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御花园,寒风萧瑟,元蕾蕾在黯淡的干枯枝叶间穿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是冬日。除了盛开的红梅白梅外,其他的树木全都是花叶凋零,只有一片苍凉的枯枝。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到底那棵是她要找的目标。
“那个……奴婢是御花园侍弄花草的宫女,不知道宫女姐姐您这是要找什么?”一个小宫女从一丛低矮的灌木后面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对着元蕾蕾就行了一礼。
她虽然不是紫宸殿里的宫女,不过看到元蕾蕾这一身大宫女的装扮,也算是十分灵巧,礼数周全。
元蕾蕾心中思忖,她这么来来回回的找不到,也是该找个人问问才对。
当即笑道:“你不必惶恐,无甚大事。只不过,春日里的时候,我曾在御花园里摘过一个桃子吃,那桃子当真是满口甜香。今日经过御花园,想起那棵桃树来,就想再去看看。来日若是它再结了桃子,我必要再摘一个尝尝。”
元蕾蕾本就是个圆圆脸,笑起来更加平添了许多的喜意,让人一见就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那小宫女原本还有几分惶恐,唯恐她是受了谁的指令过来检查御花园洒扫的。如今听她这样说,当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御花园里的花木果实,说起来自然都是皇家御用之物,宫女太监们都是不能随意触碰的。可是若有人偶然摘了一朵两朵的簪在发间,或是摘了个果子悄悄吃了,其实也是常事。毕竟这些花朵果实不比那些入了府库记录在册的珍宝,多一个少一个的,无甚在意。
“姐姐是要寻那桃树啊,那棵树在这边,请姐姐随我来。”
就这样,元蕾蕾在小宫女的引导下,顺利的寻到了那棵桃树,得到了她用随身的小镰刀为她削下来的一截桃枝。元蕾蕾心中大喜,对着小宫女千恩万谢地走了。
入夜,元蕾蕾在灯下小心翼翼地打磨着桃木枝,她要将白日里那御花园里的小宫女削给她的那截桃木枝打磨成光滑的桃木杵。她必须快,因为,明天就是那邪祟真邪祟沐浴的日子了!
元蕾蕾的计划就是——“鹿血桃木推拿术!”
热气氤氲,太监宫女们将浴桶澡豆布巾等物送入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霎时间整个隔间内就只有邪祟和元蕾蕾了。
元蕾蕾侍奉着邪祟脱了外袍和中衣,她的脸便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虽然她早就定下了在邪祟沐浴的时候施展“鹿血桃木推拿术”,可是要在如此近距离下看到皇帝的身体,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怦怦地跳得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急促。
显然邪祟也并不太习惯有人如此近身侍奉他沐浴。他的声音也有了一抹藏不住的暗哑:“你在屏风外面候着吧,有需要我自会叫你。”
元蕾蕾使劲点头,忙不迭地就冲到了屏风外。
那是一道半透明的雾影纱屏风,上面以双面绣的针法绣了虚无缥缈的海上仙山和祥云瑞鹤,元蕾蕾却是一眼也不敢朝这个方向多看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她听到了屏风后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水声,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看到邪祟已经坐在了浴桶之中,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元蕾蕾看了一眼自己混在澡豆香膏之中带进来的鹿血和桃木杵。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邪祟叫她进去服侍,她就……。
一个声音在心底提醒她。
元蕾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万一触怒了这个邪祟,等着你的可就是万劫不复!他身为皇帝,杀了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存下一点银钱好出宫过点自己的小日子吗?如今你成了大宫女,将来能拿到的银钱可就不少了。未来明明如此美好,为了那个也许说不定早就已经彻底烟消云散的傻皇帝,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元蕾蕾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布巾。她的视线望向屏风,只见邪祟的面色在蒸腾的热气之中终于渐渐的显出几分潮红,他此时正在抬起手臂擦洗着身体。在他扬起的胳膊间,元蕾蕾又看到了那几道淡淡的粉红色的抓痕!
她死死地盯着那几道抓痕,这是这具身体依然是那个她熟悉的傻皇帝的证据。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伤口会彻底愈合,这份证据也会不知不觉的消失无踪。到那时候,还会有人记得,曾经的那个单纯的傻皇帝,是什么样的吗?
