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袁世凯带领庆军,原因有二:第一,在这次平变过程中,他确实表示出众,没有话说;第二,是李鸿章的意思。

李大人尽管在老家丁忧,但对朝野情况了如指掌,包括朝鲜兵变,也无一日不听取从各路汇集来的情报,在听说时年不过23岁的袁世凯有如此骄人表现后,当即下令行赏,封其五品顶戴,同时授意吴长庆让他在朝鲜好生锻炼。

其实李鸿章跟袁世凯他们家也算是故交,袁世凯的叔祖父袁甲三,当年就是淮军的大将。

袁世凯留下来的任务有两个:第一是主持庆军军务,守卫朝鲜,这是大清留给他的;还有一个,则是朝鲜王室拜托的,那就是帮着训练一支新式陆军。

这对青年才俊袁世凯而言着实算不上什么难事儿,他先是招了一千名以农夫矿工为主的力巴,然后结合西洋兵法跟淮军操练经验对这群人加以训练,很快,就把这些活老百姓给训练成了一支有模有样的近代化军队了。

一个月后,朝鲜政府专门举行了一场阅兵仪式,其实也就是汇报演出,结果袁世凯带出来的新军让高宗大为满意,不经嘴上赞不绝口,还在事后应袁世凯的要求给这支部队增添了最新式的西方武器。

据说本来还准备封他当朝鲜新军大元帅的,只是当时袁世凯不过五品顶戴,受这个职位实在不妥,就连李鸿章闻讯之后也专门拍电报去汉城,于是这才作了罢。

此事虽然真伪有待甄别,但朝鲜王室对袁世凯的器重和赏识,却是不假的事实。

虽然袁大帅练兵练得很好,防务工作也做得不错,但半岛依然很不太平,虽然壬午兵变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可并不意味着就此天下太平能高枕无忧了,相反,此时的朝鲜依然处于混乱之中,甚至说是在一个随时能爆发的火山口也不为过。

当时朝鲜的小朝廷里头可谓是派别林立繁花似锦,主要有三类人,第一类叫守旧派,也叫事大党,他们坚定地认为应该奉清朝为宗主国,同时实行闭关政策,驱逐一切外来势力,这伙人的老大本来自然是大院君,现在大院君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闵妃的堂兄闵台镐。

这闵家的人之所以会调转枪头来变成守旧党,主要还得归功于壬午兵变那会儿花房义质干的好事儿,哥们儿不镇压乱军也就罢了,居然还跟大院君谈得火热,结果还是庆军够义气,抓了那老头不算还迎回了闵妃,这样一大帮原本亲日的朝鲜权贵彻底丧失了对日本原有的好感,转而变成了亲华派。

第二类,叫中间派,他们亲华也亲日,提倡在维持和大清的宗藩关系的同时,又向日本乃至其他列强学习先进的技术,以壮大朝鲜国力,这类人的代表,就是袁世凯的那位好基友金允植。

第三类,叫开化党,也叫亲日派。

你不要以为开化党名字叫开化党就是文明开化的党派了,他们有二十四字真言为口号——外结日本,内行改革,联日排清,脱离中国,宣布独立,实行君宪。

为首的,是一个时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叫金玉均。

金玉均,出身贵族安东金氏,也就是墙头草李景夏一开始投靠的那家。明治十五年(1882年),31岁的金玉均出访日本考察,在庆应塾也就是日后的庆应大学里混过一阵子饭,结识了日本著名教育先驱福泽谕吉,并受到了后者的赏识,回国之后,开始致力于日朝两国的留学交流以及创办了朝鲜的第一份报纸《汉城旬报》。

顺便一说,办汉城旬报的启动资金为17万日元,由福泽谕吉全额赞助。

虽然在日本第一次考察的日子只有短短的小半年,却受到了各界人士的待见,甚至可以说是热烈欢迎。

比如日本初代外务大臣井上馨,就一次性拿出将近一百万日元的巨款,让金玉均作为活动经费,声称可以“随便使用”,还有一个叫后藤象二郎的哥们儿更牛逼,他是直接打算从法国领事馆借几艘被淘汰但还能开的军舰送到朝鲜,并帮助开化党们训练士兵,不过这个看起来和听起来都很二的建议最终在伊藤博文的拼死反对下没有得以实施。

正因为在日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盛情款待,使得金玉均开始倾心于日本的明治维新,认为朝鲜要想走向近代化,非得依照日本模式不可。

要依照日本模式,首先自然就得摆脱中国。

而要摆脱中国,则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让亲华的权贵们消失。

事情要一步一步地做,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很快,金玉均就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步。

壬午兵变之后,闵妃集团的一大批人都倒向了大清,就连闵妃本人也开始变得不那么亲日了起来,针对这种现象,金玉均果断地为自己找到了另一座靠山,那就是国王高宗。

高宗名叫李熙,是个跟光绪差不多的可怜孩子,小时候被压制在父亲大院君的手下,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讨了个强势的老婆闵妃,国家大事要么是亲爹说了算要么是老婆做主,基本上没他什么事儿,这让李熙感到非常苦恼。

其实他是个很有志向的人,小时候读孟子,读到周文王以百里地为基业夺天下的时候,曾大拍一记桌子,然后长叹一声道:“百里之地尚能得天下,更何况我朝鲜三千里乎!”

