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溪天亮时醒来,鹤凌云已经上早朝去了。
夏至为她准备了早饭,从前安排的清粥小菜,今日居然还有鱼虾鲜肉。
“早膳就这么丰盛吗?”林筱溪问夏至,口吻略微带了丝责备,“吃不完的话反而浪费了。”
鹤凌云安排了魏英和皎月留下来陪她,所以一桌四人,她让干体力活的魏英多吃一些,却仍有不少剩余,她不得不叮嘱夏至:“往后早膳可以简单一些。”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云溪医馆收费太高,养肥了手底下这帮人,否则按照早膳的这等配置,午膳和晚膳岂不是得安排山珍海味了?
然而夏至沮丧地摇了摇头,恹恹然回道:“就剩这些了,全吃完吧,吃完这一顿,也不知道下一顿在何处……”
其他三人听到这话都怔了一怔。
“是厨房没菜了吗?”林筱溪问。
“现在既没有灾荒,也没有战祸,岂会吃了这顿没下顿的?”魏英也是一脸不解。
皎月看着夏至,忽而皱了皱眉:“夏至,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不好看……”
经由皎月提醒,林筱溪才认真观察起了夏至的神色,并轻轻将手搭过去,为她号了号脉。
她的苍白不是体虚,而是沮丧,一种生无可恋的颓废丧气似乎正在一点点吞噬着她。
林筱溪神色一凛,沉声问:“夏至,你是不是吃了一种蓝色鳞片的鱼?”
夏至正在出神,闻声回眸,摇了摇头:“娘娘,我对鱼虾过敏,所以我打小就不沾鱼腥的。”
夏至得了抑郁症,但是夏至并没有食用蓝鳞鱼,夏至感染此症,极有可能是接触过太多得此症状的病人,至于这病的传播途径,也许是接触、也许是空气……
情况变得棘手,林筱溪寝食难安。
她把夏至隔离开来,不让医馆里的其他人与她接触。
一如当初应对时疫那样,她还让医馆里的人戴上了掩住口鼻的面纱,勤洗手,消毒衣物,保持社交距离。
同时自今日起,医馆内只接待躁郁症患者,由林筱溪亲自接诊,她详尽询问了这些病患的饮食起居,并且和前几日春华、夏至等人接待过的患者做对比,寻找这些人身上的共同点。
共同点令她震惊:这些人居然都住在城南片区。
难道整个城南都已沦陷?那这批人在其他区域流动,岂不是要感染给其他人?
奇怪却奇怪在,躁郁症在京城流行已有多日,城南的人流入到其他区域也有多日,其他区域的人除了吃过蓝鳞鱼的,几乎没有扩散,那就说明,并非是通过空气或者接触传播。
所以林筱溪仍旧要去追查夏至的病症来源。
幸运的是,经过林筱溪两日的药物料理,夏至的症状已经好转不少,她仔细回忆染病之前的事,依然坚持道:“我确实从未吃过鱼。”
“那其他的呢?比如和什么人亲密接触过,或者共用过同一副碗筷,甚至是男女之事?”
林筱溪的问题十分直接,夏至不禁红了脸:“娘娘,奴婢……奴婢不是不规矩的人。”
林筱溪的声音柔缓下来:“夏至,我知晓你是安分之人,只是我们必须找出病灶起因,否则,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全京城、乃至整个秦国的安危,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有大臣触柱而亡,只因陛下与之争辩了两句,便受不了打击,当众寻了短见,人心变得如此脆弱,万一人人都如此,那天下都要倾覆,你可明白其中利害?”
夏至闻言,细思极恐,手指绞着手帕,踌躇得百爪挠心,终于说出了实情:“我与李员外的儿子李翔,好上了。”
“城南富绅李员外?”
“是,李翔是那一次带着他母亲来瞧病,与我相识的,我们认识已有半年了,他对我很好,我也十分属意他,我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只是到底未曾成亲,我已与他私下见过好几面……我、我……”
夏至说到此处,害怕地红了眼睛,“娘娘,我知道还没有成亲,这样频繁见面是不好的,所以我、我到底还给是娘娘丢了脸面,我坏了规矩!”
林筱溪心疼地递了块帕子给她:“傻瓜,我何时苛责你们要守那些刻板的规矩了?男未婚女未嫁,见个面相互了解,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值得托付一生之人,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夏至,你没有不规矩,你还是那个守本分的人!本宫……我一点都不怪你!”
被林筱溪推心置腹这么一说,夏至感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一块帕子都湿透了。
其实林筱溪是真心觉得没问题,**只要不碍着别人,为何非要守那封建的规矩?那些入洞房之前连面都没见过的,婚后才看穿对方是个怎样的人,最吃亏的还是女子,届时就算后悔,为了不遭人非议,也不敢提出和离,而要忍气吞声一辈子,男人却可以三妻四妾,一个不爱了换一个,却害了一个又一个,把可爱的女人都逼成可恨的怨妇。
“所以,夏至,你与我老实交代,你们亲密到什么程度了?”林筱溪语重心长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柔柔地问。
“我们……我们亲了嘴。”夏至说完,整个人不安地抖了起来。
林筱溪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怕什么?这又不算啥。”
如此,林筱溪算是大致摸到了一丝门路。
躁郁症的病毒极有可能是通过唾液传播,诸如接吻、甚至共用碗筷,都有几率被感染。
这情况总算要比空气和接触传播要好上很多。
而且,病症反应也因个人体质不同而存在差异,根据夏至的描述,李翔就没事,他有可能携带病毒,却没有出现任何暴躁或者抑郁的情况。
“他前几日还来找过我,很担心我的心情,可是我那几天浑浑噩噩的,对任何事物都丧失了兴致,便将他拒之门外了。”
“你想见他吗?”林筱溪问夏至,“我与魏英现在就要去趟城南,你随我一道去吧。”
片刻前,魏英来报:称已蹲到了售卖蓝鳞鱼的小贩,就住在城南。
半个时辰后,林筱溪已经带着魏英和夏至来到了那小贩的住处。
小贩住在贫民窟一般的窝棚里头,确实是一张异域的脸,但不是北蛮人,而是南林国人。
南林国人带着北蛮的毒鱼来秦国干坏事,这件事,忽然变得不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