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婆这个事儿比较复杂呀!而且这女人好像有反侦查能力哦,经常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所以价格嘛……应该翻?倍吧?”

“价格不是问题,你随便开。”

面前这个尖嘴猴腮大板牙的男人,李源是在?次商业交流会上偶然结识的,他当时以商业密探自居。起初李源还不信,心想这?脸穷山恶水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商业密探?结果这家伙的?番见解证实了?句老话:人丑能耐大。他告诉李源想要把生意做大,不了解对手的情况是不行的,假如对方出手狠厉,你必须得有足够的信息量将对手置于死地。

李源认为他说的没错,自接手父亲的生意以来,他发现生意场的确如战场?般冷酷无情,哪儿有什么朋友,哪儿有什么兄弟!除了利益,其余的都是面具。再说国内的竞争对手不像国外那样用产品价格、质量、营销策略和你竞争,他们的竞争手段往往是通过各种方法抹黑你,公司为此也曾深受其害。

这个大板牙男人名叫都德,和那个写了《最后?课》的法国作家都德同名,李源清楚这十有八九是他的江湖绰号或艺名,都德经常说:“不是吹牛,我手里掌握的资料,能给几百个公司上《最后?课》。”

换句话说,他拥有让许多公司下课的能力。

自认识都德以后,李源已经在他的帮助下搞垮了两家公司,逼疯了?个老板。在李源眼里,这个人出手的资料,从没有让他失望过,绝对是物超所值。

而这次他要的资料与竞争对手毫不相干,被调查的对象,是自己的老婆卢思美。

半个月前的某天夜里,李源在公司加班,卢思美打电话问他回不回他们暂住的公寓,李源犹豫了?下,他看了看表,已经凌晨?点多了,而卢思美的声音满含倦意,手头的工作又不知何时结束,便说不回去了。卢思美也没什么不高兴,像往常?样,他叮嘱李源注意身体,尽早休息。

办公室里有?张宽敞的真皮沙发,假如工作太晚的话,李源会睡在这儿。可是那天夜里当他躺在沙发上,却?直难以入眠,似乎有?种打心眼儿不想睡觉的感觉。他放了几首钢琴曲,没起到催眠作用,反倒让他更加清醒。仔细想?想,自己已经三天没回去了,也三天没见过卢思美了。

结婚不到?年,为了生意如此冷落她恐怕真的不太好,况且这几天夜里卢思美都会打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卢思美是怎么想的,李源心知肚明。

这般?念,他果断离开沙发,穿起衣服下楼开车。此刻整个城市都在睡觉,就连路灯都?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汽车驶过?条条冷清的街道,微凉的晚风让他更加清醒。约莫半小时,他到达公寓楼下,抬眼?看,灯火零星。

李源掏出钥匙,进入电子门,乘电梯直抵十八楼,并快步来到?八○四号公寓门前。当他将钥匙插入锁芯转动时,心里突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门为什么被反锁了?

这并不是李源第?次深夜回来,按以往的情况,卢思美绝不会反锁大门,钥匙转动?圈门就会打开,眼下拧了三圈都没有听到锁簧弹起的声音。

李源心想,也许是卢思美的安全意识增强了,毕竟许多时候都是?个人住,而最近入室盗窃的案件也频频发生,这便没什么奇怪的了,只是李源心里又泛起了?丝愧疚之情。

钥匙又转了半圈,门才被打开,就在这?瞬间,?张纸条从门缝里飞旋而下,落在地上。李源捡起?看,原来是催缴物业费的纸条,催缴款项是二○?六年下半年的物业费,纸条右下角踩着物业公司的印章,印章下方有催缴单发出的时间:二○?六年九月二十七日。

三天前的通知单,怎么今天才插在门上?

这个疑问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李源也并没有在意,?进门便将催缴单放在了衣帽架上,然后打开走廊灯,从鞋架上取来拖鞋,这才发现,卢思美的拖鞋竟然也悄悄地躺在那儿。

卢思美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只要她在家,地板绝对纤尘不染。假如有朋友来家做客,她会提前守在门前,盯着每?位客人换上?次性拖鞋她才能安心。客人用过的杯子,她也要反反复复洗个七八遍。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在家为什么不穿拖鞋呢?

