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荷鲁斯的准备工作

这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当年留在悬浮岛的男孩,现在已经长大了,他不但身材健硕,而且臂力惊人。投掷长矛时,没有人能比他更稳;挽弓射箭时,没有人能比他更准;在摔跤场上,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冠军;挥起四分棍时,荷鲁斯更是无人能敌;他的水性很好,尤其擅长潜水;他身手敏捷,是所有人学习的榜样。他勇敢、正直,具有男子气概,完美继承了父亲与人为善的能力。这就是青年荷鲁斯,伊西斯和奥西里斯的儿子。

然而,王子对他高贵的出身一无所知。他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长大,身边都是干农活的人。不过,他的出现,很快引起了镇上长老的注意,他们一眼便看出,这位气质非凡、面容尊贵的年轻人绝不会是农民的儿子。因此,不论是镇长,还是村夫,都会邀请荷鲁斯到家中做客;每一扇房门都为他敞开,家家户户都欢迎他的到来。

奥西里斯认为,现在是时候告诉儿子真相了。所以在一天傍晚,他做完工作后,把儿子叫到了身边。

“你看见今天从这里经过的士兵了吗?”奥西里斯问道。

“看到了,父亲,”荷鲁斯答道,“听说南方在打仗,他们要去援助国王的军队。”

“这是一个步兵团,”父亲说,“要到首都,还得好几天。如果你是一名士兵,你认为哪种动物对你的帮助最大?”

“马。”男孩立时答道。

“为什么?”奥西里斯继续问,“你怎么会认为,一匹马比一头训练有素的狮子更有用呢?”

“对于自身不够强的人来说,狮子更有用处,”荷鲁斯说,“但是,马更适合拦截和追击敌人。这才是真正的士兵该干的事,而不是向别人寻求帮助。”他总结道。

父亲笑了起来,骄傲地望着他高贵而无畏的儿子。

“那么,人的一生中,最光荣的事情是什么?”奥西里斯停了一下,接着问道。

“替父母报仇,不让他们蒙受冤屈。”年轻人立马答道。

年迈的父亲不再说话,但眼里却流露出深深的爱意;他似乎读懂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来,坐到我旁边,”他终于开口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奥西里斯对儿子讲述了他在底比斯的经历:成为国王之后,他为埃及人民做实事,赢得了百姓的尊敬和爱戴;他还提到了残忍的堤丰:那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为了夺取王位,甚至不惜杀害自己的兄长;他还讲到伊西斯一路所受的苦难:尽管第一次复活成功了,但堤丰又一次将他残忍地杀害,甚至想把他们一家人赶尽杀绝。荷鲁斯阴沉着脸,眼中闪着火光,整个身子因愤怒而颤抖。他一言不发,静静听着父亲的故事,却把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

“现在,”奥西里斯最后说,“是时候让他付出代价了。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诸神召唤我归位。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你肩负着为父亲申冤和为母亲雪耻的重任。但我相信,我们的名誉终将恢复。我会在天上注视着你,为你祈祷,这一切都不会是徒劳。你即将奔赴战场,为正义和真理而战,若能始终保持这一目标,你必将取得胜利。”

父子二人同时起身,四目相对。接着,荷鲁斯跪下来,托起父亲的手,低头吻了一下。

“父亲,我会赢下这场战斗。”他说。

二、复仇之日

一艘披着丝帆的驳船在河面上快速行驶。这一次,它不再像运送奥西里斯的遗体时那样挂着黑帆,而是换了一张明亮的白色风帆。三个人在帆布的遮阴下坐着;他们手扶舵柄,向远处眺望,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共同航行了,他们会想些什么呢?在这宁静的氛围中,他们各自沉浸在幸福和快乐的回忆里,然而,堤丰的身影却在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温馨的记忆也随之黯淡下来。但很快,他们便将心中的恐惧抛之脑后。即使是闲聊,也只是谈论着以前的美好。

驳船继续向前驶去。他们首先经过了布托城,即使在最早期的时候,这座城市也颇具规模;若是往东面望去,便可以看见欧恩城神殿高耸的塔尖;河的对岸是几间泥瓦屋,这便是后来的埃及古都孟菲斯。然而,他们并没有在此停留。当他们抵达阿拜多斯神庙,看见奥西里斯金像在庙的顶端,折射出拉神投下的如活火一般的光辉时,荷鲁斯才听从父亲的命令,把船舵转向西岸。在一个山谷的裂缝前,他们把船系好,便登上了岸。奥西里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现在是时候跟你们道别了,”他说,“如果我还有时间的话,便能有始有终,将这片土地上的罪恶一网打尽。但是上天另有安排,我必须得走了。我的儿子,我会将所有的神圣之力传授于你,并在此赐予你‘拉神之子’的称号。你将凭借他的力量战胜所有的敌人。好了,去吧,去完成你的使命。记住,拉神将永远与你同在,我也会保护你免受危险。再见,我的儿子。我的好孩子,再见了。”

