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现在只是空置兵力而已，起码没有伤亡实力尚在。可若真的兴兵起来，最后所得却无法弥补损失，未免太不划算了。”昭华看向阿尔布，“大皇子觉得呢？”
这熟悉的感觉。
阿尔布被皇甫信拉回一丁点的理智又尽数散尽。
“本皇子觉得此言有理。”
皇甫信险些没被气死。
反观另外一个盟友呼衍丹涂，从头到尾除了嘲笑他什么也不干。
比北狄这厮还过分！
“今日吾身体不适，和谈改日吧。”
说罢，北狄使臣鱼贯而出。
“哎呀，怎么一说起此事北狄就这么大反应。”赵宋看向阿尔布，啧啧出声，“怕不是不敢将此事拿在台面上来说哟。”
这话激了阿尔布。
在他眼里，大邕今日这般拖延和谈，必定是定北王伤势加重，西北需要时间部署分兵了。
那么他们三国联军拿下大邕西北岂不就是手到擒来吗？
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谈怎么分好。
这样想着，在大邕使臣团无尽地唏嘘之中，他追着北狄走了。
呼衍丹涂回看了昭华一眼，想说什么又说出口，看她的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大邕和南楚这一次，憋着什么坏。
等敌国的人都走了，雅丹公主到了昭华的大帐，没带随从。
“如你所言，三国联盟确实不是坚不可摧。可定北王是否伤势未愈，你们尚未答复。”
她的直觉是，定北王应该出事了。
昭华用大邕贡茶款待她，“大邕有句俗语：言辞不必尽细。不管今日我如何作答，各方皆有疑虑，此乃人之所思所感不同而致。雅丹公主不必多问，过些时日，自有分晓。”
雅丹一想，倒也确实无法反驳。
不管大邕说定北王是好是坏，出于国家利益，她都会先保持怀疑细细察看。
南楚确实在意定北王的死活，但大邕和南楚的联盟，不会因为此事瓦解。
不为别的，大邕本身便是大国。
实力摆在那里，南楚与其交往贸易必定是双赢的局面。
而昭华长公主出面劝服她母后下定决定与伊鹫决裂，这也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所以不管北狄如何挑拨，她都会支持大邕。
相比大邕和南楚的其乐融融，另一边北狄的大帐里面，简直像打了一仗一样剑拔弩张。
西戎的人连弯刀都拔了出来了，可见气氛紧张。
直到入夜，这边才安定下来。
皇甫信猛喝了一盏茶，看到总算被他劝回正途的阿尔布，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今日和谈我们太被动了，明日和谈咱们不能再丧失主动权。若不能逼迫大邕割让城池休战，也得想办法令南楚对大邕生出隔阂。大邕再强大，孤立无援便是独木难支。若再能加上一个南楚过来，瓜分大邕，指日可待！”
阿尔布眼睛亮了。
这一次没唱反调。
“本皇子就听你一次。”
呼衍丹涂没说话，一旁副官代替上前来附和的。
皇甫信虽不满，可大敌当前，也懒得计较这些小事了。
纵使呼衍丹涂再不愿意，反正北燕帝有这个心思就够了。
主要的还是阿尔布。
倚月分析过，此人有勇无谋，易受人摆布。
大邕能将他牵着走，他自然也能设法令他言听计从。
如此一想，他心情终于舒畅了。
想及方才吩咐下去的安排，顿时对明日的和谈怀抱满腔信心。
这一次，他要将主动权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大邕竟然再次掀桌了！
彼时他才将小本本翻开，准备按照其上罗列之内容一条条提出。
这是他与北狄使臣团耗费一夜时间打磨出来专门针对大邕现状的谈判条款，循序渐进又步步深入，保证大邕无法顾左右而言他。
甚至为了防止北燕和南楚添乱，副官甚至贴心地将对付这两国的战略也整理了出来。
但是，都没有用上！
他才开了口，就被指着鼻子骂了。
“你们说什么？割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大邕割地，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还是大邕那个续着长胡子的副官，甚是难缠。
“你……”他正要还口。
对方直接拍案而起，“没想到你北狄竟然图谋我大邕城池百姓，实在是无耻下作！直接开打吧！”
皇甫信都懵了。
这个事不是从一开始谈判就提出来了吗？谈了这么久，你们大邕这个时候又出来装贞洁烈女？
对此，昭华表示：反正都是要开打的，理由不必新颖，够用，好用就行。