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坐上了这至高之处的冰冷位置,却被首辅架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昏君。可即使如此,他还是那么善良,保有着心底最纯善的美好。可是,这样的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真的可以吗?!
元蕾蕾还记得,那一双在无边的火焰之中,在火鼠裘下握紧了她的手,是那么温暖!
胸中仿佛有一股热浪,在翻腾而起!
而耳边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亦在激**!
这一瞬,元蕾蕾几乎以为自己心里的声音与真实的世界在这一刻重合了!而当她定睛看去,皇帝居然,没在浴桶里?!
“陛下!”元蕾蕾一个箭步就冲进了隔间,果然,邪祟此刻正歪在浴桶里,嘴里咕嘟嘟的正在冒泡,说话间就要沉底!
元蕾蕾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就将邪祟从浴桶里拖了上来。还好,邪祟并未彻底失去意识,她这么一番闹腾,邪祟猛烈的咳嗽着,吐出几口水,重重地喘息着,总算是彻底地清醒过来了。
“陛下,你没事吧?奴婢这就去传太医!”元蕾蕾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往外跑。
“别!朕哪里就那么弱了,不过……不过是呛了两口水,吐出来就算了,叫什么太医。”邪祟一面无精打采的喘粗气,一面摇头阻止元蕾蕾。
元蕾蕾听他如此说,看他的面色的确还好,便停下了脚步,只说:“既然陛下不让叫太医,可否让奴婢近身侍奉,也好有个照应?”
邪祟皱皱眉,显然并不十分乐意,但是眼前形势如此,他到底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很好,留下来了,第一步成功!
元蕾蕾小心询问:“陛下刚才怎么突然就滑到浴桶里了?”
邪祟的声音闷闷的显然非常不想提这个话题:“水汽太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眼前一花,就滑了下去……朕无事!你不要再问了!”
“朕这个身体怎么会如此虚弱!”邪祟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是因为刚才的意外十分气恼。
元蕾蕾心中一亮,机会来了!
元蕾蕾的声音混合在蒸腾的水汽之中,显得分外的入情入理让人不自觉地就听了进去。
“陛下身体虚弱,可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唯恐随意给陛下进补又虚不受补,是以只能慢慢调理。其实……奴婢的家乡在为身体虚弱之人调理身体上,也颇有一些效果不错的民间土方呢。”
邪祟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什么民间土方?”
元蕾蕾笑道:“鹿血推拿术。”
“这是什么?”邪祟有点听不明白。
元蕾蕾保持着最和煦温柔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平静:“就是以木杵将鹿血热热的顺着后背筋骨推拿到血脉肌理里。鹿血自古以来就是活血生机的大补之物,如此这般推拿入筋骨肌理,又能为陛下调理身体,又不至于虚不受补,不知道陛下可愿意一试?”
邪祟显然是被刚才浴桶里的那几口水呛得浑身憋闷,只略一思索,就点了点头:“好,你给朕推拿一下!”
元蕾蕾心中大喜,急忙将托盘端了过来。
邪祟看到那一小罐鹿血和旁边的那根打磨得十分光润油亮的木杵,点了点头。
元蕾蕾竭尽全力保持镇定:“陛下若是觉得不适受不住这推拿,奴婢便立刻停下来。”
邪祟显然是有点被她的话刺激到了,他不满的一个扭头就趴在了浴桶边缘,只用后背对着她:“朕说了试试,自然是受得住的!”
还好,这邪祟看起来,很有点喜欢逞强,这个特点当真是帮了元蕾蕾一个大忙。原本,元蕾蕾还担心若是不能顺利说服他,到底要怎么办呢。还好,一切顺利!
元蕾蕾拼命地回忆着自己曾经见过的村里的大夫给人驱邪的画面。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孩子,趴在那户人家的窗缝下,往里面偷看。那时候,那大夫就是让那户人家在屋子里生起热热的火盆,给那中邪的人将上衣脱了,然后热热的擦洗过之后。再以桃木杵加黑狗血为那中邪了的少年推拿。那少年先是口中“呜呜”不住的挣扎,后来就渐渐地平静下来,到最后就彻底地昏睡过去。等到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目光清澈澄明,又认识家人又记得往事,彻底的恢复了。
这个画面给年幼的元蕾蕾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她还记得那大夫说:“其实这驱邪之术用鹿血配合桃木杵推拿更好,只是咱们乡野小民,这鹿血不易得。用黑狗血也是一样的……”。
“怎么?你怕了,不敢动手吗?”邪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在元蕾蕾的耳边响起。
她赶紧收回思绪,咬牙点点头:“是!奴婢这就给您推拿!”