荷鲁斯抬头望向父亲,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哦,再见了,我的父亲,”他说,“我不会辜负你所赐予我的称号和荣耀。”

然后,奥西里斯牵着伊西斯的手往山上走去。“哦,我的爱妻,”他说,“你是那么勇敢,那么无私,那么忠诚,可是我必须跟你道别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我期盼着你我再次相聚的那一刻。”

“你非走不可吗,我的爱人?”伊西斯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千辛万苦找到你,难道就是为了与你再次分别吗?你要去哪里?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吗?”

“不,”奥西里斯说,“时机尚未成熟。诸神命令我即刻加入他们,但是你必须留下来,完成你的使命。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到你身边,我们再也不必因为离别而哭泣。”

“不,我做不到,”伊西斯沉吟道,“我无法忍受再次失去你的痛苦,我的丈夫。但我明白,这是上天的旨意。”

“再见,我的爱人,”奥西里斯轻声说道,“时间过得很快。但你看!太阳神正等着我,我必须得走了。我的爱人,再见。”两人拥抱之后便分开了。

奥西里斯往山谷的缝隙走去,太阳船则在不断地下沉,直至将那道裂痕完全填满。当奥西里斯到达裂口时,有人起身把他扶上了船。母子二人站在河岸上,看见奥西里斯来到船舵附近,太阳神就站在他身边。奥西里斯向大地伸出双手。“我的祝福与你同在,”他说,“我的关怀会一直守护着你。拉神也让我转达他的祝福。”

这时,一个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在傍晚的天空中响起。那声音像一架巨大的风琴发出的乐声,在晚风中鼓起无穷无尽的音波。“忠贞至死之人,将被授予永生和幸福的冠冕。你们此时的泪水,将在太阳升起之时化为感激和喜悦。不要害怕,相信自己。”太阳神不再发话,太阳船就此沉入黑夜。

奥西里斯离开后,伊西斯带着荷鲁斯继续驾船前行。几天后,他们到达了南部的一个偏远地区。

拉神无所不能,于是化为人形,代替儿子成了埃德夫的统治者。而此时,堤丰却留在三角洲地区。比起南方干燥的平原,他更适应沼泽那边湿润的气候。此外,这个地区的居民早就对堤丰残暴的统治忍无可忍,他们迫切地希望能让奥西里斯重新执政。只要有机会,他们便会公然反抗堤丰的统治。因此,邪恶的堤丰只好暂时离开这片土地,任其自生自灭。

然而,在更远的努比亚住着一群野蛮人。他们宁愿跟着堤丰胡作非为,也不愿接受拉神有序的管理;这帮蛮族使得拉神的权威**然无存。于是,拉神来到他们的领地,镇压了叛乱,俘获并消灭了叛军首领。然后,他返回埃德夫,并派出奥西里斯之子荷鲁斯去收复这片土地。

荷鲁斯并未忘记父亲赐予他的神权,他随即化为太阳圆盘的形状升上天空。在云端之上,他看见父亲的仇敌在地上集结,一怒之下,他向敌人发起突袭,夺取了他们的理智。堤丰的手下慌了神,竟然将武器挥向了同伴。荷鲁斯返回拉神的船上,拉神提议从河道前往战场。

我们得知道,在那个时代,这片土地上还有另一个种族——巨人族,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当拉和荷鲁斯来到河边时,有些敌人发现了他们的动向,于是化作鳄鱼和河马潜入水中。大家都知道,鳄鱼在水中比在陆地上行动更自如,河马也是如此。他们披上动物的伪装,打算对两位神明发起偷袭。

尼罗河流域的居民所使用的兵器和大部分原始人类一样,起初都是一种锋利的燧石,如今在博物馆中便能见到。但是,荷鲁斯发现了铁的用途,并用这种金属制成的长矛和弓箭来武装自己的部队。不久之后,这些武器就证明了它们的价值和优越性。

荷鲁斯的部队发现了水下的敌人,于是立刻发起进攻。除了长矛之外,每个人都配有一条长长的铁链。他们将长矛投向野兽,再用铁链将受伤的敌人捆起来,拖到岸边,在那里将它们杀死。