不管能力怎么样,至少他内心是非常渴望拥有权力的。

金玉均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展开了自己的行动,比如他时不时地会进宫拜见高宗,然后编排一些国外君主主要是明治天皇大权在握励精图治的故事,说得对方心里直痒痒,恨不得马上就借助开化党人的双手来实行亲政,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在高宗的帮助下,大批开化党人进入朝廷担任要职,然后再利用职务之便,创立了治道局、警巡局、博文局、邮政局等近代设施和机构,接着又引入西方农场和先进农业技术,并派遣留学生赴日,同时利用朝鲜唯一的报纸《汉城旬报》作为其喉舌,宣传开化思想。此外,开化党也意识到了武装力量的重要性。朝鲜政府曾经派出100多名贵族子弟去日本学习军事,称为“士官生徒”,开化党对这些士官生徒进行广泛动员,并将他们和一些支持开化党的年轻人编练成1000多人的新式军队。

很快,开化党的势力就迅速壮大了起来,大有一副彻底压倒事大党的派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件大好事发生了。

明治十七年(1884年),闵妃跟清廷之间产生了矛盾,主要原因是她认为大清方面很有可能释放自己最讨厌的人——大院君,事实上清朝也正是打算这么做的,毕竟那老头不能种地不能做工的养在自己这儿多费粮食,还不如早些放回去,该谁的孩子谁来带吧。

这样当然就惹恼了闵妃,可她又不能不让大清放人,毕竟大院君怎么说那也是朝鲜人啊,于是,心怀不满的闵娘娘开始向开化党人靠拢,开化党跟事大党之间的实力对比也就此发生了倾斜。到了当年的8月,开化党基本上在朝中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同时,朝鲜民间也逐渐掀起了一股反清的浪潮,这主要源于两件事的发生。

第一件,一个叫崔泽英的药房老板在晚上打烊的时候被人开枪打死,据目击群众称,这凶手穿着清军的军服。

但奇怪的是,虽然药方老板被打死,可药房里的钱财细料,却丝毫未动。

对此,袁世凯表示这必然是有人栽赃,待我查明真相之后再说吧。

但显然开化党人就没打算让他查明真相,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汉城旬报》就展开了大肆的宣传,以舆论的手段挑起民众的反清情绪。

另一件,是李范晋诉讼案。

李范晋是武卫大将李景夏的儿子,他跟另外两个兄弟一起,将家里的三处房产卖给清国华侨修中华会馆,其实中国人本身并不需要房子,只要那三块连着一起的地皮而已,这事儿本来说得好好的,买家都把其余两套房子收买到手了,结果临了临了那李范晋发扬了一把他爹的墙头草风格,突然之间变了卦,说自己的那套房产不卖了。

三处房产,李范晋的那套在正中,他要是不肯卖,那么另外两套买了也白费,所以那位要造会馆的华侨三番五次跑过去千求万求,又说好话又要加价的,可李范晋就是不肯卖,于是那华侨被逼急了,带了三十几个大汉,趁着夜深人静闯入李家,把李范晋绑到商务署,其实也就是类似商会性质的地方,先是一顿好打,接着问他卖不卖房子。

李范晋不愧是将门虎子,这身上都被打得胖了一圈儿了却还是不松口,死活不卖。

于是那买主只好退一步,表示如果你愿意在你家里修条路,连接左右两块地,那也可以。

凭良心讲你要是在我家当中插一条道我还不如把那房子卖给你呢,所以这条李范晋也没同意。

打也打过了,狠话也说过了,毕竟对方是李景夏的儿子,也不方便把他就这么给弄死,实在没辙了,那个华侨只好去打官司了。

话说在壬午兵变之后,中国跟朝鲜签了一些条约,其中包括拥有领事仲裁权,也就是在朝鲜的土地上,只要涉及中国人的法务纠纷,就能用大清的法律来解决。

很快,大清驻朝公使馆就做出了判决——判李范晋有罪,虽然房子不能强行没收,但还是让李家另外两个兄弟把之前收到的房钱吐了出来,同时,再对朝鲜王室施加压力,下了一道旨意,将李范晋的官职撤销,贬为平民。

