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盼,什么时候挂上手机了?”
温玉生眯着眼儿,温温吞吞地笑着走过来。
赵小盼晃了晃脖子说,“刚买的。”
“我还说买一个送你呢,你可就自己挂上了。”温玉生边说边伸手摸过来,手指几几乎触着了赵小盼的胸脯。
赵小盼往后闪了闪,手机绳就在脖子上扯直了。
“温老板,这几天晚上我恐怕得请请假。”赵小盼说。
听了这句话,温玉生松开了手机,探究似的盯着赵小盼的眼睛,半真半假地问:“干什么,拍拖呀?”
赵小盼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唔,我知道了,是男朋友给你买的手机。当心,可别上当哟。”
象是玩笑话,却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嗯。”赵小盼含糊地点点头。
温玉生脸上有点儿不悦了,“这儿的规矩,按天计酬。缺一天,少一天的钱。”
赵小盼说,“我知道。”
温玉生也就不再说什么,绷着脸转身走了。
赵小盼本来打算跟上去再与温玉生说几句话缓和缓和的,再想想,又觉得何必呢?或许不久就不在这儿干了,或许以后就专门拍电影了呢。
这样想着,她底气十足地拍了拍裤袋。裤袋里装着一千多块钱。签了拍电影的合同,毛导预付了两千块。出了门,赵小盼就去买了个手机,然后如同挂项链一样,把手机挂在了脖子上。从今往后,她和城里那些姑娘一样可以一边走路一边神气十足地打电话了。
把电影拍下来之后,毛导还要付六千块哩!这么多的钱,赵小盼从来没见过,此刻仅只是想一想,就让赵小盼觉得心壮气豪。
赵小盼是那种不愿欠情的人,她觉得如果自己有一天离开“海轩”,唯一欠下的就是谭梅的人情债。自己得以跨进“海轩”的大门,谭梅是帮了一把的。平时在一起,谭梅也没少照顾她。可是在温玉生的事情上,谭梅却一直有误会。
赵小盼早就想请谭梅吃顿饭,姐姐妹妹地把弯儿弯儿捋捋直。
谭梅这些日子老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面皮黄巴巴的,再没了红润的血色。此刻,她看到赵小盼过来,就偏转脸,想要走开。
赵小盼赶快喊了一声,“谭姐——”。
“哎。”谭梅应着,脸上还挂出了笑。
“我想给你说个事。”
“说吧。”谭梅亲热地回答。
谭梅的反应让赵小盼觉得出乎意料之外,自从那天晚上谭梅在“道窖饭庄”当着温玉生的面狠狠地打了她一掌之后,谭梅再没给过赵小盼好脸儿。赵小盼曾经买了谭梅喜欢吃的话梅,想讨讨她的好,却在她面前讨了个没趣儿。
这一回,谭梅的态度怎么就变了呢?
赵小盼顾不得多想,接着就说:“我想晚上请你吃宵夜。”
“好啊,”谭梅爽快地答应着,“还是我来请你吧。”
“不不不,当然是我请你。”谭梅的态度让赵小盼甚至有些感动了。
“再说吧,”谭梅揉了揉疲惫的大眼睛,“咱们姐妹也不在吃什么,是吧?咱们姐妹也就是要一起坐坐,一起说说话。”
“是呀是呀,一起说说话。”赵小盼连连点头。
赵小盼当然无从得知,谭梅近来是既孤寂又苦闷。她在医院做了流产手术,身体和心灵都很受伤。她气乎乎地跑到“道窖饭庄”打了赵小盼一个耳光,温玉生当时没说什么,事后却对她越发冷淡和疏远了。
这种时候能有人和她说说话,也是一种抚慰呢。
赵小盼约好了谭梅,就用手机给常宝贵打电话。用手机的感觉真好,滑润的机身犹如宝玉一般拢在手心里,然后放在耳边轻声细语,就有了一种优雅从容的风度。
打话打到了租屋的房东那儿,请他喊常宝贵来接。
“喂,是我呀,赵小盼。”
“唔,听出来了。”
耳边传来对方憨憨的声音。
“我的声音怎么样?”赵小盼兴致勃勃地问。
“什么怎么样?”