有些敌人向北逃跑,但荷鲁斯紧追不舍。其间发生了好几场小规模的冲突,敌人被打得节节败退,直到丹德拉镇才爆发了另一场激烈的战斗。荷鲁斯在此埋伏了一天一夜。当他发现敌人接近时,便立刻发起冲锋,对敌军展开了大规模的屠杀。

接着,双方开启了一场漫长的追逐战。敌人被无情的神灵驱赶着往北方逃窜,到达三角洲后,他们匆忙躲到堤丰的宫殿,希望得到他的庇护。堤丰勃然大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权威竟在这南方边城遭到了公然挑衅。因此,他决定南下,将这帮不服管的家伙一网打尽,但荷鲁斯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的宿敌奥西里斯在他的儿子荷鲁斯身上得到了重生,两人一同来到堤丰的统治中心。因此,堤丰必须先与侵略者作战,再把他们赶出这片土地。

荷鲁斯的眼线传来消息,说堤丰已经做好了防守的准备。于是,他当即派出信使,在埃及各处召集奥西里斯的军队。与此同时,他还登上布西里斯附近的悬浮岛,前去拜访母亲伊西斯。

“时间到了,”在他们热情地问候对方之后,荷鲁斯说,“我将以公正的名义对堤丰进行审判。至于这场战斗,我毫无畏惧,但如果我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这便是我对你最后的告别。”

母亲将儿子拥入怀中。他是那么高大,那么强壮,那么勇敢!他高尚的品格更是无可指摘!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伊西斯的思绪又回到了她和奥西里斯年轻的时候。

“孩子,我跟你一起去,”母亲突然说,“不要为我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这样的话,我便可以见证堤丰的覆灭了。”

于是,伊西斯跟儿子一同奔赴战场。迎接领袖归来的是连绵不绝的欢呼声。当战士们看见荷鲁斯身旁的女神时,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向她鞠躬行礼;直至伊西斯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表示祝福,他们才把头抬起来。

第二天早上,堤丰的军队一进入他们的视野范围,荷鲁斯就立刻发起了进攻。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退了不少敌军的部队,但是堤丰却通过恐吓和挟制的方式,迫使剩下的士兵投入战斗。此刻,他们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这场战役十分惨烈。胜利的天平时而向左倾,时而往右斜。当所有人都以为荷鲁斯占据上风的时候,身形魁梧的堤丰却爆发出十倍的怒火,并以他超乎寻常的臂力,将荷鲁斯击倒在地。这一仗,打了足足两天,但仍然没有分出胜负。第三天黎明,太阳神的目光把天空染成了玫红色,两大势力将在这天展开殊死一搏。

这场战斗又持续了一整天。当荷鲁斯和堤丰再次交锋时,远处的山坡上已经燃起了夕阳的火焰。

“最后一枪了,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荷鲁斯说,“你犯下的滔天罪行,我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最后一枪了,奥西里斯之子,我宿敌的儿子,”堤丰咆哮道,“我现在便杀了你,再将你的部队尽数毁灭。”

话毕,两柄长枪碰撞在一起。荷鲁斯与堤丰交锋,战况也越发激烈。两边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场可怕的对决上。他们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战斗中巨人的身影。在暴雨般猛烈的攻击下,两人同时失去了重心。荷鲁斯倒下了,周围的士兵们发出的呐喊夹杂着狂喜和沮丧。不过,他立马起身,决心丝毫未减。两人前突后进,左防右守,却依旧难分胜负。然而,身手敏捷的荷鲁斯开始凭借年龄的优势占据上风,堤丰逐渐显出了疲态。

太阳神驾着太阳船,快速驶向摩奴山。很快,他便会到达黑暗的杜阿特之谷。拉神投下的光芒在枪尖闪回,赤色的海水冲天而起,染红了大地。然而,拉神决定在山顶上稍作停留,看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在这时,荷鲁斯将手中的长矛掷了出去,它比闪电还快,让堤丰猝不及防。枪尖穿透了盾牌和盔甲,径直刺入他的心脏。随着一声震动大地的呼喊,巨人倒下了,荷鲁斯的追随者疯狂地欢呼起来。然而,年轻的荷鲁斯却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去,拔出长枪,低头看向那张狰狞的面孔。荷鲁斯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因为堤丰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给这片土地带来困扰。

[1] 霍特普(Hotep),意为“满意,处于和平之中”。这个词也指在仪式上献给神灵或死者的“供品”,因此也有“高兴、仁慈、安宁”的意思。

[2] 比布鲁斯(Byblos)是腓尼基的一座城市,以崇拜阿多尼斯而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