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侍中她已然用选秀笼络住了,不需再联姻。她需要的是新的权贵。

何况,若是袁含璋作为县主嫁给了公孙长赢的孙子,那么门下侍中府的那位女子八成就不能入宫选秀了。

这是永丰帝长久以来的习惯。

太后不愿,自然有的是人愿意。

公孙长赢本就觉得宫中妃子众多,皇子也多,若是突然送一个族女入宫选秀怕是不妥当,还会被人质疑忠诚,多年清名毁于一旦。

可他到底还是想与太后绑在一起的。

这样最好。

于是夫妻俩不遗余力地赞颂起来,又说自家孙子高攀。

加上皇后和贵妃在其中搭腔接话,这姻缘便是不成也得成。

“姑祖母,我不愿嫁给公孙公子。”

“此事已定,不是你愿不愿意就能决定的。”她又何尝不觉得得不偿失呢,“思来想去,你嫁去侍中府也好,至少能牢牢握住公孙一族。”

“璋儿,你要知道,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最牢靠的。”

袁含璋神思飘远了片刻。

陛下赐婚的时候,她忽然很想与王束一样,拒绝这婚事。

可她不能。

都是少年人,谁不曾幻想过情爱。

只是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意,终究是权势来得叫人安心些。

她短暂地失神后,便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心志坚定的袁含璋。

“姑祖母,我知道的。”

袁含璋走后,太后思索良久,叫来了芜芯。

“告诉渝州的人,可以将人控制住了。”

“章嫔还算听话,眼下就用他们会不会太早了?”芜芯可知道,渝州那两个人,分明是拿来对付章嫔的。

怎么如今大计未成,倒先用了。

“不是章嫔。哀家小看了那个野丫头。”

“太后是说昭华长公主?”

“只是怀疑。”太后转着佛珠,“早些将章氏夫妻拿捏住,也免了后患。”

“记住,人千万不能死。这两个人,说不准有大用。”

清凝殿,昭华正研究一款好茶,艾艾从外头回来,见内里无人伺候,便笑眯眯上前,存在感极强,却一直站着,没有说话。

昭华抬盏,轻闻茶香。

“有事?”

“嘿嘿,”艾艾绕到前头,伏在案前,“主人,你什么时候跟我回苗疆啊。”

说着她就瘪嘴,“圣姑她老人家又来信催我了,快顶不住了。”

昭华没有答话,悠悠哉哉喝了半盏茶。

“苗疆出什么事了?”

艾艾瞪大双眼,惊奇道:“主人你怎么知道?”

昭华瞥她一眼,示意她说清楚。

艾艾收敛了笑脸,“大长老的人不知从哪儿寻了一个圣子出来。”

“圣子?”

这倒稀罕,苗疆之前一直都只有圣女的。

“是啊,据说也能号令七修蛇。因着这个,苗疆分崩离析得愈发厉害了。近日边境淮阳侯府似乎也有异动,圣姑她怕苗疆起战乱,所以一直希望您能早些回归苗疆。”

“苗疆分崩之势日久,我去了苗疆,怕也不能扭转这局面。”

“那哪儿能一样,您是圣女。”艾艾激动不已道:“只要您回去,不出一月,苗疆必定一统。”

昭华当真不懂她这自信从何而来。

“待这边的事情完了,我就过去。”

“好!”艾艾跟打了鸡血似的,“主人,下一步要做什么?我立马去给你办了。”

“要不我直接偷偷把太后贵妃都给杀了算了,一了百了,这样一来我们早些回苗疆……哎呀,主人你打我干嘛。”艾艾抱着脑袋,委屈屈。

“若真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事,我也不必兜这么久的圈子了。你这脑瓜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昭华屈指又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里藏刀一般叮嘱:“在京城,要乖。”

“嗯嗯。”艾艾被这表情吓到,忙不迭点头,“我一定乖。”

昭华很满意,“这才对。”

她起身,抬脚往外走,“这个时辰,慈真大师应该到广集殿了。”

苏荷取了她的外袍来,“还是咱们殿下有本事,请动慈真大师为五皇子看病。”

昭华一边披外袍,一边道:“对了苏荷,待会会有书信来,你替我放在内室暗格底下。”

她特地叮嘱,“切忌被旁人看到。”

苏荷颔首,“殿下放心。”

如是昭华放心地朝广集殿去。

到的时候,慈真大师正在一脸正经地对“病人”嘱咐,“每隔三日我会叫徒弟来为五殿下施针泡药,好生将养半年,也就无虞了。”

唐衍感激涕零,“其他医师都说我此后要成残废了,大师您却能治好我的腿伤,您真是华佗再世!”

