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阿音过来。”
邻居家的大妈对着大槐树下的阿音招了招手,阿音便不再看树上的蚂蚁,跑了过去。
“真脏,来,我先给你洗把脸。”
五岁的阿音正是最惹人怜爱的年纪。粉嫩的小姑娘,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如同晚霞一样泛着红晕,像嫩叶一样柔软的黑发,还有白玉似的肌肤,两只手臂就像是白藕一样。
但现在,阿音却像个破旧的布娃娃一样,脏乎乎的。她的父母不再管她了,或者说顾不上她了。
“刚才你在干什么?”大妈牵起阿音的手。邻家大妈的手很大很温暖,有些粗糙,和阿音父母的手都不同,父亲的手满是老茧,又有伤痕,握起来就像一块石头,而母亲的手则柔软光滑得像豆腐一样。
“阿音刚才在干什么呢?”大妈替阿音洗脸、梳头发、编辫子。
“看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树上有一只大肥虫。”
“阿音不怕虫子吗?”
“怕啊。”阿音扭头说道,“但是有蚂蚁在,我就不怕了。蚂蚁在咬虫子,虫子对蚂蚁来说就像山一样大,但蚂蚁还是一只只扑上去。一开始虫子扭动着身子还能把蚂蚁甩下去,但后来它就没有力气了,虫子身上全是蚂蚁。”
“那蚂蚁还真是勇敢呢。”大妈学着阿音的口气说话。
“嗯!”
“阿音饿了吧,有茶泡饭哦。”
大妈端出茶泡饭,阿音接过碗筷,立即吃了起来。看来她真是饿了。
正巧,外面有人找大妈,她便出去了,倚在门口,两人闲谈中提到了阿音和她的家庭。
“真可怜,阿月那么漂亮、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生那样的病呢?”
“唉,老天爷没长眼睛。其实信吾也不错,他不离不弃一直照顾阿月。只是苦了阿音。”
“这点就不对了,妻子是亲人,女儿就不是亲人吗?真不知道他是太痴情,还是太傻。”
阿月和信吾夫妇去年才搬到这里。邻居们只知道阿月以前是某户人家的小姐,阿月漂亮温柔,阿音可爱俏皮,只有信吾骨瘦如柴,神色阴郁,又是个哑巴。周围的人大多对他们抱有善意,只是隐隐有些瞧不起他,又惋惜阿月怎么会嫁给信吾,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后来,阿月患上了肺痨,先前只以为是受了风寒,整日咳嗽,找大夫开了几服药。一服药下去,阿月的咳嗽就止住了,但没过多久,又开始咳嗽,来来回回多次,阿月竟然咳出血来。
这是种可怕的病,可以说是绝症,无治愈的可能,只能养着、吊着命。信吾悉心照顾,让不少人对他有了改观,一些人觉得信吾有心,另一些人则不满他忽视了阿音。
真可怜,真可怜,真可怜。
这样的话听了一百遍,阿音也觉得自己可怜了。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也很少和父亲接触。信吾不会说话,但至少会摸摸阿音,带着阿音四处玩,但近来父亲有些顾不上她,有时给她几个饭团,有时给她一些钱,有时则忘了。阿音过得不好,落在其他人眼里,当然会有微词。
肺痨是会传染的,小孩子体质弱。阿月确诊的那天,她就明令禁止阿音再接近她。
阿月搬进了一间小屋子,对阿音关上了门。
咳咳咳……
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了母亲的咳嗽声,这是阿音能感受母亲的唯一方式。每当父亲端着药进去,阿音就能听到母亲绵长的咳嗽声,其余时间她都沉沉地睡着。
以前,阿音喜欢闻母亲的衣服,上面有淡淡的香味,闻着母亲的气味让她感到安全。阿音的这个行为被发现后,阿月收走了自己所有的衣服,锁进了小屋里。
后来,阿音也悄悄打开过小屋的门,想扑进母亲怀里。阿月看到后,硬生生地推开了阿音,然后喊来信吾带走阿音。小屋有了锁,阿音再也进不去了。
阿月有多爱阿音,就会表现得有多严厉,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事。爱她,才不愿置女儿于险地。
听着门外的议论声,阿音静静地吃完茶泡饭。
“我吃饱了。”阿音轻声说道。她悄悄溜了出来,回到树前,虫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只蚂蚁在树上徘徊。
阿音以为是蚂蚁们把虫子拖走了。
而真相是,一只雀鸟飞经此地,看到了虫子,便将那条大虫子和上面的蚂蚁都吞入了肚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