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敢,可那又如何?”

谢婉柔好多年没生过气了,可她从来不是软骨头。

“不管你使什么计谋,我都会是殿下的伴读。”

“是吗?”唐清冷哼,脑子里已经有了计划。

谢婉柔没再回应他,敷衍地福了福身,便离开。

“童尘……”

“三哥。”

昭华也不知从何处来的,晃眼间就站到了他眼前。

“三哥要嘱咐童尘做什么事?若是小事,妹妹也可以代劳。”

“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她笑道:“三哥从来宽和,想来也不会欺负了一个小姑娘。”

唐清面色复杂,“昭华,谢家人动机不良。”

“我日日住在清凝殿,若母后真想害我,三哥以为谁能救我?”

“我……”

他刚想说句什么,猛然就想起上次自己马车坏在路上的事情。

“可她们终究设计害你,难保日后不会再行恶事。”

“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善人,亦无彻底的恶人。我相信母后与婉柔待我真心,就如信任三哥,是一样的。”

许是后头半句话叫他舒心,他忽而展颜,“你是打哪儿来的自信。”

昭华笑道:“许是上辈子我与三哥就是兄妹,与婉柔是至交。”

“什么上辈子,你也信这些。”

“信。”她笃定。

唐清睫毛微颤,眼角缓缓上扬,“好。”

日光渐移,兄妹俩在御道上并肩行着。

正要到宫门口,后头仓促奔来一个人影。

“二位殿下!”

“陛下有旨,命二位殿下立即前往紫宸殿。”

慈安宫,太后正嘱咐袁含璋盯紧正在甘州查探的崔弼。

“死个刺史倒无所谓,要紧的是甘州和湖州关联的事情不能叫人察觉。否则才真是前功尽弃了。”

袁含璋道:“严端已经死了,甘州的手札也没了,哪怕许归璋和谢荆齐齐到了京中,空口无凭,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何况,还有西北兵权做靠山,姑母不必担心。”

太后眼睛不大舒服,显得很有些疲倦。

“西北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吗?”

“西北天高路远,想来信使路上有事耽搁了。碎叶城破已是事实,说不定西北大事这会子已经成了。就是昨日可惜了。”袁含璋说着就皱眉,“姑祖母,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范家那丫头是个有心思的。”太后眯眼。

她原本准备了两份迷情香,一份给霍辙,一份给范依然。

但是范依然没中招……却还是做出了被冒犯的模样。

“只怕等过几日范府修缮好了,她就要脱离本宫掌控了。”

“只是一个范依然吗?”

她还没那么大的分量。

“自然不只她一个。”太后冷哼,“昭华一向装得人畜无害,昨日却反常。定然是早得了消息。只可惜,”

她勾唇,“她自以为笼络住了定北王府,可定北王府如今自身也难保……”

“主子!不好了!”

芜芯一改平日的稳重,焦急着冲进门来,在门槛处还显得摔倒,甚是不成体统。

太后不悦地皱眉,“什么事?”

“北燕!”芜芯喘着粗气,“北燕举大军突然袭击北狄边境!”

“西北得了消息,同一时间反击北狄。北狄在西北的优势,不仅瞬间没了,反失了三城!”

“这怎么可能!”这回暴怒的不是袁含璋,而是袁太后。

“碎叶城易守难攻,定北王府怎么可能……”

“太后,我们被骗了!”芜芯心急如焚,“定北王骗了所有人!碎叶城早早就被搬空了,根本没人!”

袁含璋僵住,“可西北传过来的消息,碎叶城斩首民众数万……”

太后身子一晃,跌回座椅里。

西北那边她的线人,是她用了几十年的人。

定北王即便能策反他们,可如何能骗得过大邕整个官场。

“是皇帝。”

袁含璋当即也惊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扶住太后,努力安慰道:“姑祖母,我们还有甘州,还有甘州。”

“对。还有甘州。”太后涣散的瞳孔有了些许聚焦,“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哀家就有翻盘的机会。”

“明年还有科举,还有选秀。”

“哀家还有无数机会……”她起身,拢了拢外袍,“替哀家更衣。”

她等着永丰帝来给她请安。

可这一等,就是两日。

晨起,天光刺破纱帘穿透而来,晃了太后迷蒙的眼。

“皇帝还没来吗?”

