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说不熟悉是假的。

唐翘险些没忍住将手中那包药粉糊他俊脸上。

“你怎么在这?”

“还说呢,我本是在这里等你的,岂料你一见我就扔毒药。”

此人不是霍辙还是谁?

他摇着头,左手指尖躺着一些白色粉末摩搓着,“这药怕不是能叫人瞎眼的吧?”

“不止。”她默默将药收拾好放回袖口暗袋里。

这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

嘴上道:“这药沾上一丁点,便会断子绝孙。”

霍辙笑着从腰间取了一张帕子,将手上的粉末擦掉,然后放回腰间。

“这么记仇?”

她看了一眼他的右手,意思很明显。

霍辙默默将手腕一挽,指尖在刀柄上发力,那小刀便没入了袖口里。

若是细心观察,会发现他收刀的动作,与唐翘如出一辙。

“我的错。”话虽如此,他脸上却笑着,“不如将我送给你使唤一天补过?”

“本世子还是极有用的。”

“终于不装了?”唐翘挑眉瞅他,“霍世子不是病重得走路都大喘气吗?怎么还拿得动刀?”

她也是给霍辙诊脉时才意识到的。

寒毒加上九阴火毒一冷一热,会令人筋脉承重加剧,血脉膨胀之痛不亚于削骨扒皮,几日间便能致死了。

就算侥幸暂时活命,也该筋脉紊乱,四肢发软躺在**度日子,别说下地行走了,就连说话也说不明白。

可第一次见霍辙时,他一脸病入膏肓的模样,人却直挺挺的。

她之前以为他体内只有寒毒,便信以为真。

可看过霍辙脉象后,她才发觉,霍辙体内毒素一阴一阳行走着诡异地维持住了平衡,只要不发病时,体内脉络便平稳如常人,心率也不受影响。

这便说明,在正常时候,他是可以如从前一样骑马射箭,在战场上厮杀的。

只是体质永远无法到达全盛时期,若遇上发病,更是万劫不复。

霍辙扬眉浅笑,“都被殿下发觉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两人四目相对,有些话,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唐翘微微垂眉,擦了擦自己的刀刃。

“这话倒奇怪。你救过我一次,此事一笔勾销,我也不会揭发你。按常理来说,霍世子合该减少在本殿跟前出现的机会,怎么竟还跟到了湖州来?若是本殿哪日心烦了一针将世子扎得半身不遂可如何是好。”

“殿下离京时说要我活着等殿下回来,可我思前想后总还是怕死。若不能待在殿下身边,万一病发可怎么是好?”他语气像问唐翘“吃了没”一样,一点看不出惧怕的样子。

“再者说了,恩情这种东西,殿下怎能这样算。”他振振有词,掰着手指,“在梁州,我救了殿下一次。”

“回京后殿下替我行针,算是抵消旧恩。”

“京郊流寇那次我无功不算数。便又到了殿下帮我隐瞒真相的深恩。”

他微笑,像只西北雪山的狐狸,面目可善又狡猾得厉害。

“如此算来,辙还欠殿下一个人情。”他义正言辞,“为君子者,怎能不时刻感念恩情以求相报?”

他绕了许久,终于给自己寻到一个完美的借口,“所以,辙来寻殿下,也是感恩图报。”

唐翘好努力才忍住没翻个白眼给他看。

京中的贵女还说他寡言少语,真是瞎了眼。

“那世子可真是君子。”

她正要转身,霍辙忽然塞了个东西到她怀里,“有一个地方,可以进你想去的地方。”

说罢绕过她先去探路了。

是金疮药。

贼名贵的那种。

“谢了。”她也不客气,边走边将药用上,而后迅速跟上他。

柳府的守卫于受伤的唐翘而言很有些难躲,可遇上霍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唐翘跟在他后头走着,一边躲人,一边惊讶于他对自己身体完全的掌控力,以及对敌人行为的预判。

两人好像没费任何功夫,便轻而易举地又回到了之前她遇到那少年的地方。

那孩子已经不在这里,他那机灵劲儿,大概率是逃回自己的居所了。

唐翘没多在意,看了看前头正在移动的霍辙,快步闪跟上去。

最终是绕过一处偏僻的矮房,抵达一棵大树前。

这树生得巧妙,若是足够有力气,是能够从树上跳去墙头的。

“能爬吗?”他驻足,玩味地看着她。

唐翘觉得自己虽然现在是假扮了男人,可到底还是个公主不是?

于是她瞥了眼一旁的墙,“请世子先在墙根便背对着,莫要转身,否则本殿一生的清名岂非毁了?”

他眸光微闪,“行。”

堂堂定北王世子,很听话地去墙根“面壁”了。

唐翘唇角一勾,刀子一别,往后微退两步,助力往前起跑,双手撑着他的肩用力一跃,再略扶墙,便踩上他的肩头。

底下的人下意识稳住肩上的双脚,在笑,“殿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这叫人尽其用。”

她努力抬手,却还差好些才能够到上头。

“世子,动一动手?”

“遵命,殿下。”

另一边,刺史府内的柳成荫跟着陪酒陪笑了许久才将朝廷来的那几个人送走。

内院里,听了湖州别驾的话后,刺史和柳成荫都是一脸的复杂。

“你是说那卫闽,或许喜欢男人?”

“正是。”别驾之前因为检举章甄有功,自觉有些用处,察觉到这事情后,便又连忙到刺史跟前邀功了,“之前在商宴之上,别的人卫闽都不敢兴趣,唯独对那章甄有些关注,还询问我那是谁家的公子。”

“这几日属下领了好几位美貌佳人过去,无论官宦之女,还是青楼雅曲,他都没一个看上眼的。故而属下猜测,他或许是……”

话不用说明白,懂的人自然懂。

柳成荫脸色都是青的,“章甄与长公主有往来,未必就不是朝廷的人。”

别驾严词道:“世上如定北王世子与王家大公子一般的天才那是凤毛麟角,他不过一个少年,怎么可能是朝廷的人?”

“若真是朝廷要找人提前来刺探湖州之事,怎么可能派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何况长公主是什么人?那是金尊玉贵的皇长女,章甄想巴结长公主,也要看长公主愿不愿意施舍好处。那日他被抓进衙门去,不最终还是寻的你来帮忙?”

他冷笑,“若真是长公主与他有交情,怎么可能任由他被关那么久。那小子,不过是个略有些的商贾家子,使计来骗你钱财的罢了。”

他不屑地瞥了眼柳成荫,用极其倨傲的语气说道:“你们商贾,整日疑神疑鬼,却半点也不动脑子。”

柳成荫想说什么,可刺史略略抬手制止了他。

“本府心中自有决断。你不必多言。”

他在湖州坐镇多年,从无差错,靠的不只是上头的关系。

投其所好,才能拉拢人。

“那章甄身份不明,之前叫你先将他关起来以待后查,如今既然有用,明日你便将那章甄带到刺史衙门来。只要他能讨得卫闽欢心,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本府都饶他死罪。”

许是想到什么,刺史狠狠看着他,并未掩饰语气里的嫌恶,“先将你那怪癖收一收。章甄如今不是你想玩就能玩的了。”

柳成荫垂眸,掩藏下眼底的阴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