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为保安宁,可从户部先行查探起,既然甘州之赋税有错,自然也能寻到错漏之处。臣请旨,领户部上下,不辞辛劳,捋清甘州近年之务!”
正好,他也想看看卫闽近日动作。
“陛下!”秦国公脱列,“正如侍中大人所言,年关将至,各地政务繁忙,户部则更是忙上加忙。微臣以为,甘州之事虽大,可户部领百州赋税,曹尚书只怕无暇分身。微臣以为,最好是另择户部重臣全权督办此事,方可两不相误。”
公孙长赢忽然开口,“今日陛下紧急召见,大殿之上却不见户部卫闽。可见卫闽杂务有多忙,哪里还能当此重任。”
执着笏板的崔太傅下意识看向他。
门下侍中乃是两朝元老,先帝时都不得了的人物。
如今怎么连一个卫闽都能入他眼?要叫他这样当朝参一本。
户部郎中韩锦连忙拱手,“陛下,臣愿倾尽全力辅佐尚书大人。必定不贻误政务。”
永丰帝满意点头,“诸位爱卿有此忠心,朕心甚慰。”卫闽也查了许久,还未发觉有苗头,“既然如此……”
“陛下,户部郎中卫闽求见!”
卫闽自打湖州回来后,半刻不曾停歇就开始低调查甘州杂务。
期间曹聚与韩锦并非没有使绊子,只是卫闽终究是卫闽,这许多日的查探,加上之前他得到的一些消息,总归是叫他拿住了甘州每年入户部账上的问题。
“甘州上下官员沆瀣一气,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少干。如今撕开了一道口子,剩下的事情便好查了。”
昭华下了国子监后便到了秦国公府,秦国公谈起此事来,十分气顺的长饮一口茶。
“只是甘州的事情如今闹大,会否打草惊蛇,只怕袁氏一族趁机脱身。”
“怕的就是他们不脱身。”昭华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盏,“纪国公府的人蛰伏太久了,他们若不动,我们才不好追查了。”
接下来,就看许归璋的了。
甘州边境,几道矫健的身影从巷口中掠过,为首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忽然间,巷尾猛得传出一声犬吠,身后数道黑影长掠而来。
几人连忙俯身,将身子隐于黑暗中。
“太后!张深的手札不在朗青手里!”
张深是岑丘之前监察甘州的御史,因罪斩首,却留下一份关于甘州事务的手札,但凡琢磨一二,就会发现甘州的问题所在。
甘州上下一直在找这一份手札,直到朗青递交奏折后他们才晓得这手札一直被朗青保管。
可如今甘州刺史将朗青甘州的住宅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觉手札的踪迹。
偏偏越级死谏到了陛下手中,他们还动不得朗青!
太后脸色黑沉无比。
“陛下已经下旨令朗青入京,会不会被他藏在哪里了?”底下的内侍眼里闪过暗芒,“不如在进京途中……”
“不可。”太后沉声,“他们不能再暴露了。”
且不说如今朝廷上下十分警惕,就说她手底下,也已然没有多少人了。
何况……
“手札应该不在朗青手里。”
到现在她也反应过来,甘州被插入了别的人。
并且已然蛰伏了许多年了,如今突然发作,必定是想要扒他们一层皮的。
朗青处在明面上,大摇大摆地要进京。这样要紧的东西,那人必定不会再放在朗青身上。
太后忽然想到一人,“许归璋呢?”
“这……”内侍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敢抬头,“他一直宿在一家客栈里,夜夜笙歌……”
许归璋向纨绔不化,又从未干过什么正事,甘州刺史等人只当他是过去游玩的,美女好菜的招待着,可在看守上,并未多尽心。
太后冷眼,“抓了他!”
她敢肯定,此人有问题!
“召璋儿入宫。”
三日后,揽月台赏花宴。
内外命妇携女入宫,因时局紧张,各家入宫后都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辰时正,太后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两位妙龄女子。
以皇后为首的众人连忙起身。
要说几个月前,众夫人必定将视线落在昭华身上,可今日是太后第一次将传说中的平康县主范依然带出来,众人下意识朝她看去。
入座闲谈时,少不得也有夫人说起。
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小心思,望向她的目光虽热切,却也警惕。
在没人开口之前,她们也不会主动提起,显得自己急功近利。
太后也不急,陆陆续续叫人上了戏和歌舞来看。
她一向慈爱,没过一会子便道:“今日难得好日子,揽月台各色花卉开得极好,你们小的都各自去玩吧。”
昭华正疑惑她怎么半点动静没有,下一刻便见太后朝她和宝仪看过来。
“今日由哀家作主,你们两姐妹务必同游一回。”太后笑道:“想来皇后和贵妃也没有异议吧?”
