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9年,也就是王阳明龙场悟道的第二年,其名气已大震于贵州。省会贵阳主管教育的行政长官席书慕名前来拜会王阳明,听了几句后,就问他:“请问朱熹和陆九渊有什么不同?”

朱熹创建理学、陆九渊奠基心学,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王阳明却戳了戳自己胸口说:“都是一样的心。”

显然,席书问的不是这个,王阳明也没给他机会继续问别的,急转直下大谈特谈自己体悟的“格物致知”。席书渐渐听得入了港,热情邀请王阳明到贵阳讲学。

王阳明欣然同意。席书临行前问道:“您讲课的主题是什么?”

“知行合一!”

席书一愣:“知行本是两件事,怎么能合一?”

王阳明摆出一副惊骇的样子:“知行就是一回事,我说‘合’都欠妥了。”

席书更是大惑,王阳明马上和他讲起“知行合一”的真谛来,这个真谛就记载于《传习录?卷上》中。

徐爱和席书一样,也不能理解“知行合一”,于是向王阳明请教。

王阳明说:“空谈理论,你理解起来很麻烦,你举个例子吧。”

徐爱说:“例子很多,比如大家明知对父母应该孝顺,对兄长应该尊敬,但往往不能孝、不能敬,可见知与行分明是两码事。”

王阳明道:“这种人是被私欲遮蔽了,所以知行分为两截。《大学》中有两句话叫‘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说的就是知行合一的问题。”

徐爱眉头紧皱,表示不明白。

王阳明解释道:“见好色是知,喜好色是行。在见到好色时马上就喜好它了,不是在见了好色之后才起一个念头去喜好。闻到恶臭是知,讨厌恶臭是行。闻到恶臭时就开始讨厌了,不是在闻到恶臭之后才起一个念头去讨厌。”

见到美色是“知”,喜欢上美色是“行”;闻到恶臭是“知”,厌恶恶臭是“行”。一见到美色就马上喜欢了,没有人见到美色后,还要思考一下“我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一闻到恶臭就马上厌恶了,没有人闻到恶臭后,还要思考一下“我是厌恶它呢还是喜欢它呢”。

见到美色和喜欢上美色之间没有停顿,没有缓冲,它是一种本能、一种条件反射。正如水向下流,水知道向下流是“知”,向下流是“行”。一个人遭雷劈会立即倒地,遭雷劈是“知”,倒地是“行”。没有人遭雷劈后还会思考“我是倒地呢还是转个圈”,这就是知行合一。

由此可知,“知行合一”的“知”不是知道、知识,而是良知。也就是说,良知光明的人面对任何情境或是受到外界刺激时,在做出是非善恶判断后必能行。我们再以“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来证明这个论断:喜欢美色是人的本能,因为是良知告诉我们的“是”,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地就“行”了——喜欢上美色;厌恶恶臭也是人的本能,因为是良知告诉我们的“非”,所以我们也自然而然地就“行”了——厌恶恶臭。

王阳明龙场悟道后第一次出山的讲学居然是知行合一,按事后追溯的思维来说,其中必有深意。果然是有深意的,有人问王阳明,为何提“知行合一”?

王阳明回答:“如今的人都把知行当两回事看,所以当产生了一个恶念后,虽未去做,也就不去禁止。我主张知行合一,正是要人明白,一有念头萌发就是行了。若产生了不善的念头,就把这不善的念头克去,并且需要完完全全地把它从胸中剔除。这就是我提‘知行合一’的主旨。”

“一念发动即是行”,发动念头的是良知,所以这句话就是:良知即是行,于是知行合一。善念发动时,我们要保持它;恶念发动时,我们就要祛除它。王阳明提“知行合一”的终极目的还是让我们去人欲、存天理,不能有一丝恶念存留心中。

王阳明还说:“世上的人都外衣冠而内禽兽,心理不一、言行不一、我太恐惧这样的事,所以揭‘知行合一’之教。”

言行不一、表里不一、知行不一,正是王阳明深深忧虑的。知行不一不仅是种态度、行为,它还是种人格缺陷。我们不听从良知的命令去行,知和行由此分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里一套行为一套,这是典型的双面人,人格分裂。

倘若知和行是统一的、合一的,那就是知和行一样,两条直线为一条;倘若知行不统一、不合一,那就是并不重合的两条直线,其中一条直线是你的良知,但另外一条直线就是非良知。你需要你良知的那条线去照顾非良知的那条线,这岂不是特别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

为何不知行合一,把两条线合二为一?

良知感应神速,无需等待,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就是说,我们面对任何一件事时都能快如闪电地得出正确答案,得到答案,知的同时毫不犹豫马上去行,就是知行合一。

从这点而言,“知行合一”是提高效率的法宝。在修心上,它能迅速提高为善去恶的效率;在社会中,它更能提高你的生活和工作效率。

这就是王阳明的核心价值观,它最应该成为人类的普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