“既然诸位没有诚心，和谈就到此结束吧！”王束起身，护着自家长公主往外走。
皇甫信已经黑着脸起身，“和谈大事，岂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话音刚落，身后便迅速有一队弓箭手涌入亭内，矛头对准了将要离开的大邕众人。
昭华冷笑，“那就试试看。”
北狄早做好以武力压制的打算，可前来谈判，谁会空手就来给敌人送人头。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大邕方向段戎率领护卫前来，矛头径直对上北狄。
见状，阿尔布才反应过来大邕竟然就想这样毫发无伤的走。
立刻增援北狄。
南楚自然也没闲着。
如此双方层层加码，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皇甫信看向呼衍丹涂。
他笑了笑，只道：“本皇子只谈判，不动兵戈。”
皇甫信咬牙暗恨，可却没有时间在这个时候争论此事。
他抬手，示意弓箭手做好准备，“二位长公主，咱们双方可都在彼此射程之内。刀剑无眼，伤着碰着可就不好了。二位确定要——”
“废话真多。”
“咻”
一箭羽破空直取面门而来，护卫首领及时用刀砍下放手，皇甫信才没当场暴毙。
“动手！”
同一时间，双方护卫皆分为两波，一波护着官员撤退，一波提铁盾防守加射击。
直到双方退至亭子下，离开彼此射程范围，才停下来，隔着亭子遥遥相望。
他沉眼望向昭华身边提着弓箭的娇小侍女。
眼中杀意难掩。
“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吾也不客气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股北狄骑兵自后方而来。
来速如此之快，可见是本就驻扎在附近。
呼衍丹涂眼底瞬间沉凝了下去。
北狄竟然悄无声息埋伏了这么一股骑兵。
皇甫信没了耐心，“活捉公主者，赏黄金万两！上！”
北狄骑兵瞬间激起了杀欲，持刀而上。
段戎举刀，“列阵，掩护公主！”
“咚”
硕大的铁制盾牌将昭华雅丹的前方保护如铁桶。
段戎与一名南楚将军率兵，持刀迎上。
步行对骑兵，撤退是无用的。
而就在北狄骑兵动身的同一时刻，大邕后方传来了震天般的吼声及阵阵马蹄。
“西北军，保护长公主殿下！”
“西北军？！”
阿尔布大惊。
凉云州怎么会有西北军！
可随着飞扬的玄色旗帜由远及近，露出马上铁甲覆面的人时，阿尔布及部下皆瞳孔皱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是定北王！那是定北王的王旗！”
北狄骑兵慌了神。
“别怕！这是大邕之诈！定北王危在旦夕，根本不可能来这里！那不是定北王！”
皇甫信此言勉强稳住了军心，骑兵们虽未后退却也不敢往前了。
皇甫信见状下了死令，“进攻！后退者杀！”
骑兵们只得稳住心绪，再次上前。
直到对面骑兵之首脱下铁面。
“是定北王霍辙！真的是他！”
他还能骑马，哪有将死之人的枯朽模样！
上面传闻有误！
“你特么不是说他快死了吗，那这是谁！”
阿尔布怒极又怕极，却来不及问责皇甫信，连忙组织自己人，“撤退！快走！”
皇甫信不可置信，绞尽脑汁也不明白他为何凭空出现在此，却又不得不面对这现实。
“撤！”
昭华被层层护卫包裹在阵中，她抬头，穿过人群，望向最前方那人。
彼时晨阳穿透薄云而来，一抹耀眼的玄色在天地间缓缓铺开。
他的身影，笼罩其中。
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面容坚毅，眉宇间有历经沙场的沉稳。
畅爽的风从远处鸣叫而来，带起他额前的发丝，他轻轻一挥手中的长枪，周围的西北军将士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激励，士气大振，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哈！哈！哈！”
身下马蹄嘶鸣，身后战旗猎猎作响。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恍惚间，她又记起了数年前北燕城下的那个傍晚。
与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
西北，伊州。
“听说了吗？咱们王爷危在旦夕！这可如何是好！”
