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显然没想到顾乾连让他进门的打算都没有,怔愣了一下。

陶辉行电话里跟陶余嚣张,面对顾乾的时候却无法保持那样的气焰。

陶余和顾乾从小就认识,陶辉行对顾乾也不陌生。

“你、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们顾家的家教就是这样?连门都不让进?”陶辉行顶着顾乾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咬牙道,“要是陶余那小子知道你这么对待他的父亲……”

“那就不让他知道,”顾乾微笑,“开门见山吧,我会让人继续按照之前的数额定时给你们打钱,你们就当没有陶余这个儿子。”

“不可能!陶余是我的儿子!我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呢。”陶辉行嚷嚷道。

“养老送终的事情我会安排好,”顾乾面上含笑,眸底却冰冷一片,“陆清的事情陶余帮不上忙。”

“这是他欠我们陶家的!我养他这么多年,不是为了他嫁个男人就当白眼狼的,早知这样我还不如让他饿死在孤儿院里!”

“你养陶余花了多少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顾乾微微眯了下眼眸,“下午我会让人去迁陶余的户口,希望你配合一些,陆清能找到的你的把柄,我能查到的只会比他更多。”

陶辉行不知道被陆清抓到了什么把柄,以后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对陶余不利的事情,还不如趁此机会让陶余直接脱离陶家。

即使以后陶余想要搭理这家人,也不会被任何道德约束所绑架。

顾乾永远不会忘记陶余小时候那些被陶辉行追着打的场景。陶余失忆后任性跋扈,不过是忘记了曾经被爱过,而爱着他的,除了顾乾,只有已故的陶瓷。

陆清是陆宴的哥哥,按理说他不必如此忍让,但……他记得很久之前,那时陆清还未利用陶余,陆宴为他求情时通红的眼眶。

陆宴只说了一句话。

“陆家不能没有后。”

所有看起来不该承受的,有能力不去承受却偏偏忍下来的,都是有理由的。

陶辉行是贪财,这次却没有被**住,知道进不了门,见不着陶余,临走前丢下句:“命比钱重要。”

有些莫名。像是有苦衷。

顾乾在门口站了会儿,按了按额角,发了条信息给郑寒昱,让对方帮忙查陶辉行,查的越详细越好。

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顾家起诉过,但主要责任不在陶家,而是商场下面的儿童乐园为了装修,私自把一些消防设施给拆除了。

那家儿童乐园的老板承担了顾陶两家的损失,至今仍是负债累累。

顾乾转身回了屋子,只见陶余穿着睡衣夹着腿,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挪,每挪一下他都得龇牙咧嘴一番。

厨房里飘出阵阵鸡汤的香味儿,陶余的小肚子咕噜咕噜的。

见顾乾从外面进来,他停在了台阶上,冲顾乾伸出双手,半是娇嗔半是撒娇地伸出双手:“哥哥抱。”

顾乾三两步走过去,胳膊穿过他的腿弯把人抱到了沙发上。

小孩儿赖在他的怀里不下来,小声跟顾乾埋怨:“哥哥,你昨晚到底弄了几次?”

温热的掌心隔着布料轻轻揉着他的后腰:“累着了?”

“你说呢?”陶余往厨房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都有点合不拢了。”

“对不起,宝贝,帮你请几天假在家里休息。”

陶余原本就是随便说说,他今天没什么课,明天就好些了,倒也不用天天请假:“我爸来了?”

顾乾愣了一瞬,没骗他:“嗯。”

“我听到了,”陶余打了个哈欠,“腰和……那里不舒服,怎么睡都好累,你一起来我就醒了。”

他没问顾乾跟他爸聊了什么。

“吃完饭我再睡一觉,”陶余冷不丁地摸上顾乾眉骨处的一道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疤痕,“这里,是我爸打我的时候,你替我挡着才伤的。”

他淡淡地,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顾乾果然如他所料地愣了一下,接着他在顾乾眼中看到了很复杂的情绪,有期待也有犹豫。

陶余鼻子酸了一下,拱在顾乾怀里遗憾道:“只想起来这么一点。我原本想等全部想起来再告诉你的,但是看你现在好像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有你在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陶余小脸一红,“你在浴缸里弄我的时候,突然就、就……要不然多来几次,是不是就能全想起来了……”

顾乾失笑。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乾伸手摸他的额头,“头疼吗?”

