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是位熟人。

张铜。

那旁边那位,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

夫妻两人感情极好,张铜与妻子说话时一直都是温和的,全然不似在尸山时的刻薄刁难模样。

那妇人也并未阻止他随意悬挂这样贵重的东西。

丈夫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和儿子好的。

毕竟那年丈夫完全可以跟随堂兄离开这鬼地方的……

她默了默,对他道:“铜哥,看到这面粉,我忽然想起堂嫂了。”

张铜扎布条的手微顿。

“我孕中易饿,是堂兄堂嫂将剩余不多的粮食给了我吃。我那年险些小产,也是她帮着我,否则……”她叹息,“也不知堂兄现在如何了。堂兄若是还活着,必定竭尽全力在想法子救我们。”

张铜继续动手,悬挂好东西下来,扶住妻子的肩膀宽慰妻子。

“不要多想了。咱们先顾好眼下罢。”

她点头,不动声色唐翘这边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催促着询问丈夫:“伯父和堂兄他们回来了吗?要不去找一找?我把后门关好了的,要不现在就去?”

唐翘眸光微闪。

原来她已经发现她了。

“我已经去找过了,官兵们也在找。”张铜道:“你放宽心就是。我方才留了一碗面粉出来,我为你做面条吃。”

“不去盐场出工吗?我都换好衣裳了。”

“柳公子心善,允我们夫妻休息一日。”他笑着,揽着妻子的腰身,“何况今日他们忙着抓奸细呢,我瞧着估摸是都出不了工了。”

“这样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朝房屋外头靠墙那边的简陋小厨房去。

唐翘则小心翼翼从坛体后头出来,往另一头走。

这院里的房屋全是木制,院墙瞧着也不高的样子,比较好翻越。

而这后头,确确实实有一道后门,还是虚掩着的。

方才那女子,在帮她。

唐翘上前,出门前先查探左右有无人。

这本是下意识的反应,可却真被她看到官兵!

大白天的,那些人举着浇了油还未点火的火把,隔着一道墙,守在院子外头。

她惊疑之余,忽然想到什么,顿时目眦欲裂,连忙折身回去。

外头,柳成荫正吩咐官兵们点火。

新上任的队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做,正想询问,李管事便匆匆上前来了。

只见他附耳与柳成荫说了句什么话,柳成荫便勾唇笑起来。

双眸里映着火光,邪戾得厉害。

新队正忽然有些慌。

他知道自己应该遵刺史之命听从柳成荫的安排,可刺史当真能允许他这样猎杀奸细吗?

他正思索间,柳成荫已然扬声。

“扔!”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周围的官兵们便一个个往里头扔了火把。

刹那间,这个堆满杂物的院子里,火光熊熊。

木材燃烧发出的“滋滋”声响愈发惊人,火势很快便蔓延到悬挂捆绑面粉的布条上。

那布条迅速燃烧起来,被烧得最厉害的地方渐渐烧焦发黑变细,有要崩开的趋势……

柳成荫抚摸着触手冰凉的长笛,眉眼微扬,“都退后。”

退了数十步,那火发出的热浪却没少多少。

他忽而眉眼微扬,一下一下地用笛子敲击着掌心。

新队正瞥见他这反应,不知何解。

目光随着他笛子拍手的动静上下。

忽然,他握紧笛子。

下一刻,“嘭”地一声巨响,里头火焰瞬间喷涌上扬了一瞬。

可仅这一瞬,已然足够摧毁一切东西。

里头木头燃烧的声响,愈发剧烈了……

王束是看到火光过来的,他正想上前查看,可就在此时,爆炸声响骤起,四周火光大盛。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名女子抱着什么东西从裂开的墙洞里滚了出来,左侧身躯重重砸在地上,生生将四周的尘埃拍起了些。

粉尘爆炸之时,王束听得真切无比。

耳朵都是嘶鸣之声,直至短暂耳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可那女子重重倒在地上摔痛的响动,似乎不受耳鸣干扰,径直传至他脑中。

他想也没想,迅速上前去救人。

那女子见有人来,下意识警惕,看清他的面容后忍痛站起身来。

她脸上灰扑扑的,看不清脸色和表情,王束只看见她幽深坚韧的眼眸。

她甚至径直向他走来,王束惊诧,“你……”

下一刻,自己怀里就被塞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他连忙接住,垂眉。

是个婴儿,安静地躺着,不知是死是活。

他抬眼去看那人,却见她脚步极快地往火场去。

王束大惊,“回来!”

他想上前,无奈怀里还有个小家伙阻碍了他的步伐。

他不仅不能上前,更得退后以防烟雾伤了婴儿。

院内火舌肆意,唐翘大概记得张铜夫妇的位置,趁着房屋还未倒塌,她急忙去寻人。

夫妇二人本是去寻孩子的,唐翘先他们一步抱出来了,二人便迅速跟着唐翘后头追。

仅是落后一些,二人便被火舌拦了路,好不容易找了粗布毯子,浸湿了水背在背上才敢冒火出来。

眼看着夫妇俩就要跑出来了,上头的横梁却开始倾斜。

“快出来!”唐翘大吼,“横梁要倒了!!”

可已然卫为时已晚。

关键时刻,张铜咬牙,头上拉着的毯子往妻子方向罩住妻子,而后重重推力,将妻子退了出去!

几乎是在他妻子倒地的一瞬间,上头的横梁便重重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