这件事情引起了朝鲜民众的极大愤慨。

其实早在此事发生之前,清朝就利用领事裁判权和最惠国待遇等特权在朝鲜干过不少天怒人怨的勾当,最著名的莫过于用北洋水师当货船走私高丽参,却说这北洋的军舰在不打仗的时候通常用来当货船跟商船使,不是运东西就是卖东西,甚至还有利用军舰特权涉嫌毒品交易的传闻,从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上来看,或许这并非仅仅是传闻。

总之一句话,从壬午兵变之前到之后,袁世凯拼了小半条命在朝鲜苦心经营起来的大清光辉形象,现在全毁了,取而代之的,是朝鲜老百姓那载道的怨声。

由于排华情绪的产生,使得日本势力得以乘虚而入,这对开化党来讲当然是美得很,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又开邮局又搞农业还组建军队,这钱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金玉均跑出来对高宗说,自己在日本有路子,干脆找他们贷款,不多贷,三百万日元足够了。

高宗一听说日本人肯借钱,自然非常乐意,连忙命金玉均赶紧坐船渡海,尽快把这三百万给弄回来。

金玉均确实在日本有路子,而且明治政府也确实答应过他,说如果你们亲日派在朝鲜搞改革需要钱,可以尽管来问我们大日本帝国要,虽然我们日子过得也不特别富裕,但日元三五百万还是可以借给你们的。

只不过这答应只是口头答应,我们知道,口说是无凭的。

等到金玉均真的跑到日本要求借钱了,明治政府突然就变卦了,推三阻四搞了各种借口,总之就是不肯给钱,就连他最敬爱的福泽谕吉老师也对他爱理不理,于是小金同学没辙,只好两手空空灰溜溜地滚回了朝鲜。

这件事情非常不幸,一来搞改革的资金链断了,要去弄钱,很麻烦;二来会给守旧派以口实,让他们趁机攻击开化党跟日本人都是一群不靠谱的东西。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守旧派当时正在搞货币改革,而且搞失败了,引发了一场通货膨胀,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又一落再落,压根没工夫再来对金玉均没借到钱一事说三道四。

不过话得说回来,无论是近代化改革失败还是货币改革失败,其实最终受苦的,还是朝鲜老百姓,这一点,金玉均非常清楚。

其实他本来是个和平主义,梦想是借助日本的力量实现朝鲜的近代化,在这个过程中,尽管必然跟守旧派发生冲突,但终究不过是庙堂上的口舌之争,无论如何,大家仍是同朝为臣。

但自借钱失败之后,金玉均明白了,日本人其实靠不住,他们不过是想打着帮助朝鲜进步的名义占点便宜,小恩小惠还行,真要大宗援助,那是断然不干的。

而货币改革失败一事,也让金玉均明白了,守旧派做的事情,根本就是在折腾这个国家,朝鲜要想有未来,就不能有守旧派,这些人,只能全部消灭。

自此,他的梦想改变了,变成以自己的力量,实现朝鲜的近代化,同时将守旧势力一扫而光。

通俗地说,金玉均想要发动一场政变,通过政变达到让开化党直接掌握国家政权的目的。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这种想法的在开化党里头也不止一两个,很快,一个政变计划就被炮制了出来,计划拟订实行于1884年(明治十七年)的12月4日,大致内容如下——因为这一天是朝鲜邮政局的落成仪式,是全朝鲜的大事情,所以各路大臣,即便是守旧派的头头脑脑们也会来参加剪彩以及之后的宴会,所以可以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或擒获,或诛杀。

而具体的诛杀办法是,在落成典礼或是之后的宴会时刻在汉城各处放火,制造混乱,然后趁乱将前来救火和正在吃席的守旧派大臣全部弄死,接着再入宫谎称清军作乱,让国王写下求助日本的命令后去日本公使馆搬救兵,之后将国王转移至景佑宫,同时由日本军队跟金玉均他们训练出来的一千多新式军队一起防守,最后以高宗的名义宣布全国改革。

景佑宫并非住人的地方,而是供奉朝鲜历代国王画像的,地方狭窄,从军事的角度上看比较利于防守,故而选它作为国王的容身之处。

计划制订完毕,有人觉得不妥,平壤城内清军尚有一千多人,万一这么闹将起来把清军引来如何是好?