袁含璋从外头进来,闻言缓缓摇头,面色凄苦。

“姑祖母,北狄撤兵求和了。”

“这么快……”

也是,腹背受敌,何况是根本没有充足准备的北狄,哪里能敌。

“陛下,前日夜间,卫闽粮草至西北。我军士气大涨,退敌三城,北狄连夜派使者求和,愿以良马珠玉进献。”

这一回,朝堂之上无人再敢发言置喙什么。

永丰帝朱笔一挥,“准奏。”

长久打仗,对边关不利,也于发展无益。

能在内忧外患之下得此大胜,很是不易了。

“召令北燕三王子与北狄倚月公主入宫。”

倚月比太后早得到消息半日,她正准备连夜跑路的时候,被金吾卫执勤卫兵给拦了下来。

看着此刻来接她入宫的杨潜,她脸色发青,全然没了平日里柔弱温润的模样。

“我要见你们大邕太后。”

杨潜冷面,“太后病了,任何人都不能见。”

倚月入宫的当口,呼延丹涂也随永丰帝遣派的使者往皇宫走。

二人是在一处亭子迎面撞上的。

从此路到紫宸殿,是最近的。

倚月一见他便红了眼,“呼衍丹涂。”

丹涂一向很有耐心,“倚月公主唤我何事?”

“北燕为何会有我大狄边境城防图!”

“倚月公主忘了,城防图不是你赠我的吗?”

这疑窦丛生的话令倚月愣在那里,“我何时……”

“原来真的是你!”

朝阳公主从侧面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还不待倚月反应,扬手便重重朝她俏丽的面容上扇去。

“啪”

朝阳自小习武,力气不似寻常女子。

倚月被打得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

她捂住疼得火辣辣的脸,眼里都是怒火,“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恨我自己没有早些叫父王掐死你这个孽种!由得你毁了大狄基业!”

倚月和大邕太后来往亲密,又将城防图赠予北燕,这个通敌的叛徒!

“孽种”两个字如火一般,染红了倚月整个眼眶。

“住嘴!”

“我凭什么要住嘴!你这个奸……”

“啪”

倚月扬手重重落下,眼里的寒光四溢而出。

“我—叫—你—住—嘴。”

*

十月初,北狄与大邕北燕开始议和。

同月,吏部侍郎崔弼查实甘州官场冒赈偷粮等诸案。

月下,崔弼奉旨查抄甘州数官,甘州刺史、长史、别驾及一干涉事官员,一律革职流放。罪犯流放出城当日,甘州城万人空巷,百姓们齐齐汇聚于城墙边,眼看着压迫自己多年的恶人出城,大快人心。

十一月十八,京中初雪覆地。

许归璋失踪,太后病愈。

帝后办赏雪宴,广邀群臣。

席间,翊安县主袁含璋一支独舞令太后展颜。

“翊安县主好舞当赏!”

皇后正要赐上一物,太后却先行开了口。

“哀家大病初愈,遥想这冬日光景,总是心怯怯。”大约是这一场病来得太猛烈,袁太后更显沧桑了好多,“哀家膝下除了平康,就是翊安了。”

“这两个孩子渐渐大了,总是叫哀家割舍不下。想着趁着今日大好的日子,添些喜事。”

谢皇后很是捧她的场,道:“是啊,宫中也许久未见喜事了。”

太后点头,浑浊目光看向下首琅琊王氏的方向。

“琅琊言裕公子,颇负盛名,至今未有婚约,哀家见之不忍。”

这就是想要两位县主的其中一位嫁去的意思了。

太后正要继续说,王束顶在自家老父的前头先行开了口。

“太后娘娘厚爱,言裕不敢承受。”他拱手,嗓音令在场众人清晰可见,“二位县主清丽之资,束岂能攀附。且束早在入京前就已向父母立誓,一日无所成,便一日不纳妻妾。束徒有虚名却无功名,辜负太后美意。”

太后和纪国公的脸当场就冷下来了。

王束当场拒太后之旨,实在过分!

门下侍中公孙长赢冷声,“太后赐婚,王家公子不感恩便罢,竟还说此种种托词,实在叫人心寒,也令人怀疑,琅琊王氏待陛下,是否真的忠诚。”

永丰帝也脸色不好看,“王卿。”

是有要问罪的意思。

王咎连忙起身,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臣有罪。”

“当年犬子与臣说起此事时,臣一时感慨,便应了他。”

那就是确有其事了。

皇家权势再大,也不能当众要逼迫人更改志向。

何况永丰帝本来就看重王咎王束父子。

只是太后颜面当前,他也不好太偏袒了。

“这样吧。”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朕听闻公孙侍中有一长孙,年纪与翊安相当。太后以为如何?”

谢皇后便接着道:“公孙公子妾身也曾见过,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袁太后自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