“不疼,就是很难过。”

难过这么久了才想起来一个片段。这段记忆像是在某种情感余韵里突然被塞进他脑海里的,当时快乐的感觉太强烈了,根本无法感受到头疼与否。

只是他今早再次回忆起来的时候,觉得那像是一场梦。

陶辉行经常打他他是记得的,但他的记忆里没有顾乾这个人。

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顾乾已经很高了,面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

陶辉行会在下午上学人群最密集的时候混在一帮中学生里面进学校,再摸去小学部找陶余。

那段路他已经无比熟悉,即使醉酒也能顺利找去。

陶余被喝多了的陶辉行拿着一根带细钉子的木棍在学校追着打。陶余又哭又喊逃命一样冲到了高中部,小短腿跑得飞快,大睁着一双泪眼到处搜寻顾乾的身影。然后一头扎进顾乾怀里,鼻涕眼泪蹭了顾乾一校服:“哥哥,我爸又打我。”

他在学校被打不是第一次,老师们都拦不住撒酒疯的陶辉行,吓得只能连连避让。

他已经被陶辉行抽了几棍子,浑身痛得不行,五六年级时的陶余还是个乖孩子,除了哭和求饶什么都不会都不敢。

他被打的理由那么荒谬,常常仅是因为陶辉行想打人。陶辉行不打陶瓷,也不打妻子,只打陶余。

陶余那个时候就知道,他叫陶余,就是多余的意思。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他还要领养他,他只知道不可以反抗,因为他是爸爸。

没有人可以庇护他,陶瓷甚至不知道她爸爸还会打人——陶余从来不跟她讲自己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顾乾也不会说,更不会让别人说。

年少的他笨拙地保护着陶余的小愿望。

顾乾把小陶余护在怀里,替他挡下了陶辉行的棍棒。一根细钉子划过他的眉骨,有血流到睫毛上,又顺着脸庞滴落。

陶辉行见到了血就清醒了,他逃之夭夭,怕担责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过。

顾乾被送进了医院,被告知陶辉行力气再大一些,就要伤到眼球了。

陶余一直跟在旁边,因为又瘦又小,还被很多人忽略掉,撞倒了好几次。他抽抽噎噎地抓着顾乾的手,哭得像只小花狗。

他小小的心脏被愧疚充满,甚至满脑子都是如果知道哥哥会受伤,他不如就被陶辉行打死。

顾云忠接到老师通知赶到医院的时候,顾乾只是捏着陶余软乎乎脏兮兮的小手,说自己跟人打架打的。

然后顾乾就被顾云忠训了一顿。顾云忠是退伍军人,在部队的时候也是个军痞,训着训着就准备动手。

陶余拦在顾乾身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厥过去:“呜呜……不是、不是的!哥哥、哥哥是为了我、为了我……”

也许是因为他哭得太过于惊天动地,马上就有护士过来说不要大声喧哗。顾云忠见顾乾没啥大事,这才气哼哼地背着手走了。

人都走了,顾乾还得打个针,陶余自告奋勇地留下。

陪着过来的老师不同意,陶余就抓着顾乾的校服,抓得死死的,怎么也不松开。

顾乾替他说话才让他留了下来。

明明是五六年级的大孩子了,他却比同龄的小孩瘦小很多。只是脸颊很白净,带点儿婴儿肥,看着就让人想捏。

小陶余眼圈里包着泪:“哥哥,你痛不痛,鱼鱼帮你呼呼。”

于是顾乾倾下身子,闭着眼睛把脸凑到他面前。

小陶余很认真很小心地对着那里吹气,医院连排的长椅被碰了一下,顾乾一下子身体前倾,陶余撅着的柔软的小嘴就猝不及防地吻在顾乾的眼皮上。

小孩儿整个童年过得很糟糕,尽管陶瓷对他很好。也正因为陶瓷对他很好,所以陶余才什么委屈都不跟她说。

小陶余希望姐姐眼里的爸爸妈妈永远那样好。

顾乾就像是从小就陪伴他的光亮,尽管他们儿时有过几年的分别。

因为和光亮呆在一起,陶余才活得像是光亮。

陶余失忆的时候不记得顾乾多爱他,只要他想起一点点,他就能知道,顾乾始终对他那么那么好。

陶余缩在顾乾怀里,像是小时候那样大哭:“哥哥,我一点也不想忘记,我想全部都记得。”

记得我们的全部。

杨姨听见陶余的哭声,有些担忧地从厨房探出头看了看。

顾乾的温柔和吻从来都是情感所致,他吻住陶余流泪的眼睛:“你已经想起一点了,已经非常棒了。不要勉强自己,我永远在这里,永远等着你,永远爱你。”

作者说:

感谢【易梓惜】宝贝儿的打赏

感谢【桃逃】宝贝儿的打赏和催更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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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理理我好不啦,咱们快完结了哈。

正文完结就还有几天了,后面有陆宴江安乔番外,不会很长。全文完结不是这个月底就是下个月初。

完结前我的推荐票票可以到四位数吗(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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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