这虽然确实是个问题,但也难不倒聪明过人的开化党人,很快就有人想出了对策——守旧党仰仗的,确实是大清,而大清部队在朝鲜能打的,其实唯袁世凯而已,我们干脆在起事之前把这袁世凯给做掉,不就方便多了吗?搞不好这清军也跟当年大院君的人马一样,群龙无首不战而降了。

金玉均表示这个可以有。

明治十七年(1884年)十一月十九日,金玉均进宫拜会高宗,痛陈一番天下大势,指出日清两国必有一战,若战,则清国必败,所以,我们朝鲜应该未雨绸缪,搞个万全的对策,那就是在两大国决战之前,先抱紧了日本的大腿,利用日本的力量来建设朝鲜。同时他还夸下海口,说明治政府十分看重朝鲜,如果我们愿意跟他们结为一伙,那么他们必定会全力支援。

高宗嘛你是知道的,就是那么一可怜见的孩子,虽然从小被欺负但社会经验基本等同于零,居然真的相信了金玉均说的话,当时就写密诏一封,着金玉均自行勾画万全之策,同时给予他“便宜行事”之权,就是说让他金玉均全权操办朝鲜的未来大事。

得了密诏,金玉均又去了日本公使馆,找到日本公使竹添进一郎,希望他能够为朝鲜的政变出一把力。

这也是没办法,当时开化党能够依靠的,也只有日本了。

不过,竹添进一郎虽然口头上表示了支持开化党推翻旧制度建立新世界的态度,但当金玉均问他索要实质性援助的时候,却开始闪烁其词了起来,实在是求得紧了,才说了一句,我们大日本帝国愿意出售三百支步枪给你们。

没错,是出售,要付钱的。

以至于金玉均顿时不满了起来,质问竹添进一郎是不是真心支持开化党政变,如果不支持的话,那么自己也就不这么玩命了,就这么把太平日子过下去吧,当然,从此以后,日本是别想再从朝鲜捞着更多的好处了。

竹添公使一听这话连忙保证自己支持开化党之心天地可鉴:“我和你一样坚决,请不要怀疑。”

这才把金玉均的脾气给哄了下去,双方又开始友好地讨论起那步枪几块钱一把。

12月1日,一切都基本准备停当。这一天,开化党派人去清军大营下了两张请帖,一张给袁世凯,另一张给提督吴兆有,说是明天中午请他们去下馆子吃饭。

吴兆有是淮军将领,当时吴长庆调离的时候,带走了一半的人马,又把剩下的一半人分成了三部,由袁世凯、吴兆有以及另一个叫张光前的各统一军,但三军的总调度权,归吴兆有所有,换言之,这位吴提督才是真正的驻朝清军总指挥,只不过袁世凯比较出挑,所以朝鲜方面更为倚重他罢了。

吴兆有生性稳重,在收了请帖之后,当下就拿去垫了桌角,他很明白在这种形势下,一贯跟清政府对着干的开化党突然派人来请吃饭,那叫鸿门宴,去了是要出人命的。

袁世凯尽管对两天后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却也知道这顿饭里头的奥妙,可是在想了想之后,仍然决定赴约。

吴兆有作为上司,还是比较尽心的,当他得知袁世凯准备去吃饭的时候,不辞辛劳地亲自跑他家劝阻,说小袁啊这不能去,反正你也不差这一口吃的,何苦为了一顿饭而丢了自己的性命呢?

可袁世凯却非常毅然决然:“吴大人,难道您就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两人一个都不去的话,那么等于是告诉了开化党我们怕了,如此一来,他们日后必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得寸进尺,在下认为,就算是明知送死,也必须去一个人。”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吴兆有当即表示认同,说那么袁大人你就去吧,祝你一路平安,吃好喝好。

第二天,也就是约定的日子,袁世凯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就带着几个随从出了营门,赶赴办宴会的那个饭馆。

随从们都感到很奇怪:不是说是去吃午饭的吗?

等一行人进了饭店的门,离宴会开宴还有一个时辰,而且也不是饭点,所以店里几乎没什么人,而袁世凯则很淡定地来到了一张桌面前坐了下来,然后叫来店家,说上酒菜。

上完了酒菜他举起了筷子,一连吃了一个多小时,把满满一桌子的东西几乎全都吃完了,等到金玉均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满桌的盘子跟打着饱嗝的袁世凯。

袁大人一看到金大人来了,连忙站起了身子,用西洋礼节跟他紧紧地握了握手,说久闻阁下大名,今日总算得以相见,谢谢,谢谢了。

说着,还把一样东西塞进了金玉均的手里。

金玉均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局面,他原本计划的掷杯为号刀斧手齐出将其剁为肉酱的场景非但没有如期进行,反而是连刀斧手都还没来得及埋伏好,那袁世凯居然已经吃完喝完了,而且还很从容地跟自己握了手,打了招呼——这简直就是他在埋伏自己嘛。

