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会撒谎,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撒谎的可能性非常小,刘同深信这个想法只是大人们对孩子的?个误解罢了。有些孩子完全想象不到谎言带来的危害有多大,有的孩子甚至在谎言里找到了糖果,无论精神上或物质上,谎言让他们?次次得到满足,于是他们开始沉溺并着迷于撒谎,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性。所谓大是大非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存在,你怎么可能指望让?个孩子去理解什么叫大是大非呢?

因此对于孩子的话,刘同?直保持着高度的清醒与理性思考。

当刘同和薛菲离开最后?家CYT分店后,那件经典款风衣的来路永远罩在了?片迷雾之中。

下午将近五点钟,刘同和薛菲在繁花市第二小学的教务处里再次见到了笑容温醇的周老师,她说张晓光和张晓亮这两天和同学打架,被学校通报批评了。

刘同满脸好奇:“为什么打架?”

周老师若有所思地说:“有的家长传他们妈妈的嫌话,被孩子听到后传到了学校,大概就是这样。”

“这些家长为什么要给孩子说这些呢?”薛菲面露愤慨。

“你哪儿管得住那些嘴碎的人呢?”周老师说着说着也思绪万千起来。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了孩子的“报告”声,周老师喊了声进来,张晓光便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张晓亮依旧低着头,像刚犯了什么错误?样。

“张晓光,还是这位警察叔叔找你们问话。”周老师说,“要说实话,知道了吗?”

张晓光依旧满脸冷漠,不置可否。

“晓光。”刘同笑问,“叔叔想问你,那天你是不是用烟灰缸打你爸爸了?”

“打了。”

“当时烟灰缸放在什么地方?”

“餐桌上。”

“你在什么地方打的他?”

“餐桌附近。”

“他鼻子流血了吗?”

张晓光斩钉截铁地说:“流了。”

“那他的鼻血有没有溅在餐桌附近的墙上?”

“是我把他推到墙上的。”

“晓亮,你哥哥说的是真话吗?”

张晓亮畏畏缩缩地说:“是。”

“你不相信我?”张晓光冷冷地问。

刘同淡淡?笑:“我当然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要问他?”

“因为你弟弟也在场啊,我只是核实?下,你不要多想。”

薛菲笑问:“晓光,上次阿姨没有问,我想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要打你们?”

“他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没有原因。”

窗外夕阳西斜,橘红色的光芒洒在张晓光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对于这样的回答,薛菲除了唏嘘之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离开学校的时候,孩子们放学了,欢声笑语在刘同身旁此起彼伏。回想起张晓光,刘同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孩子脸上似乎永远都没有微笑,假如非要找?个合适的词汇对他的表情加以描述,刘同想到的只有“面具”二字。

薛菲的面庞被夕阳染得绯红,她的脚步似乎没有来时那般轻快,走出学校大门,她稍带愁眉,轻声道:“童年不该是这个样子。”

“是啊,童年当然不该是这个样子,可每到春天的时候,人们看到的只有欣欣向荣,谁又会在意那些?夜枯萎的花呢?”

“饿了吗?”

刘同笑道:“我想吃烧烤。”

“烧烤?”薛菲满脸疑惑,“你从来不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今天怎么了?”

“我想再去趟张鹏的住处。”

薛菲恍然大悟,撇嘴道:“真是?只老狐狸。”

来到张鹏家楼下时,他的母亲已等候多时,老太太不管三七二十?,迎面就激动地问刘同:“怎么样?你们找到他了吗?”

刘同微微?笑:“阿姨,我们?直在找,请你放心。”

“那……有什么消息吗?”

“目前还没有。”

“那你们今天来是?”

“我们想再看看现场,假如您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你们跟我来吧。”

房间里依旧那么昏暗,但整洁了不少,原本乱七八糟堆在沙发上的东西,如今全都不见了踪影。刘同猜测,房间应该被老太太规整过了。刘同来到南面的小卧室问老太太:“阿姨,这原本是孩子们的卧室吧?”

“没错。”

刘同打开身边的衣柜扫了?眼,里面空空如也:“张鹏和李静离婚之后,有没有把孩子的衣服全都拿走?”

老太太直截了当地说:“都拿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刘同偷偷瞄了薛菲?眼,而薛菲呆若木鸡的表情似乎正在浮想联翩。刘同接着问:“您再好好想想,难倒就没留下几件临时换洗的衣物吗?”

“她和孩子搬走的那天我也在,都拿走了,不会有错的。”

“可是前些天李静来接孩子的时候带走了?只行李箱,箱子里装着孩子的衣服,这该怎么解释?”

“是吗?”老太太想了想,“那我也不知道了。”

“会不会是离婚之后又拿来的?”薛菲问。

“那倒有可能。”老太太点头道,“这两个孩子可淘了,动不动就和院里的孩子打架,弄脏衣服也是家常便饭。”

刘同来到另?间卧室,床头正上方那幅巨大的婚纱照颇为醒目,从照片背景来看,取景地应该是繁花市附近的海边,拍摄时间大概是黄昏,李静那洁白的婚纱上覆满了金色的余晖,可以看出那时的她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也许当年的摄影师会坚定地认为,这对新人?定会甜甜蜜蜜地生活下去。张鹏?身笔挺的西服,完全是?个精神焕发的少年模样。当年来参加婚礼的人们也许谁都不会想到,这小子会在不久之后走上?条彻底堕落的黑色小路。