说着,元蕾蕾小心翼翼地将鹿血倒入手心里,再拍打在邪祟的脊椎上。待到鹿血铺满了整个脊椎,她拿起桃木杵,就对着邪祟的脊背开始了推拿。
她的手刚微微一用力,就听到邪祟控制不住的轻哼了一声,元蕾蕾的手不自觉的就是一顿。
“朕不痛!你接着推拿!”邪祟竭力提高了声调,元蕾蕾急忙再度开始了手中的动作。
元蕾蕾的动作不徐不疾,虽然她之前从未拜师学过推拿。可是当她还是个乡野间的野丫头的时候,她常常给村里的老婆婆们捶腿按摩。用来答谢她们时不时地给自己一点吃的恩情。是以,一些能让人觉得舒适的推拿手法,她也算是粗通一二。
虽然,眼前的情形跟以往大不一样,她面对的不是那些熟悉的老婆婆们,而是一个占据了傻皇帝的邪祟。可是,她还是有信心能做到!
元蕾蕾小心翼翼地在邪祟的脊背上顺着经络的方向推拿,鹿血在桃木杵的滚动之中,一点点的沁入了肌理之中。元蕾蕾已经听到了,邪祟的喉间开始泄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呜呜”声,显然,是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不适。
若是他觉得十分不适的话,会不会立刻叫她停下来,或者,索性使劲挣扎将她一把推开?!
元蕾蕾的心思如同电转,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完成推拿!
思及此,她手底的动作霎时就快了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加快,邪祟的“呜呜”声也从断断续续,变得连成了一片。几乎不用去窥探邪祟的面色,元蕾蕾也知道,他现在想必是忍耐地非常辛苦,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到底他会不会立刻叫停,又或者,他会陡然暴起将她一把推开?
元蕾蕾不敢多想,她只是拼命地继续着自己手下的动作。只要,将这些鹿血全都推拿渗入邪祟的肌理之中,那些至刚至阳的鹿血就能与桃木杵的驱邪之力一起,让这个邪祟真邪祟,彻底退散!
“啊……唔……”邪祟的呻吟之声已经越来越难以压抑,越来越痛苦了。
元蕾蕾手底不停,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滑落,竟然有一滴滑入了她的眼中,她的身体不自觉的就是一晃。而在这一晃之间,原本还在稳稳的趴在浴桶桶沿上任由他推拿的邪祟,居然“咕咚”一声,又滑入了浴桶里!
这次,他是连一口泡泡都没吐,俨然就是彻底昏了过去!
这是,她的推拿起效了,邪祟离体了吗?元蕾蕾又惊又喜,不顾一切地将傻皇帝的身体往浴桶外拖。虽然傻皇帝身形单薄瘦削,其实也不是她一个十五岁细胳膊细腿的小丫头能拖得动的。
可是,元蕾蕾只要一想到那紫宸殿大火之夜,傻皇帝是怎么全心全意的护住了自己的,她的胸中就涌起了无尽的力量。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将傻皇帝拖到了龙**。在给他草草地擦干了身体之后,她感受着傻皇帝细弱的鼻息,开始期待他的醒来。
她还记得,那时候那个被驱邪的少年,就是在推拿昏睡之后再度醒来的时候,就一切恢复了原状!
时间仿佛被没有尽头的拉长着,半炷香过去了,一炷香过去了,傻皇帝依旧没有醒来。若非还能感受到他细弱的鼻息,元蕾蕾几乎要以为他是彻底没了生息。
元蕾蕾心急如焚,可是她却只能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期待,静静地等待着。
可是,若是傻皇帝一直不醒的话,被外面侍奉的其他宫女太监发现了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元蕾蕾的心被悬得越来越高。
“陛下沐浴的水凉了吗,可要我们再抬些热水进来?”外面的宫女在询问。
的确,洗了这么久,水怎么也要凉了。若是不叫人送热水进来,就得叫人来帮陛下更衣了。可是无论哪种,都意味着要有其他人进入内殿隔间。若是那人发现了皇帝的异常,还有这室内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那么……!