目瞪口呆的金玉均眼睁睁地看着袁世凯松开了自己的手,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了马,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绝尘而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蓦然回首,发现店老板正笑容可掬地站在身后,再一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塞了一份账单,而且还数额巨大。

金玉均这才明白,袁世凯干吗一见到自己就点头哈腰地连说谢谢。

同时他也彻底醒悟了过来,这俩人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居然还想着暗算人家,真是做梦。

于是也就只能按照原计划进行,大清万一插手,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12月4日,朝鲜汉城邮政局落成,当天傍晚,开化党骨干,邮政局总办洪英植设宴款待参加落成典礼的朝鲜诸大臣,明面上是宴会,实际上是打算借此机会掷杯为号刀斧手齐出,把守旧派大臣杀他个干干净净。

日本公使竹添进一郎没来,他收到请帖之后表示自己生病了,去不了,很残念——这也是当然的,哥们儿对马上要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无非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武打戏罢了,自己一个公使,去不去没甚区别。

而另一位贵客,清国的袁世凯,也没来。这位兄台虽说也收到了请帖,而且金玉均等开化党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来然后陪着守旧派大臣一块儿共赴黄泉,但袁大人显然不是那种能赶着上门让人砍的类型,12月2日那次事件,让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开化党似乎要铤而走险干一票大的,故而在次日收到请柬之后,特地命人前去打探日本公使的消息,在提前得知竹添进一郎明明一副吃嘛嘛香的身板却依然称病的情报之后,也立刻找了个由头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这一天,清国方面派出的代表只有一个——中方总办朝鲜商务委员,叫陈树棠,此人纯粹路人一个,实在是没人去了把他派出来装装门面,说起来也算是大清支持过朝鲜近代化了。

当晚6点,宴会准时开始,虽然气氛相当奇怪,大清代表陈树棠、守旧派代表闵泳翊、开化党代表金玉均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顾着吃菜喝酒,却始终一言不发,虽然之后不久金玉均本人开始不断小声地跟日方代表,日本公使馆书记岛村久用日语交谈,但其余人等依然闷头吃饭,很少有人言语什么。

吃了几十分钟,突然就有人冲了进来,说大事不好了,着火了。

起火点是位于邮政局边上的民房,所以大伙一听这事儿,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而金玉均则非常淡定地继续在那里跟岛村久吃菜聊天,因为这火就是他叫人给放的。

还有一个人也没慌,那就是闵泳翊,时任右营使兼军务总办,算是兵权在握之人,此人堪称是朝鲜近代史上罕有的好汉。

他是闵台镐的儿子,闵妃的亲侄,可谓是出身贵胄,18岁就中了科举,同年被封三品官位,这在朝鲜历史上都是相当少有的,无论是高宗还是闵妃,对闵泳翊的态度,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绝爱。

根据史书上的话来讲,叫作两殿绝爱之,言无不从。

而在政治立场上,闵泳翊其实本是开化党,他不但去过日本,还去过美国,朝鲜引进西方技术搞农业这个业务,就是他主办的,就连我们现在正说着的这个邮政局的落成,实际上也有他的一份。

只不过由于家庭出身跟所处地位的关系,使得闵泳翊更倾向于闵氏一族和大清,所以他尽管干着开化党的事儿,却有着一颗更能和守旧派共鸣的心,从而也成了这次政变中金玉均他们最想除掉的人之一。

再说当日宴会,一听说着火,闵泳翊当即就摔下碗筷站了起来,表示自己要去救火。

此话正中金玉均的下怀,根据他的计划,在着火之后,不去救火的都是提前知情的开化党,前去救火的必然是毫不知情的守旧派,等他们冲到火事现场之后,再趁着混乱一刀一个,完后丢进大火里烧成灰,大事便算成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闵泳翊都说完话带着人拎着水桶冲出去了,其他的守旧派大臣还在宴会厅里拿着手里的酒杯筷子——他们早就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这群废物,金玉均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而那闵泳翊带着人马冲到现场,一脸盆水还没来得及泼出去,迎面就冲来了一个日本人,手提武士刀,上来就是一划拉,直接命中闵泳翊的大腿,顿时,他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接着,那日本人意犹未尽,再走上一步照着对方的头部又是一下,补刀完后,觉得这厮基本上算是完蛋了,于是便又向下一个目标冲去。

该日本人叫总岛和作,他不是一个人,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几十名从日本来的武装分子跟几百名开化党人,这帮人都早已在火灾现场全副武装埋伏完毕,只等猎物送上门来。

