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蕾蕾被大内侍卫们死死地按压着,她所能做的全部的努力,也不过就是稍微地将头抬起来一点点,再去看一眼御座之上的傻皇帝。

突然,她觉得,怎么傻皇帝看起来似乎有一点……不太一样了?

这种神情,这种感觉,不像啥皇帝,反倒像是……邪祟?!

元蕾蕾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她都忘了自己正在生死攸关的险境之中,也许下一刻就要丢了小命。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御座之上的那个人!

御座之上,凤九霄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冲下台阶,抓住李暮那老匹夫,对着他的那张虚伪的老脸,狠狠地就给他来几拳!

可是,上一次揍人不成,反而摔了个狗吃屎的印象实在太过惨痛。凤九霄在深呼吸数次之后,总算是勉强的压住了那股想要扑过去揍人的冲动。

就他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想要靠武力来揍那老匹夫基本是痴人说梦。

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凤九霄心思电转,这些日子里。这具原本为他准备的身体却被那傻皇帝接管,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憋屈。不过在被迫下线的这些日子里,他便索性将傻皇帝过去的那些记忆好好地整理了一番,对于朝堂的局势,对于李暮其人,都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凤九霄身为天界战神,凭借的固然是一身磅礴仙力,可是他自问,也并不缺少应有的头脑。

此时李暮看起来是要杖毙元蕾蕾,其实说到底不就是杀鸡儆猴,拿元蕾蕾做法,吓唬他这个御座之上的皇帝吗?否则,处置一个小宫女,何至于要在金銮殿里当庭杖毙?!

这打的是小宫女吗,这打的就是他凤九霄的脸啊!

李暮没有放过凤九霄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他袍袖一挥:“行……”。

行刑的刑字还未出口,就听到皇帝道:“且慢。”

元蕾蕾的心,狠狠地就是一跳。现在说话的人,到底是傻皇帝还是邪祟?

听了皇帝这话,李暮唇角微弯,拱手道:“不知道,陛下有何旨意?”

凤九霄一脸的苦恼,视线却是半点也不曾瞥向被大内侍卫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元蕾蕾,他道:“朕只是突然想不起来,当年父皇交给首辅大人您的托孤诏书上写的是什么?”

李暮立刻拱手道:“先帝当年在病榻之上将陛下托付于我,并赐下托孤诏书。当时的情形如今老臣还历历在目,片刻不敢忘!”

“托孤诏书上写的,是让老臣辅佐陛下到成年。三年来老臣日日感念先帝重托,从不敢有片刻懈怠!”李暮说着,眼中竟然隐隐有了几丝泪光,当真是唱作俱佳。若非这朝堂之上,就连元蕾蕾都知道他这三年来只手遮天肆意妄为,只怕还当真把他当成了个兢兢业业的无私老臣了。

凤九霄点点头,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道:“不知道,朕今年几岁了?”

李暮原本还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这个傻皇帝问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问题,这会儿听到是这么个问题,当即脱口而出:“陛下今年十六岁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缓缓点头:“既然先帝遗诏是要首辅大人您辅佐朕到成年,不知道如今朕十六岁,是不是可以算是成年了?”

李暮顿时语塞,他没想到,这傻皇帝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当即忙道:“十六岁对于寻常田舍儿郎当然算是成年,可是若要说是做天子,处理这天下大事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皇帝点点头:“那,处置一个小宫女,算天下大事吗?”

李暮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吞回去,他没想到,皇帝绕来绕去的,居然在这里给他挖了个坑!

无论怎么看,处置一个小宫女都算不得什么天下大事。

李暮暗暗咬牙,他没想到这傻皇帝绕来绕去的,原来却是在这里挖了个坑等着他。可是这话赶话地说到了这份上,他要强行改口说处置小宫女算天下大事,当真是不太合适。

李暮心中暗恨,却终究只能哑着嗓子道:“自然不算什么大事。”

皇帝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这小宫女就留着朕自己处置了吧。”

李暮只得点头:“臣遵旨。”

元蕾蕾直到被管事的太监领出金銮殿的时候,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她几乎连迈腿都不会了。比起她这片刻之间从生到死,又从那命悬一线的危机之中解脱出来,让她更加震惊得难以置信的是——邪祟,回来了!

这个刚才在御座之上,三言两语间就给李暮挖了个坑,然后狠狠地坑了一把当朝首辅李暮,将自己救下来的皇帝,不是傻皇帝,而是,归来的邪祟!

他不是被我的一道雷丝给彻底霹走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而且,不光回来了,还……救了我?

他是忘了,就是我一直没完没了地跟他作对,还一道雷丝把他给霹走的吗?