元蕾蕾的心控制不住的就是狠狠一沉,可是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们抬水进来了哦……”门外的宫女太监们许是一直未曾听到里头她的回应,以为是皇帝洗澡的水声太响,她们一时间没听到。唯恐水冷了让皇帝染了风寒,当即就要抬着热水桶往里走。
“唔……,吵什么……朕要休息。”龙**的人含糊的昵哝着,双眼却还未睁开。
元蕾蕾见他出声,显然是快要醒了,心中大喜,思路瞬间就转了起来。她急忙提高声音道:“陛下沐浴之后要暂且休息一下,你们不用进来了。”
“是。”门外候着的太监宫女便应声退下了。
元蕾蕾正想赶紧试探一下那个自己记忆之中的傻皇帝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却听到龙**的人发话:“把窗户打开……”。他的声音依然含糊,却显然正在一点点的清醒。
元蕾蕾急忙点头,将几扇窗户敞开了。几乎是一瞬间,原本笼罩在内殿的那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便被外面清寒的冬日冷风一扫而去。元蕾蕾趁机将染了鹿血的桃木杵擦洗干净收好。做好了这一切,她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下来。
现在的话,就算是有其他的太监宫女进入,也觉察不出半点异样了。
打扫干净了痕迹,她急忙回到了龙床边。比起将鹿血桃木杵收拾干净,她更加关心的是,那个她熟悉的傻皇帝的灵魂,回来了吗?
她的驱邪,成功了吗?
望着皇帝一点点清醒过来的睡颜,她的心也跳得越发地急促起来!
“唔……”皇帝的睫毛抖了抖,终于睁开了眼睛。
“陛下,您还好吗?刚才您一下又昏倒在浴桶里了,可把奴婢急坏了。”元蕾蕾说着,小心翼翼地将皇帝搀扶了起来。此时的皇帝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对于她的触碰,皇帝本能地缩了缩,这才保持住了镇定,借着她的力量坐了起来。
“朕……无事。”皇帝的声音闷闷的,元蕾蕾自他醒过来睁开眼睛开始,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唯恐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可是,毕竟这个身体依然还是当初的傻皇帝的身体,她还是怎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正迟疑,只见一颗大大的水珠从皇帝的发梢滴落了下来。
皇帝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抚上了自己湿漉漉的发梢。皇帝此时视线正被头上的湿发遮挡,元蕾蕾连他此时的眼神都没法看清楚,也不知道到底现在正跟自己说话的,到底是不是曾经的那个傻皇帝。
元蕾蕾心中一动,验证眼前的皇帝是不是自己记忆中傻皇帝的机会来了!她立刻将准备好的布巾给他递了过去。这是织造司最近刚做的剔绒布巾,上面有一层极为柔软的毛绒,摸起来蓬松柔软,如同在抚摸一只温顺的小兔子。
皇帝将布巾顺手就接了过去。他抓着布巾,抬手就要往头上擦,突然,他的手硬生生地顿住了。
“这是什么?!上面怎么尽是绒毛?!”皇帝说着,满脸嫌弃的将那布巾狠狠扔到了一边。
元蕾蕾赶紧躬身道:“织造司说是这种绒毛布巾最适合冬日使用,摸起来柔软厚实毛茸茸的。”
皇帝一脸的厌恶:“朕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要他们以后别送这种东西过来了!”
元蕾蕾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如果是曾经的傻皇帝,面对如此可爱的毛茸茸的布巾,他会欢喜地捧在手心里又摸又蹭。可是现在,占据了傻皇帝这个身体的灵魂,却是对毛茸茸的东西,厌恶至极。
望着被一把扔在地上的布巾,事实已经如此明显,她就算想要骗自己,都做不到。
她的“鹿血桃木推拿术”驱邪失败了!那个曾经对她温柔呵护的傻皇帝,没有回来。
一瞬间,元蕾蕾的心中泛起了无限的失落和酸楚。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元蕾蕾强压住心中翻腾的情绪,给邪祟拿来了备用的布巾,又帮他擦拭起头发来。她手底擦拭头发的动作轻柔和缓,如同是在擦拭一件最精致的薄胎瓷器。
元蕾蕾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擦了多久,邪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压抑口吻闷闷的响起:“不用再擦了。”说着,他抬手从她的掌心间,将那布巾抽走了。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他胳膊上那数道粉色的抓痕又赫然出现在元蕾蕾的眼前。
这是傻皇帝的身体!