“快!”他吩咐小粟子,“快将此等好事告知父皇和皇祖母,让他们也高兴!”

小粟子心想,陛下高兴是真的,太后不气死都算好的了。

他笑眯眯,“是,殿下。”

“妹妹,你听到了吗?我的腿能治好了!”唐衍还在激动。

昭华走近前,微撩裙摆,潇洒地坐下去。

“别装了五哥,”她诚恳道:“太假了。”

“是吗?”唐衍抚摸着下巴,“我原以为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慈真大师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真正病入膏肓的病人,“殿下,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

唐衍不以为忤,反而兴高采烈,“连大师都开始戏谑起人来了。”

慈真大师嘴唇微勾,笑容很轻,却极难得。

“近来忆南身体好了许多。”他看向昭华,“有劳殿下。”

“你还会医术?”唐衍惊诧一会会后,就开始琢磨着打量起昭华来,“妹妹,你真的只有十三?”

与唐衍熟悉后便又回到了前世的相处模样,昭华却受不住。

他太聒噪了。

昭华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不然呢?”

送走慈真大师后,昭华正要回清凝殿,没走几步路就碰上霍辙。

“禁足都解了,你怎么还没出宫?”

霍辙眼里含笑,“我忽而觉得,还是宫中好。”

能随时见到想见的人。

昭华不置可否,正要走。

“纪国公府最近动静很大,大理寺那边,快瞒不住了。”

昭华扬唇,“太后很快就没那个心思了。”

清凝殿内。

苏荷拿到了宫外传来给昭华的密信。

她藏在袖口里,往内室走。

“苏荷姐姐。”初九迎面笑着过来,“今日您没同殿下出门啊?”

苏荷微微点头,露出温柔一笑,“殿下交代我做别的事。”

说着她进了内室,反手合上了门。

初九十分懂事地没有多问。

苏荷走到暗格前,拉出一个小抽屉来,半刻钟后,将密信封好,放了进去。

这厢,霍辙还没说出来的话被昭华的直白哽在喉咙口。

他摇摇头,直笑,“昭华,你就不能笨一点?”

“嗯?”她眼睛危险地眯起。

“你若是笨一些,我就不会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

他很想帮她做些什么,可不管什么事情,她都未雨绸缪。

并不需要他。

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定北王世子,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第二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没用。

“无足轻重?”昭华笑了,“谁跟你说的。”

“若非你一早与父皇合谋,顺藤摸瓜查清西北奸细,安稳外围,京中的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事实是事实,可是……

“即便没有我,你也做得到是吗?”

昭华略略思索,点头,“有你在,我轻松多了。”

霍辙挫败,搞得他就是个干苦力的似的。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白瓶子来。

“给你。”

“什么东西?”

霍辙想好好说话,可话到嘴边又犯起贱来,“看你最近脸都糙了,送你点好东西匀面用。”

昭华冷冷扫他一眼,“你自个儿留着用吧。”

哪有男人张口就说女子脸糙的?

她最近确实是有些乏累,可她这个身体才不到十四!

她皮肤好得很!

东西昭华没要,不过霍辙想送,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到她手里。

“这软玉生香膏确实是上好的东西,”慈真大师精通医理,也懂香料之内的,“一钱不下数金之数。”

他手里这一个小白瓶,价值上百金。

“除养肤美颜之外,其香还有宁神清心之效。”

慈真大师实话道:“这些日子殿下着实劳累,用一用这个,却也不是坏事。”

行罢。

好用就成。

而在昭华悠闲养容的时候,太后又一次病倒了。

“你不是说手札烧毁了吗?怎么还在许归璋手里!”

太后卧病在床都忍不住质问手底下的人。

那内侍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确实是烧了,奴婢亲自看着烧的,不会有错!”

“那你就是烧了假的。”这几个月来,太后已经不知道失望难受过多少次了。

“一群废物!”

她气得眼睛又疼了好多。

“滚!”

“想尽一切办法,在许归璋回京前取回手札!”

“那人呢?”

“杀了!”

太后怒不可遏,居然敢戏弄她!

想及许家这些年半死不活的样子,如今竟然能给她气受!

这一次,太后当真是心梗得不行。

下一秒,人就直直栽倒下去。

“太后娘娘!”

“主子!”

“传医师!”

慈安宫顿时又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