只不过他们砍得早了,前来救火的就闵泳翊一人,其余的大臣都还在宴会席上,而且,当他们听说着火地点虽然在附近可不过是民房之后,便顿时没了救火的意思,仍然该吃吃,该喝喝。

所以总岛和作那伙人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第二拨人,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但还是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冲去宴会场,把该砍的人统统砍死。

因为走得急,故而没有发现被砍得都快挂了的闵泳翊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而席上的大伙此时仍在吃香喝辣中。正嗨得快到**的当儿,冷不防地就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是被人扶着撞进来的,前脚刚刚踏进,那被砍瘸了的后脚还在门外都来不及往里搬,就拼尽全力扯了一嗓子:“快逃!有刺客!”

说完,便昏了过去,再也没了反应。

此人正是闵泳翊,却说这哥们儿被砍倒在地后,趁着那几个开化党正商量着怎么砍下一拨人的时候,奋力爬到了众人视线的死角,再朝着邮政局方向匍匐前行,准备通风报信,本来照他那个速度爬到第二天天亮都未必能到的,幸而半道上碰到几个自己手底下的士兵,这才被人架着,赶在了开化党人之前回到了宴会厅。

闵泳翊的那一嗓子如同一颗炸弹,众大臣顿时摔筷子的摔筷子,砸碗的砸碗,纷纷站起身子谴责刺客的残忍无道,顺便活动活动坐了好久都快坐僵了的身子骨。

做完热身运动之后,大家以生平最快地速度冲出了门外,然后各自逃回了自己的家。

金玉均等开化党人也跟风其中——闵泳翊虽然回来报信成功了,可他并没有说出这刺客来自何方,受谁指使,而且现在也已不省人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开口说话了,所以尽管邮政局暗杀计划失败了,却并未满盘皆输,至少还有扳回的余地。

在整理了一番情绪之后,金玉均开始继续行动。

他先来到王宫,先找了一个外号高大嫂的宫女,给了她两斤火药,让她去王宫墙外引爆,接着,又面见高宗,声称大清的部队要袭击王宫,请殿下赶紧移驾景佑宫。

前面也说过了,景佑宫本是放画像的,不住人的,又窄又小,所以高宗不肯去,同时又对金玉均的说法起了质疑,表示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哪会有什么人来袭击王宫呢?

正说着,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是那高大嫂顺利引爆了火药,于是金玉均一下子就来劲了,说殿下你看,这不是清军来炸王宫了吗?

这要换了大院君估计直接俩耳光就甩上去了,可高宗这辈子就没什么社会经验,还真被那轰隆一声给吓住了,以为真有人要来袭击自己,一下子就慌了,忙问金玉均说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金玉均非常冷静地表示殿下不必惊慌,臣万死也会保您平安,这样,我们先移驾景佑宫,然后再让日本人来保护咱,您看如何?

此时的高宗早已没了主意,只能是金玉均说啥就是啥了,慌乱之中,还用铅笔写了一道圣旨,内容就一句话:日本公使来护朕。意思就是同意让日本人来做自己的护卫,写完之后,立刻带着自己的王妃王子们朝着景佑宫方向跑去,而金玉均也迅速地将这道旨意交给自己身边一个叫朴泳孝的人,让他赶紧去找竹添进一郎。

就在高宗移驾途中,左营使李祖渊、前营使韩圭稷、后营使尹泰骏和大殿宦官柳在贤一同来了,这四个人都是守旧党,前面三个跟右营使闵泳翊一起组成了汉城四个方向的卫军,等于是整个朝鲜首都四大军事力量的掌控者,而柳在贤则是高宗身边的近侍,相当得宠。

高宗一看柳在贤是从宫外方向走进来的,于是连忙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清军杀来了?

柳公公很奇怪:哪有什么清军?倒是那闵泳翊,被几个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家伙给捅了好几刀,目前生死不明呢。

其余三人也表示,没看到什么清军,也没有人袭击王宫。

眼看这事儿就要被拆穿了,突然,宫外又传来了数声巨响,跟之前一样,也是高大嫂点的火药。

金玉均瞬间就嘚瑟了起来:“王上,他们知情不报,欺君罔上,理应斩首!”

这个罪名相当厉害,四人自然承担不起,由于他们也没办法解释这爆炸声到底从何而来怎么回事,只好连声赔罪说自己走得急没看清,现在愿陪大王一块儿去景佑宫,请饶恕则个。

就这样,一伙人走到了景佑宫,刚刚落脚,竹添进一郎就带着两百名日本士兵也赶来了,接着,和开化党人自己训练的新式陆军五十名一起,总共二百五十人将宫殿团团围住。

正在高宗觉得自己安全有保障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当儿,金玉均走到了左营使李祖渊跟前,说你看到了吗,现在王上由日本人在守着,你身为朝鲜将军,不觉得可耻啊?