邪祟此刻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说不出的清爽洁净,此时已经是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落日的余晖斜斜的映入内殿之中,也笼罩在了他的身上。被温暖的光华笼罩着的邪祟,看起来如同是那个晚上的傻皇帝,被火焰包围着的模样,那么温暖那么温柔。
可是,她没能驱邪成功,没能将他的灵魂换回来!
此刻在她面前的,依然是那个占据了傻皇帝身体的邪祟!
元蕾蕾只觉得自己仅仅只是要维持住站立的姿态都要几乎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起来。
邪祟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异样,他的面色阴晴不定,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如同暴风雨般的情绪。元蕾蕾却一点也不害怕,傻皇帝她没能救回来,那个给她带来了最大的呵护和温暖的人若是回不来了,她又,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邪祟轻叹一声,抬手:“你退下吧。”
元蕾蕾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飘****地走出紫宸殿偏殿的。
精神恍惚的元蕾蕾一点也不曾发现,在她的身后,邪祟凝视着她背影的目光,复杂难辨。
元蕾蕾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举起手,这才发现,她将那桃木杵死死地攥在掌心里,因为太过用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掌心已经被扎破了一道细细的伤口,此刻正在丝丝缕缕的渗出鲜血来。
十指连心,这本该是极痛的。可是,元蕾蕾却丝毫没有感觉。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无休止的钝痛着。
从紫宸殿大火之夜到现在,已经快十天了,会不会,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傻皇帝,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再也回不来了?她所做的全部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是徒劳?
“咚咚咚”轻轻地叩门声响起。
元蕾蕾急忙擦了擦脸,又整了整衣衫,跑过去将门打开了。
门外的是御膳房的一个粗使小宫女,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编簸箩,里头放着十几片热气腾腾的馒头片:“今日我见姐姐没过来吃晚饭,想着许是紫宸殿里事情多,一时给耽误了。我记得姐姐素日里爱吃馒头片,就给你送了点过来。”
元蕾蕾急忙谢了,接过簸箩。
那小宫女又给她送了一壶热茶过来。就这样,元蕾蕾就着热茶,机械的吃起了馒头片。冬日天气冷,馒头片很快就凉了,就算就着热茶吃,也有点硬。元蕾蕾找出小手炉,在小手炉的分隔铜丝网上放上了馒头片,又将小荷包里的麦芽糖碎摸出一块来,洒在上面。不一会儿,这小小的房间里就开始散发出馒头片的香气和麦芽糖的甜香。
元蕾蕾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放到了嘴里。
那种温暖甜蜜的感觉一瞬间就在口腔之中暖融融的化开。让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暖了起来。
元蕾蕾凝望着小小的手炉,透过那明灭的小小的火光,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暖的笑容,那个赤诚的眼眸。
皇帝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萦绕而起……‘那时候,哥哥就是这样,用小荷包带了馒头片进来,跟我一起,用小手炉烤着吃……真的,特别香……。’
她忍不住的喃喃:“你说的对,这样吃,真的特别香。”
明明没有任何声息,可是元蕾蕾却觉得,自己恍惚听到了虚空之中的回应:“嗯!就是这样!”
“怎么办呢?鹿血桃木推拿术驱邪失败了。陛下我要怎么才能把你救回来呢?”元蕾蕾叹气。
“别怕,有我。”傻皇帝的声音再一次的恍惚着在她的脑海之中回响。
元蕾蕾猛地站了起来。
在面对无边的火海,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他从未考虑要丢下你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宫女。你又怎么可以,只经历一次失败,就萎靡不振彻底放弃?
元蕾蕾的头,一点点地抬了起来:“这一次,轮到我对陛下说——‘别怕,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