二人平日里再不喜对方,这个时候都是做足了贤惠的。
正要开口,太后就说了,“同为姐妹,应该和睦相处。既然皇后和贵妃不能做到,那就只能哀家亲自来作主了。”
这是太后这个做婆母的第一次当众给皇后和贵妃脸色瞧,二人连忙起身,福身下去。
甚至都不能辩解什么。
“妾身知错。”
“起来吧。”太后鲜少在众人面前端着大家长的架子,今日却不同。
席间夫人们相互低语。
“太后今日怎么突然发难?”
“是呢,太后最是慈善和睦不过。想来是近日诸位皇子公主之事?”
正说着,门下侍中府老夫人贺氏关切开口,“瞧着太后颇有神思倦怠?”
太后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出口的模样,最后摆了摆手,托言道:“许是眼上的毛病又犯了的缘故。”
贺老夫人想起皇室接连发生的事情,忍不住轻叹一声。
底下的众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说起来,这一年当真是不平凡,光是皇室就……”
“只是说起来也怪,几个皇子的事就罢了,公主们,我总觉得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怎么就闹成这样?”
说实在的,十万两看着是多,可好些纨绔去青楼也是一掷千金的,这样比起来,那二位还是公主,怎么都不该就闹得纷纷扬扬了。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嘘。”旁边有夫人提醒,“这种事情可不兴说啊。”
被众人议论的姐妹二人此时正并肩行在一处花林。
“这下可算知道太后的打算了吧?”宝仪冷笑,“表面上是在和睦你我,实则是在诸位夫人跟前上眼药。”
最可气的,偏偏太后从来伪装得极好,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别有用心。
“太后是先帝朝的人,纪国公府有从龙之功,威信可见一斑。”
“所以啊。”宝仪冷了眸子,“势必得将她这威信给倾倒了。”
太后算计她哥哥的事情,她可深深记得。
昭华眸光落在远处湖面上,“快了。”
太后的动作越快,于她们利处越大。
揽月台旁偏殿,公孙老夫人贺氏前来拜见休息的太后。
却见太后独自坐在那里,眼睛看着窗外,黯然神伤。
老夫人与太后是老相识,她还长太后几岁,从前关系很不错,只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见面的时间也少了。
“太后。”
“你来了,快坐。”太后待贺氏甚是礼遇,叫她坐了软榻另一侧,“芜芯,将老夫人喜欢的粟玉糕端来。”
贺氏坐下,眉头皱着,“这大半日了,总见太后愁眉不展。”
太后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太后是为着皇子公主们的事情?”见她没说话,贺氏便宽解道:“太后眼下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这些事情,就叫陛下和各宫娘娘们去操心就是了。”
“哀家倒是想当个闲散人。”太后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可说起来这总是先帝留下来的基业,几位皇子公主接连出事,哀家怎能不忧心,又怎能不操心呢。”
“总归是哀家没有好好教养他们,以至于有今日……”
见太后这般自责,贺氏忙道:“即便皇子公主行差做错,那也是夫子和各宫娘娘管教的缘故,那里哪里是你的罪过。太后切莫这样讲。”
“老姐姐,你是知道我的,”太后拉着她的手,感慨不已,“皇帝登基了有许多年了,我只关着门在慈安宫养身子什么都不管的。”
“皇帝甚是勤勉,可如今西北局势不稳,定北王府和安南王府势大,湖州甘州接连爆发大案,皇子们又……”太后说着,老泪婆娑,“若我当真放任不管,任由这样下去,百年后如何有颜面去地底下见先帝啊。”
先帝建朝初期,他们这些人都是一起起来的,太后此言,也叫贺氏同感。
“先帝崩逝多年,余威渐少,莫说太后您,哪怕是我们臣民,也担忧不已啊。”
内忧外患如此,没有谁能真正安心。
太后轻拍了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为今之计,还得要老臣出面,助陛下稳定朝纲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