这话说得很在理,所以李祖渊连连点头表示知耻,又问金玉均该如何雪耻。

金玉均想都没想就说道:“你们三人立刻回到各自营地,率本部兵马前来护驾,我想办法再把这些日本人给支走。”

三名将军觉得言之有理,便结伴走出景佑宫朝着各自军营行去,结果还没出王宫大门,就被早已埋伏好的开化党人一拥而上全部砍死。

然后,金玉均假传王旨,召守旧派大臣中的领袖闵台镐、赵宁夏、闵泳穆速到景佑宫议事,这三人跟前面三人的命运一样,刚刚踏进王宫,便是迎面十几把大砍刀,落了个血肉模糊身首异处。

第二天(5日)早晨,开化党又砍死了大太监柳在贤,至此,守旧党的几个主要首脑全部命丧黄泉。

杀完人后,开化党人开始搞起了政治改革,先是革命成功大封官,但凡是追随金玉均的开化同志,几乎各个都得了高官厚禄,接着又把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中立派也拉拢进了新政府当大官,比如那位金允植就名列其中。

接着,金玉均以高宗的名义,向全国发布了十四条政令,以昭告天下,我们改革了。

这十四条政令因为篇幅问题我们就不详细地一条条说了,只列出最重要的,也就是当头第一条——要求清廷立刻交还大院君,从此废止对其朝贡。

这就是摆明了要跟中国断交,然后投入日本的怀抱之中。

不过正所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这十四条政令笔墨未干都还没来得及让全朝鲜领会其伟大精神,12月6日下午,大清的军队就杀上门来了。

领兵大将,自然是袁世凯。

话说在4日那天晚上,那个商务委员陈树棠跟守旧派大臣们一起逃出了邮政局,然后连家都没回就直奔兵营,将自己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兆有跟袁世凯,接着,袁世凯立刻带一队人马火速赶往了邮政局。

可等他跑到之后,那里早就空无一人,就连周围也寂静一片,本来正烧着的民房也早就熄灭了火,除了黑乎乎的几块焦炭跟地上一摊目测是闵泳翊流的血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袁世凯在勘察了现场之后,又带队巡视至王宫,一路上什么都没发现,宫里进不去,于是再带着弟兄们满汉城溜达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折腾到了东方既白,只好收队回家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袁大人打算找几个跟自己关系要好的朝鲜大臣探探口风问问情况,结果派人好几个使者出去,都直接吃了闭门羹,回来报告说那几个大臣都不在家,家里人称是受了王上的召唤去了宫里,可至今都没回来。

就这样一直搞到当天下午,总算是碰见了一个在家的,那就是好基友金允植,金允植一看庆军的士兵来了,马上就知道为何而来,于是连忙让那士兵带话给袁世凯,让他自己多多保重。

于是,袁世凯终于明白,原来大家都死了。

在了解了这几天种种翻天内幕以及那十四条政令的第一条内容之后,袁大人虽然当时就想带军入宫,但考虑到那有日本士兵两百人,倒不是怕打不过,只是真打起来,那很有可能就要演变成两国之间的战争了,所以他一开始还是选择了一步比较谨慎的棋:亲自走了一趟王宫,想要面会高宗,说服他同意由清军来保护朝鲜王室的安全。

结果连王宫大门的门把手都没摸到就被赶了回去——这是当然的,金玉均怎么可能放他进去。

回到营地之后,袁世凯当机立断,决定出兵镇压开化党,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吴兆有认为,出兵王宫,必须等北洋军令,但当时中朝之间军令往来靠的都是北洋水师的军舰传送,一来一去少则几天多则几礼拜,要真有这工夫,高宗估计早就被绑到日本去了,所以袁世凯对此坚决反对,但紧接着,陈树棠向他转达了英美德这三个西洋国家的意见:要求大清尽量克制,避免武力;最后,就连基友金允植也觉得,清军最好按兵不动,不然真打起来,万一伤着王上怎么办?