对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我是用手机打的,我自己的手机!”
“咦,你啥时候弄了个手机?”对方惊奇地问。
“刚买的。”
“买?你,你——”
“我这会儿有事,不能多说了,”赵小盼打断了他,“我想告诉你,今天晚上别来接我了,我请朋友吃宵夜。”
“吃……,在什么地方吃?我还可以去接呀。”
“不用,到时候打辆的士就行了。”
赵小盼挂断手机,再想想方才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似乎是个陌生人的口吻。怪了怪了,怎么有了手机,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另一个人”和谭梅吃宵夜的时候,是平起平坐的,甚至还高出一头来。
“真的,你要拍电影了?”谭梅吃惊奇地望着赵小盼。
“嗯。”赵小盼摆弄了一下手机,尽力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合同签了,已经拿了预付金。”
“噢,怪不得——”谭梅再次打量着赵小盼,“说话不一样了,手头也不一样了。”
“不会吧。”赵小盼心里得意,脸上却只是浅浅的笑。
“唉,真是嫉妒你了,”谭梅叹了口气,“年轻呀,漂亮啊,真好。”
“谭姐,你也一样啊,又年轻又漂亮。”
谭梅苦笑着摇摇头。
赵小盼说,“不过,就是这些天你看起来有点儿瘦,不会是病了吧?”
听了这句话,谭梅鼻子一酸,忽然哽咽起来。
“谭姐,咋了咋了,是我说错啥了?”赵小盼慌忙问。
“没什么没什么,”谭梅用香纸巾擦了擦眼睛,“我想喝点儿酒。”
于是,赵小盼就陪着她一起喝。
三杯酒下肚,谭梅的话变得格外多。她讲了当年她和赵小盼一样,也是从家乡出来到广东闯世界;也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路走一路问着找工作,最后摸进了“海轩夜总会”的大门。那时候,“海轩夜总会”刚刚开张,她也象赵小盼那样自推自荐地要上台当演员。她也傻呵呵地走过模特儿步,她也走腔跑调地唱过歌。看了她的表演听了她的讲述,温玉生也是那样温吞吞地笑着,将她留了下来。
还有,温玉生也曾带她去过“道窖饭庄”,两人一起吃“三禾宴”。就是那一次,她陪着温玉生喝了好多好多的酒,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温玉生睡在一张大**……
“他说他会和太太离婚,他说他要娶我的。我已经等了他五年,五年呐!”谭梅双泪长流。
赵小盼听了,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对方颤抖的肩膀,“谭姐,我明白了,那一天你为什么会打我耳光。”
“不,你不知道。”谭梅凄然地说,“你不知道,那一天我自己刚刚去过医院,做掉了肚里的孩子!”
赵小盼被深深地震撼了,她愣在那里许久许久说不出话。
这天晚上,她们两个人把话当做酒,把酒当做话,喝得透谈得也透。然后,她俩又彼此搀扶着,坐上出租车回到了“海轩”。
她俩走出电梯,穿过走廊,旁若无人地唱着、笑着、叫着、闹着。经过温玉生的经理室了,看到了旁边那个房间的门。赵小盼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仿佛嗅到了那股浓郁的男人味儿。她的眼前恍惚起来,床,毛巾被,枕头……,房间里的东西犹如雾团似的搅着,搅在里边的还有**裸的谭梅和温玉生。
“唉——”赵小盼长长地叹了口气。
谭梅问,“怎么了?”
“没啥。”
赵小盼笑着摇摇头。她心里暗暗地庆幸,虽然温玉生也曾把她领进这个房间,可是她终于抽身而退,没有搅和进来。
走过音响控制室,谭梅打开了她的房间。那一夜,寂寞的双人床变得热闹起来,谭梅和赵小盼在枕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宿悄悄话。两人亲亲热热的,俨然一对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