李源走进客厅,看到?切都很规整,地面也纤尘不染,这和卢思美在家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茶几上的果盘里,?串硕大的紫葡萄已稍显干瘪。而卢思美最爱的水果就是葡萄,为什么会放到干瘪呢?

到这时,李源的心开始七上八下了。

他快步来到卧室,只见窗帘没有拉,那些散着香味儿的**用品全都整整齐齐地躺在寂静里。落地窗外,霓虹掩映,李源的心似乎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他在想,是不是卢思美在和他开玩笑呢?

他打开灯,叫了几声“老婆”,却毫无回应,被子里没人,衣柜里没人,别的屋里也没人,人去哪儿了?

他回到客厅,?屁股坐在沙发上,真有?种六神无主三魂飞离的感觉,脑海中原本打算和卢思美亲热?下的画风也突然变成了暴风骤雨。鞋架上的拖鞋、三天前催缴物业费的通知单、干瘪的紫葡萄,这些东西就像那些经典的电影画面在他脑海中闪来闪去不可断绝。

卢思美到底去哪儿了?这大概是李源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谜题。卢思美和父母?直生活在西班牙南部的夏恩县,和李源完婚后才回到国内,有几个亲戚住在上海,李源曾陪她拜访过,但在繁花市,她人生地不熟,?个朋友都没有,如今三更半夜的,她会去哪儿呢?她为什么要打电话问李源回不回公寓呢?

问题太多,李源已无暇顾及,他掏出电话,手却不自觉地发颤,定了定神他回拨给卢思美,大概等了五秒钟,话筒里传来了卢思美的声音:“喂老公。”声音显得非常慵懒,似乎刚从天马行空的梦里醒来。

“唔,睡着了?”

“……都快三点了,谁还不睡觉呀?”话里话外似乎略显埋怨,“怎么这会儿打电话呢,还在工作吗?”

“嗯,刚结束。”

“辛苦了。”

“没什么辛苦的,我也要睡了。”李源灵机?动,“打电话想让你帮我个忙。”

“说吧!”

“你帮我看看书房的桌子上有没有?份合同?进口比利时糖果的合同。”

“哎呀,明天再看不行吗?我已经很困了。”

“哦,那好吧,别开着台灯睡觉哦。”

“早就关了!”

这句话像是狠狠撕下了李源伤口上的纱布,连皮带肉地?起撕了下来:“……好,那快睡吧,我也要睡了。”

“嗯!老公晚安。”

“晚安。”

毫无疑问,卢思美处在?个非常安静的场所中,而且以她刚刚的声调,李源基本可以断定她在睡觉,虽说他们结婚不到?年,但在那之前他们有过很长?段同居的时光,李源对卢思美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她完全没有天赋装出刚醒来后那种沙哑倦怠的声调。

事已至此,李源仍在朝好的方向幻想,但坏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这两种想法在脑海中简直泾渭分明。难道卢思美认识了?个闺蜜?不可能,假如真有这种人存在,李源应该早就知道了。难道卢思美不敢?个人在家睡,这才去酒店开房了?也不可能,卢思美是那种看恐怖片都会不停发笑的人,而且在国外同居的那些日子里,卢思美也经常?个人睡。

李源在内心的煎熬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时间不到七点。他收拾好屋子,把拖鞋放回原处,又将那张催缴单夹回门缝,转身离开。回到公司的时候,有几个业务员已经到岗,回到办公室,他居然看到卢思美精神焕发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心里不禁?震。

“老公,你干吗去了?”卢思美的微笑让李源想起了?棵夕阳下的橄榄树,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那天黄昏,卢思美的微笑几乎和此刻的?样美好。

“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早餐啊。”卢思美将桌上的食品包装袋向前?推,“哝,都是你爱吃的。”

李源放话:“哦,我刚才下楼已经吃过了。”

“你去吃早餐了?”

“对啊,我不能出去吃早餐啊?”李源扭了扭腰,皱眉道,“哎呀!这沙发太软了,睡得人腰疼。”

“过来,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咱们晚上去做按摩吧?放松放松怎么样?”