元蕾蕾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而在金銮殿里,今日的早朝,还未结束。元蕾蕾便侍立在殿门外,等候邪祟的吩咐。

望着侍立在金銮殿外,那个朦胧单薄的小身影。凤九霄心情亦是心情复杂。明明,刚才他什么也不做,任由李暮那个老匹夫把那小宫女收拾了不就好了。为什么,他居然会出手救她?而且,他居然还那么焦急,生怕她就此丢了性命?!

凤九霄啊凤九霄,你不是素来都是恩怨分明,从来不含糊的吗?怎么今天……你是忘了,就是这傻丫头,一道雷丝把你给霹回意识深处的吗?!

凤九霄纷乱的思绪,被李暮煞有介事的干咳声硬生生地打断了。

凤九霄抬起眼皮,瞪着李暮。

李暮却是丝毫不惧他的眼神,从容施礼道:“陛下如今虽然已经年满十六,可说到处理国家大事,到底还是阅历浅薄,太过年少无知啊。”

凤九霄心中轻哼,你不就是舍不得交出权柄吗?说什么朕年少无知?

李暮这话一出,刚才在选秀一事上反对了李暮的文武大臣们,立刻觉得看到了找补的机会。霎时间朝堂之上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应和之声。刚才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朝堂,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吵嚷得好像菜市场。

“陛下尚且年少,未经世事,国家大事却是一举一动都关乎国本,不可不慎重。”

“陛下年少,还需得好好历练一番,跟着首辅大人再多学几年才好……”。

“陛下年少……”。

凤九霄听着耳畔的嗡嗡嗡,心中冷笑。说来说去就是要朕继续乖乖地坐在这御座上,做个傀儡皇帝呗!当真可恶!

三年来,李暮在这朝堂之上一人独大,只怕早就已经将这金銮殿里上上下下已经全都清洗成了他李暮的党羽。如今朕当真是孤掌难鸣!

李暮嘴角噙着笑意,慢慢等那些文武大臣们都说完了。这才故作为难地道:“陛下如今已经十六岁了,老臣却已经老迈,本想卸下这肩头首辅的重任告老还乡。只可惜如今看来,只怕还为时尚早。”说着,李暮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其实李暮今年不过刚刚四十出头,加上保养得宜,望过去俨然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哪里有半分老态?!

他这话一出口,朝堂之上那些他党羽们,立刻纷纷齐声道,如今天子尚且年少,朝堂之上国家大事还需首辅大人定夺,大人万万不可告老还乡啊!

凤九霄在御座上看着这一群人你来我往,套话一句接一句的,当真是比个戏班子还有趣。

当即点点头道:“各位爱卿所言甚是,朕的确是年少无知,需要有诸位大臣辅佐。”

李暮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在唇角扬起,就听到御座之上的皇帝接着道:“既然如此,不若就此开科举人,多多选拔有才的人来帮助朕广纳言路,执行政令好了。”

李暮的唇角不自觉的就是一僵。什么,开科举人?!这三年来他耗费了多少工夫才将这朝堂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换成了自己的党羽,若是要开科举人,这朝堂之上他一人独大的局面是否还能持续,就当真是个未知之数了!

而在金銮殿外,悄悄关注着里头邪祟动静的元蕾蕾,却是双眸一亮,差点就没开始拍手叫好了!

李暮如今能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就靠的就是他在朝中遍布党羽,邪祟这般要开科举人,就是为朝堂引入新人,就可以将李暮盘踞朝堂的一池死水彻底搅乱!当真是个好主意!

“照理说,朕登基那一年就应该开恩科举人。只是那时候朕尚且年幼,才拖延至今。如今朕已经十六岁了,将这拖延了三年的恩科开起来,应该正是时候了吧?”凤九霄其实很不习惯这么弯弯绕的说话方式,可是,在上次他试图暴揍李暮,却摔了个狗吃屎后,凤九霄终于明白,要对付李暮这个老匹夫,他的拳头暂时不管用,还得多动脑子!

还好,凤九霄只是并不喜欢搞这些弯弯绕,不代表他是真的傻。

他这几番动作下来,果然就让李暮有点回不过神来了。

李暮本想说“天子年幼,开科举人之事容后再议。”只可惜,凤九霄已经将他的话提前说了,让他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搜肠刮肚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得压住心中翻腾的火气躬身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开恩科举人的事情,臣立刻就给陛下安排起来。”

望着李暮那止不住抽抽地嘴角,凤九霄表示:“嗯,很好!”

凤九霄对上李暮,这一战可以说是,扳回一城,赢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