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柔敛下眸子里的错愕,“多谢殿下相救。”

“本王不知是你。”

言下之意是,若知晓是她,他便不愿出手了。

外人看错他,他从来不是什么温柔好性子的人。

他没再理会谢婉柔,上了马车很快离去。

唐清直奔宫中。

昭华托他给谢皇后带一剂慈真大师给的补药。

才一入清凝殿,还未上茶,他道:“这段时日你常去广集殿。”

昭华知道瞒不过三哥,可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摸了摸鼻子,点头应了。

“呵。”唐清瞥了眼苏荷奉上来的茶,笑意不明。

一向温润如玉的人突然冷面冷色起来,直吓得苏荷手直哆嗦。

“苏荷,你先下去。”

“是。”苏荷如蒙大赦,抱着奉茶的木案迅速退了下去。

“心虚什么。”

昭华轻咳一声,脑袋里思绪飞速旋转。

“你别拿什么话来应付敷衍我,我不喜欢听。”

唐清端起茶,“你和你五哥,究竟在做什么。”

“从没打算敷衍。”昭华笑意盈盈,带着些讨好,“事情完后,我亲自去王府认错。”

“到时,三哥想听什么,我都说。”

本来喉咙干涩,想喝两口润润嗓,眼下他心里烦躁,茶就到嘴边又被他放下了。

“现下不能说?”

“不能。”

唐清垂眸良久,“行。”

他将皇后要的药留下,起身就走。

这样来去匆忙的模样,落在清凝殿伺候的人眼里,不由得疑惑起来。

“殿下,逸王殿下这样拂袖而去,是不是生您的气了?”苏荷心想,从前逸王殿下可从来不会对长公主这样。

“我倒觉得逸王不是生咱们殿下的气,”艾艾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抱着一盒子糕点,“没准儿是生他自己的气呢。”

昭华看了艾艾一眼,挑眉,“如今你做事越发懒怠了,去尚食局拿盒糕点的功夫竟这么久。”

艾艾迅速将糕点塞到苏荷怀里,扯着昭华的袖子撒娇,“殿下,奴婢就是一时贪吃,回来晚了,您别生气。”

艾艾心想,要不是路上遇到个呆子挡他路,她才不会浪费这么长时间呢。

她与昭华一样大的年纪,生得俏丽又可爱,嗓音一夹起来,更是叫人觉得她又乖又甜。

昭华若不知道她的性子都要被她骗。

她伸手,屈指,敲在艾艾头上。

“哎哟”她一抬头,眼眶里便是泪水儿打转,一副委屈的模样。

昭华就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正因为是装的,才更喜欢。

她勾唇,“说说,今日在外面都听到什么了。”

艾艾捂着自己的脑袋,“定北王世子入宫了。”

紫宸殿。

御前中监常安奉茶上来的时候,永丰帝正问话于霍辙。

“碎叶城破之事,霍世子如何看?”

常安默不作声将永丰帝手边的茶换了新的,心下讶然。

连“霍世子”都叫上了,可见陛下对于西北战败之事,有多耿耿于怀,乃至于迁怒京中的霍辙。

霍辙是人精,更看得出永丰帝的不信任。

他迅速矮身下去,“陛下,臣不在西北,不知西北前线军务,可无论事态如何,定北王府绝无二心。”

“是吗?”永丰帝冷笑,枉他一直厚待于定北王府,如今却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脸,“那你父王为何抗旨不遵,你也不知?”

“父王并非抗旨,只是为了战事考虑。”

“既然你说是为战事考虑,”他的嗓音愈发冷了,“那为何固若金汤了十多年的碎叶城,如今却破了城?定北王府,又如何对死去的碎叶城百姓交代?”

“臣……”霍辙垂首,“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永丰帝气笑了,“你身体不好,在宫外王府,怕是常惹刺客,朕觉得,你还是住在广集殿为好。”

常安侍立在一旁,闻言心惊肉跳得厉害。

定北王世子这是,又要被软禁?

常安端着冷茶出殿的时候,正好碰上才去户部宣旨回来的常礼。

他赶忙迎上去,“师傅。”

常礼点头,看着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徒弟,眉眼都温和半分,“御前一切可妥当?”