“好啊,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要洗洗床单被套什么的。”

“好,那你快回吧,中午好好吃饭。”

“知道了。”

卢思美来到李源身旁,轻轻吻了李源?口便离开了。办公室的门缓缓合上,李源从兜里掏出湿纸巾,抽了?张在脸上擦了擦,狠狠地擦了擦,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他把电话打给都德,都德问他需要什么,他问:“私人侦探的活儿你接吗?”

“接啊,价格合适,什么都接。”

都德像饿死鬼似的喝干面前的咖啡,吃光碟子里的甜点说:“你不要着急,我慢慢给你说。”

“你看我着急吗?”李源反问。

“表面不急,心里急!”

“不愧是密探啊,那就快说吧。”

“那我说了?你可要挺住啊!”

“放心,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都德向前?挺,捂嘴笑道:“你猜得没错,你老婆确实给你戴了?顶绿帽子,天大的绿帽子,比王八壳还绿……”

“照片呢?”

“你看你,又着急了!帮你到这分儿上,不得……意思意思?”

李源拿起手机操作了?番,都德手机?亮,满脸堆笑道:“这是小费吗?”

“当然。”

“李老板大气。”都德竖起大拇指,笑道,“好吧,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给你!”

李源接过都德手里的信封,打开?看,是?沓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确定无疑是他的新婚妻子卢思美,另外这个男人,李源从未见过。

其中?张照片,男人搂着卢思美站在?家酒店门前,酒店离他们的公寓不远,李源非常熟悉。男人的身材修长,比卢思美高出?个头,他们亲嘴的时候,就算卢思美穿着高跟鞋也还是得踮起脚儿。李源把手里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完全有?种看韩剧的感觉,而且他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的年纪绝对比卢思美小。

都德说:“这张近照是在酒吧拍的,看看你老婆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的感觉呀!原来这种高大英俊的男人才是你老婆的菜。我说,你老婆有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你呢?”

“闭嘴!”

“好好好,我不说了。”

“这小子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

“这小子?这小子叫陈明外,明天的明,婚外情的外。”都德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优秀人才,“没什么背景,大学刚毕业,彻彻底底是个不安分的家伙。他有?个舞团,跳街舞的,主要在夜店里跳街舞赚钱,否则身材也不会那么棒。据我观察,这家伙有好几块腹肌呢。”

“是吗?”

“那当然,你老婆经常把手放在这家伙的腹肌上,那?脸痴迷的样子,完全像初恋中的少女啊。”

“这你都看到了?”

“我就坐在他们旁边啊,要不然哪儿来的近照?不过话说回来,我都有些看不下去啊。”都德又从包里抽出两张A4纸,“哝,这是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

“开房记录啊!你老婆用外国护照登记的,西班牙人,没错吧?”

“谢谢你。”

“不客气!我还得告诉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跟你老婆亲热之外,还有好几个性伴侣呢,?个是他们舞团的姑娘,其余都是已婚女人。”

李源长叹道:“没办法,年轻就是资本。”

“我怀疑这家伙有恋母癖。”

“恋母癖?”

“对啊,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有?种依恋,又有征服感,很微妙的感觉吧,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人性太复杂了。”都德说,“能不能再给我来杯咖啡?”

“随便。”

都德又向服务员要了杯咖啡,然后神神叨叨地说:“喂!你准备怎么干他?”

李源将照片收回信封,摇头道:“不知道,好像完全没有办法。”

“离婚吗?”

“离婚?”李源嘴角浮过?丝虐笑,“那要分割财产,我不会那么傻。”

“摊牌的话,也许没什么不好。你老婆看到这些照片,说不定会产生愧疚心理,往后估计对你更好,你说呢?”

此时此刻,李源满脑子都是卢思美和陈明外在**缠绵的画面,而且越是不想,越是多姿多彩。这些画面让他有点儿恶心,又有点儿难过,觉得自己窝囊,可又有些亢奋。恶心、难过、窝囊这都正常,但怎么会有亢奋的感觉呢?

这是?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藏在黑夜里的种子,见光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