“天呐，是真是假？王爷是西北的战神，没了他，谁来保护我们啊！”
“是真的。北狄蛮子正是知道了王爷重病才要攻打咱们！老王爷三年前身中两箭重伤未愈，王爷又病倒了，眼下只剩长宁郡王了！咱们快逃命去吧！”
“长宁郡王同是定北王府人，勇猛非凡，他肯定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对！我相信王爷和郡王爷会庇佑我们！何况陛下也一定会派人来的！”
“陛下和我们远隔千里，就算援兵也来不及，眼看着北狄就要打进来了，长宁郡王一个人如何应付得过来？还是先跑吧！否则真到城破的时候就来不及了，北狄便罢，西戎可是最喜欢占城屠城！”
“还要屠城？！快走快走！！”
“一定得走！”
随着谣言扩散开来，城门口迅速聚涌许多人。
却发现城门竟然被官兵合上了。
这下，边境老百姓们心中更是忐忑，生怕官兵们不放他们逃命去。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城门口不仅没开，甚至护卫越增越多。
百姓们越发焦灼起来。
不知何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北狄西戎和北燕联军就要打过来了！我们不走就得死！你们怎能将城门关了不顾我们的死活！我要出城！”
随着这一声吼，四面八方开始陆续有人附和。
直至连片的老百姓，开始齐齐振臂高呼。
“放我们出城！”
“放我们出城！”
“放我们出城！”
不知何时，城墙之上所有卫兵枪柄打的。
连带着城门底下守门的官兵也高举枪杆，枪柄击地出声。
“哈！哈！哈！”
整齐划一的场面和声音震撼而壮观。
百姓们齐齐静默了下来。
忽而人群中一声高喝，“快看，是王旗！老王爷来了！”
百姓们仰头看去，只见城门上缓缓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身着铁甲的老者。
看清霍钧的模样，百姓们瞬间安心了不少。
有大胆的百姓率先发问，“王爷，王府不会抛下我们是吗？”
城门上，霍钧看向底下满眼期待的老百姓们，扬声，稳重又令人安心的话语准确无误地传到每一位百姓耳边。
“诸位，请放心，王府永远与西北同在，更不会抛弃西北任何一位民众。”
“那为何要关闭城门不许我等逃难？”
“是啊，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去找新的活路！”
霍钧抬了抬手，嘈杂的人们奇迹般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这些年，北狄西戎从未停止扰我边关，而今，北狄联合西戎北燕三国大军驻扎，以威慑逼我大邕将伊州城割让！此岂能让？！”
“幸得陛下圣明，太子厚德。月前，长公主殿下亲至燕云台谈判，面对三国联军威逼，长公主殿下誓死捍卫大邕权利，庇佑伊州城百姓之生望，然则三国联军无耻寡德，步步威逼！陛下太子与长公主恸哭不已，不忍边关子民难安，决心举大邕全国之力，反抗联军之扰，只求西北百姓此后不必再背井离乡，逃离家园！”
闻言，百姓们倍感朝廷关怀之余，倍感愤怒。
“三国联军真是无耻！”
也有人提出疑问，“那老王爷，我们能赢吗？您伤势未好，听闻王爷也……”
霍钧看向他，那是个年迈的老者，“老人家，我无法给你回答。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大家，只要定北王府子嗣尚存，只要西北军还有一人可以作战，我们就会奋战到底！不退敌不罢休，不打散联军势力绝不后退！”
“好！！！”
“咱们西北老百姓与王府和西北军共存亡！我们不走了！”
霍钧再次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乡亲，今日把大家阻挡在此，并非是要留住大家。而是西北军正在为诸位离开伊州城后的安置做准备。待会城门开后，沿途会有西北军护送诸位前往就近城池安置，以此保证大家安全和离开后的生计。”
此言一出，不少百姓当场洒泪。
“王爷，我们不走！我虽然老了，却还拿得动铁杵！”
“我也是！”
“加我一个！”
城门之上，霍钧笑了，却摇头，“有你们的支持，西北军必定战无不胜！但伊州城马上就不安全了，你们是战士们最后的牵挂，也是伊州下一代的希望。现在只是请诸位暂离伊州，待我等驱散蛮子，便是伊州百姓返家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