起易容，她当时乔庄入宫为大秦帝治病的时候，曾跟随韩修竹找了一位易容大师，把自己易容成小厮模样。
那位大师的手法虽然也非常秒超，可到底经不起细细打量，是以林筱溪当时在皇帝寝殿外被前皇后叫住的时候，心底也是十分紧张的。
却不知今日这位鬼面剑圣，手法如何。
然而且不论手法，南宇轩先给林筱溪打了个预防针：“剑圣前辈他很厉害，但是脾气却不怎么好，我们一会儿见到他老人家，态度要恭敬谦卑一些……”
“是哪个宵小在老子门外咋咋呼呼？”
南宇轩话音未落，竹屋的门突然打开，一柄利剑以势如破竹的速度刺了出来。
幸亏南宇轩和林筱溪都有几下功夫傍身，一个侧身、一个后退，才没有被那利剑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