常安笑道:“师傅还不放心我嘛。”

“正因放心你,我出去办事,才会将你放在陛下跟前伺候。”常礼虽是正监,可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必得要培养接班人。“你心细稳妥,又不参与那些贵人们的事情,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师傅知道的,徒弟只想一辈子忠心陛下,孝敬师傅,贵人们的事情大,我哪里敢掺和。”

“嗯。”常礼只歇息了半刻,抬脚往里走又去做事。

定北王世子又被软禁于广集殿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陛下动了怒,如今说是动怒,却更是质子了。到底是姑祖母算无遗策,陛下视线被转移,无瑕顾及甘州。”

太后风风雨雨走来这么多年,倒不是受用这样恭维的话,只是眼下的情景,实在叫她很难不心情舒畅。

前两日悬于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下去。

“如此一来,西北的事情便又更稳妥一些。等事情闹大开来,谁还会有时间去在意甘州。”

“璋儿提前恭喜姑祖母了,文有侍中大人,很快西北兵权也能尽归掌握。”

“总算不枉哀家这些年花费甚巨,牵桥搭线。如今,总算可以一一派上用场。”

袁含璋红唇微勾,“那卫闽到了沧州,必定难以在短时间内筹集好粮草。姑祖母,不如咱们再送他一份大礼,好叫他不忘初心。”

太后莞尔,“你做主就是。”

三日后,沧州城。

卫闽的车架才行至刺史衙门,屁股还未坐热,便有卫兵引着人来与他相见。

“卫兄,看看此人是谁?”

纱帘掀开,露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姿来。

那女子一袭茜色曳地长裙,发间朱饰稀少,模样甚是惹眼。

分明是四十好几的年岁,保养得却极好,岁月似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印记,若说她三十出头也没人不信。

她一见卫闽,眼里便噙了泪,福身拜下去,“大人,奴家终于又见到您了。”

卫闽一时间愣住。

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涟漪?”

涟漪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故人相逢,感动不已,“大人,是我啊。”

他中进士那年,还没有妻室。

年少慕艾,心悦世家庶出的姑娘涟漪。

只是那家人嫌他没有背景,不肯许嫁。

后来他外放京外,涟漪也嫁了人。

一别,便是二十余载。

沧州刺史见状更是眉开眼笑起来,“涟漪姑娘嫁人后不幸,几年前和离,老弟我也是知晓卫兄你要来,这才将涟漪姑娘请来。”

刺史是当真想要结交卫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要重用卫闽。

这一趟粮草押运完后,户部侍郎的位置必定就是他的。

能与户部高官结交,于他而言,实在是莫大的好处。

“陛下下了旨意要开放粮仓支援西北,可要调粮也还需几日光景,卫兄今日且先叙旧。不必急于一时。”

说着前头有小厮来请,刺史就起身,“我前头还有些政务,劳烦涟漪姑娘代我陪同卫大人一盏茶的功夫,我去去就来。”

故人相见,又是彼此曾相爱过且无疾而终的,这样的,才最能勾人。

涟漪乖巧地点头,一声“是”还没喊出来,旁边的人已经迅速站了起来。

“刺史不必如此麻烦,既然今日无法筹集好粮草,本官明日再来就是。”

沧州刺史一愣,看了看涟漪,面上有些尴尬。

他都做到这份上来了,卫闽却如此不给情面。

没等他多想,卫闽又笑道:“谢过刺史叫我与故人能见上一面,实在感谢备至。只是涟漪是刺史的客人,卫某不好唐突。”

他又看向泪眼婆娑的涟漪,“从前遇到怎样人或事皆已不重要,今后更有更好的日子。你若有意,代我回京后,叫家中夫人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必不叫你后半生再遗憾。”

闻言,沧州刺史脸色回旋了好多。

官宦大多三妻四妾,卫闽因常年外放的缘故,身边只有一个妻子。

他本意是送给卫闽一个人情,让他纳曾经心爱之人涟漪为妇。

虽然卫闽没有那心思,可到底承了他的情,这就足够了。

“卫兄当真宅心仁厚,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筹集好粮草交给卫兄。”

就是可惜了涟漪,千里和离而来,却不想人家不要她。

卫闽再也没看涟漪一眼,对着沧州刺史拱了拱手,“多谢。”

翌日,沧州刺史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前些时日沧州连日阴雨,粮仓内部分粮食有湿粟的迹象,所以如今一时之间,怕是拿不出足够的粮食来。”

粮食才收割不久,就遇到接连阴雨,这样的事情属实正常,可眼下粮食要得紧,实在叫人焦心。

“卫兄,要不你再去旁边州县瞧瞧?除了甘州和沧州,还有兰州梧州等都富裕些。否则我这湿粟即便给了你,路上运输必定就霉烂了,追究起责任来,你也要出事。”

遇到这样的情形,卫闽也不好说什么。

沧州刺史人算好的了,没嫌麻烦直接把那些湿粟给他。

卫闽心想,沧州都是这样,周围其他州县没有旨意拿着恐怕更不好借粮。

可等圣旨再下来,只怕又是好几日,必定拖延了时间。

他想起从京城出发那日,五皇子与他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