即便是袁世凯,也不得不当面表示服从众议。

可是到了晚上,他召集了自己手下的五百清兵和五百名在朝鲜练出来的新军,然后亲手逐一向他们分发了总计600两的黄金,发完之后,下达了军令,说是次日太阳一升起,我们就杀到王宫去,把日本人给赶走。

不过这事儿做得不怎么保密,让吴兆有给知道了,吴提督是惊得半夜跳起直冲袁世凯大营,差点就跪下叫他祖宗了,表示什么都好说只求袁爷您别轻举妄动。因为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传统美德,你袁世凯要闹将起来,闹得好也没人会赏你什么,可要闹出乱子来,那上面问罪下来头一个开刀问斩的,必然是自己这个统帅全局的提督。

但袁世凯去意已决,并且亲口向吴兆有承诺表示:“如果因为挑起此次争端而获罪,那么将全部由我一人来承担,绝不连累大人您或是其他什么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兆有明白拦是肯定拦不住了,只好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多点人手好办事。

于是,就出现了之前的那一幕——开化党人还没来得及庆祝革命胜利,袁大人就杀上门来了。

竹添进一郎一听到这个消息,头一个反应就是准备撤退。

袁世凯+吴兆有+朝鲜新军总共两千人,自己两百个人,不撤退还能干吗?

更何况,现在跟大清开战绝非明智之举。

金玉均一看自己的靠山要撤,连忙一把扯住袖子:“竹添阁下,您不能离开。”

他很明白,一旦没了日本人当后台,就凭自己做的这些个破事儿,判个五马分尸都算宽大处理了。

纠缠了半天之后,竹添进一郎同意自己现在不走,三天之后再撤军,同时又允诺借三百万日元给金玉均用作日后开化党人的活动经费。

只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两人才刚刚商议待定,清军就已经分三路攻入了王宫。其中,袁世凯的部队是从王宫正面的敦化门进来的,一进去就碰到了日本军队,当即双方就展开了一阵枪战,日本人因为人数太少,外加当时论作战能力也的确无人能出他袁世凯其右,所以是节节败退,以至于竹添进一郎闻报之后,退意更为坚定,也不管刚才承诺金玉均的那暂缓三天了,直接就跟高宗说,殿下,我们要不去东京避难吧?

高宗虽然没经验,但毕竟不傻,事已至此已然是看明白了个大概其,当场就拒绝了竹添公使的建议,说自己哪都不去,就在这宫里头待着。

就在这两个人扯淡的当儿,传令兵来报,说袁世凯已然攻到脚跟前了,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逃呗。

此时金玉均跟竹添进一郎也不管高宗肯不肯去东京了,拉起他就走——不管去哪儿,只要这哥们儿在身边,那就是个绝好的人质。

金玉均一听这话顿感在理,马上就松开了紧拽着高宗袖子的手:“公使阁下,我跟你一起去吧!”

而高宗显然是不可能跟着一起去的,于是两位绑架犯也再顾不上人质,双方就此分道扬镳,金玉均跟竹添进一郎去了日本公使馆,国王高宗则继续在汉城北面的关帝庙里安歇了下来,当天晚上,攻下了王宫赶走了所有日本人跟开化党的袁世凯派人找到了他,将其送回宫里,重新坐上了宝座。

之后的数日,朝鲜半岛对开化党跟日本人展开了总清算,尤其在汉城,市民看到日本人就打,竹添进一郎本来还以为躲在公使馆里毛事没有,没想到老百姓怒火中烧哪管你外交豁免,直接拎着菜刀擀面杖就来砸使馆,不得已,哥们儿只能逃往仁川,再从仁川坐船撤回日本。

当然,这一路上,金玉均是紧紧跟随,一步也没肯落下。

而回到宫里的高宗也没闲着,在12月10日,发旨昭告天下,宣布金玉均等开化党人为乱臣贼子,借他国之兵,挟持君父,罪不容诛。

宣布完之后,就开始大清洗,尽管主犯已经去了日本,但从犯们却是一个都没的跑,不仅自己被抓住砍头的砍头下大狱的下大狱,就连九族都没能幸免,短短数日,光是开化党的家属,就有一百余人被处死在汉城。

事情到此,也就差不多了,唯一想多说几句的,是袁世凯。

我记得我曾说过的,在这本书里,我们对于袁世凯之后的种种事情一概不予涉及不予评价,只就事论事,发生了哪件就说哪件。

在本次事件中,袁大人那当机立断的行为实在是可圈可点,怎么给好评都不为过,要不是他,估计亚洲的近代史就很有可能要重写了。

因为公元1884年是甲申年,所以这事儿在历史上人称甲申事变,金玉均他们从12月4日坐天下坐到6日下午,历时三天多,故而朝鲜人称三日天下。

消息传到北京和东京之后,两国震撼,撼完后,决定谈谈。

谈判的地点约在了中国的天津,算是北洋的大本营,中方代表自然是北洋大臣李鸿章,而日方代表,则是已经不干内务卿而改当了宫内卿的伊藤博文。

这是两位世纪巨人的初次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