整体来看,你不得不相信照片里这对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将带着白头偕老的决心生活下去,而就照片本身来说,虽然经年已久,但完全没有粗制滥造的感觉。

床脚斜对面有?张精美的银色梳妆台,椭圆形镜框是带有金属光泽的巴洛克风格的浮雕,如今却落满灰尘,只有几瓶东倒西歪的化妆品证明了这里曾有?个女人在某个美好的清晨,对着镜子?边微笑?边用淡淡的口红轻点绛唇。梳妆台正中有?层精致的抽屉,刘同问老太太能不能打开看看,老太太点了点头。

抽屉里有?些散落的棉签棒,除此之外还有?个倒扣的相框,拿起?看,照片里的人竟是张鹏和两个孩子。那时的张晓光身高要比现在矮很多,张晓亮就更矮了,这是刘同第?次看到两个孩子灿烂的笑容,他们手上都牵着?颗彩色气球,分别站在张鹏的两侧。对于张家父子来说,那应该是非常快乐的?天,橙色的阳光轻柔地环绕在他们身边,背景里的儿童乐园正如周末?般人山人海。

刘同突然注意到张鹏的打扮,他穿着?件淡蓝色无领衬衫,外面套着?件米黄色风衣,风衣的胸前有?个黑色的“C”字。

刘同指着照片问老太太:“阿姨,张鹏经常穿这件风衣吗?”

老太太定神?看,慢声细语道:“秋天的时候他偶尔会穿这件。”

“薛菲,你来看看这张照片。”

薛菲看着看着,表情里露出了?丝迷惑,又有?丝顿悟的感觉:“刘队,你是说?”

“我也是猜测。”

薛菲想了想道:“假如真是这件风衣,卖烧烤的大姐?定会有印象。”

“就算没有印象我也敢肯定这绝非?个巧合。”

“你为什么总不相信巧合呢?”

“因为巧合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数学告诉我的真理。”

老太太?脸懵然:“你们这到底在说什么呀?”

刘同微微笑道:“阿姨,能把这张照片暂时借给我用?下吗?”

“哦,可以的,你拿去就是了。”

“屋子里还有别的相册吗?”

“没有了,相册都被孩子他妈带走了。”

“您多久没见孙子了?”刘同拆开相框问道。

老太太不无失落地说:“两三个月了,你们呢?见到孩子了吗?”

“见到了。”

“他们怎么样?”

“都挺好的。”

“那……你们还会再去吗?”

“应该会吧。”

老太太连忙从裤兜里摸出?个装餐巾纸的塑料包,从包里抽出几百块钱道:“你们要是再去,能不能把这个钱交给孩子们?”

“这……您干吗不自己去呢?”

“那女人不愿意见我,拜托你了刘警官。”

“那好吧。”刘同接过钱,勉强答应。

道别老太太后,天已经黑了下去,刘同和薛菲来到小区后门,卖烧烤的大姐已经出摊,小小的烧烤车前围满了前来觅食的男男女女,看样子生意不错。大姐的女儿小燕站在车旁忙着收钱,时而举起?张百元大钞迎光?瞥,看来验钞的本领已然炉火纯青。

“吃烧烤?定要放开吃。”刘同对薛菲讲,“千万别给我省钱,明白吗?”

薛菲?笑置之,根本就不想和刘同多说?句话。

“大姐!”刘同钻进人群喊道,“我来给你顶场子,先给我炸几串鸡柳。”

大姐见刘同乐滋滋地说:“哈,您来了,想吃什么随便挑吧。”

“好。”刘同转头道,“菲菲,吃什么随便挑,千万别跟我客气!”

薛菲狠狠白了刘同?眼,此时小燕给薛菲送来了?个铁盘子:“大姐姐,给你盛菜。”

“谢谢小燕。”

刘同和薛菲在烧烤车后的圆桌上开餐了,烧烤的味道非常不错,香辣十足勾人味蕾。有的客人现场开吃,大多数打包带走,刘同见大姐闲暇连忙道:“大姐,今天生意不错啊。”

大姐笑说:“每天这个时候人最多了,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啊?”

“想吃您的烧烤啊!”刘同打趣地说。

“开玩笑吧?”大姐走近圆桌,低声问道,“还是为张鹏的事儿吧?”

刘同掏出张鹏的照片递给大姐,问道:“您帮我看看,这张照片您眼熟吗?”

大姐在胸前的褂子上蹭了蹭手,然后接过照片,迎着光细细?看:“这不是张鹏和他的两个孩子嘛!”

“没错。”刘同狼吞虎咽道,“您觉得张鹏身上那件风衣眼熟吗?”

“这件风衣?”大姐摇头道,“不太眼熟,好像没见他穿过。”

“您再想想,那天晚上你看到李静离开时穿的男士风衣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件?”

“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刘同来到大姐身旁,指着风衣胸前的“C”字说:“有没有这个?”

“哦!”大姐似乎恍然大悟,“有有有,我想起来了,李静穿的那件胸前的确有?个英文字母,就是这个。”

薛菲登时睁大了眼睛,努了努嘴问道:“大姐,您确定吗?”

“确定确定,跟这件?模?样。”

“怎么样菲菲?”刘同接过大姐递回的照片笑道,“出问题了吧?”

薛菲又问:“大姐,李静当时拎的行李箱您看到了吧?”

“看到了。”

“行李箱是轻是重?”

“这我还真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