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生活结束了,另一种生活开始了。小号不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日子过得像一对坦**的夫妻,一日三餐当然是在一起吃的,小号回来他们也无须避讳,之前差不多也就是这样。问题是小号回来的晚上,这就不好办了。小号在旁边虎视眈眈,康博斯总感到不踏实,他不愿意让小号知道。佳丽问他为什么怕小号知道,康博斯也说不出个道道,就是觉得不好。原来他一直怂恿小号追佳丽,到头来却是他们两个睡在了一张**,这成了什么事。至于其他的原因,康博斯也没想那么多,佳丽问也问不出名堂,干脆不再问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顺其自然。小号不在的时候,她就到康博斯的房间,有时候康博斯也会到她的房间,这要取决于他们俩当晚的情致和兴趣。小号回来的时候那就只有分开,像两个房客那样各安其室。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让他们恼火的是,小号此后回来的频率比过去高多了,一不留心就回来了,跟他们俩总结出来的规律有相当大的出入,以致最后他们发现,小号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小号完全变成了一个机动的诗人,出其不意就骑着破自行车回来写诗了。

实在是个大问题。

有天康博斯的论文进展顺利,佳丽感觉也不错,双方心有所动,晚饭后散步时还商量,今晚究竟到谁的地盘去。商量好了,回到家发现小号房间里的灯亮了,他的破自行车横在正路上,佳丽的心情一下子就坏掉了。按照他们推算的日期,小号今晚应该待在学校,明天凌晨他要起来做早饭的。但是他回来了。听到他们回来,还走出房间乐呵呵地和他们打招呼,气得康博斯都想上去踹他两脚。那晚的事就黄了,他们只好在各自的**辗转反侧。

这还不算最糟的。最要命的是,都晚上十一点多了,看起来一定是天下太平了,他们俩已经为甜蜜的一夜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在准备熄灯的那一刻,诗人班迁回来了,进了门就拼命地摁他的破铃铛,隆重地提醒他们,他回来了。他们不得不做贼似的赶紧分开,并且整理出一个邻居之间应有的纯洁的现场来。如果小号碰上了心情还不错,便会大步流星地冲到康博斯的房间,听到小号的脚步声进来之前,佳丽必须支着下巴坐到电脑前,装作专心致志地上网或者看碟的模样,心底里恨得牙齿都痒痒,还得微笑着和他搭话。小号高兴了会过来,不高兴了更要过来,无所谓高兴不高兴的时候还过来。所以有一次佳丽抱怨,这个小号,真是,进你房间的次数大概比你还多。

小号往往会用电脑,把在纸上写的诗句敲出来,或者把敲好的诗歌贴到网上去,或者发给某个诗友和杂志的编辑。他就会对佳丽说:“都十一点多了,该回去睡觉了,电脑让给我用一会儿行不行?”

佳丽当然只能说:“你用吧,反正我也是瞎看。”然后幽怨地看一眼康博斯,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还得提心吊胆地惦记着藏在康博斯被子底下的那套蕾丝内衣,刚刚洒过的香水康博斯还没来得及闻一闻。

小号把事情做在前面还好说,顶多那晚的事黄了,怕就怕中途他来插一杠子。这事不是没有过。那天晚上十一点半了,小号还没回来,他们俩认为一定不会有事了,佳丽就去了康博斯的房间。佳丽第二天休息,今晚大可以放开手脚。他们折腾到凌晨两点半,累坏了,熄了灯开始睡觉。快睡着的时候,听见院门响动,小号回来了。破自行车的声音尤其清晰。

那晚小号和北京的几个诗人聚会,喝多了,回到西苑口渴,水瓶里一滴热水也没有。他渴得难忍,就去敲康博斯的门,借着点酒劲儿,门敲得“砰砰”响,把他们两个吓坏了,佳丽钻进康博斯怀里一动不动,问康博斯怎么办,后者说,别管他。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息。然后佳丽的门又被敲响,声音小很多,敲了几下没人开门就停住了。他们以为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小号又回头敲康博斯的门,喊他的名字,直到他自己都绝望了才罢休。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拧开了水龙头。

多好的一夜被搅和坏了。佳丽紧张,只迷迷糊糊睡了大半个小时就醒了,估计小号已经睡着了,赶紧起床偷偷回了自己的房间,以免第二天被小号撞上。

第二天,小号见了他们俩,先问康博斯:“昨夜你去哪儿了?门都敲坏了也没人应。”

“散步去了。”康博斯说,“写得头疼。”

“快凌晨三点了你还散步?”

“在上海我还散过一夜的步呢。”

这事就算搪塞过去了,尽管这句话让佳丽的胃里泛上了一点儿酸水。

小号又问佳丽:“你去哪儿了?不会也散步去了吧。”

佳丽说:“我才没那闲情散步。你怎么不问我要开水?”

“敲你门了,也没动静。”

“真不好意思,”佳丽说,“睡得太沉了,没听见。可能是昨天工作太累了。”

康博斯在心里笑,门敲得跟地震似的,就是一头死猪也会被惊醒的。

更矬的事也有,小号回来的晚上,佳丽估计他睡着了,就去了康博斯的房间。完事之后,佳丽穿着睡衣回自己的房间。刚出了康博斯的房间,小号冷不丁从屋子里冲出来,房间里灯都没开。佳丽被吓了一跳,小号也被她吓了一跳。小号迷迷糊糊地说:“你在干吗?”

佳丽说:“去厕所。”

小号指着院门的方向说:“厕所在那边。”

佳丽说:“去过了。有点儿不舒服,顺便走走。”

小号“哦”了一声,就抱着胳膊直奔厕所。佳丽赶紧回房间插上门,一身的冷汗,幸亏反应快一点儿,否则就露馅儿了。躺下了她就恨康博斯,为什么不能让小号知道?害得他们整天跟做贼似的。她觉得有问题,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想着想着就自卑了。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她见到康博斯就说:“从今天开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康博斯惊讶地问她为什么。“还问我!你看看,”她指着自己的熊猫眼,“我不想再做贼了。”

康博斯把她揽到怀里。“生气啦?说实话,现在越来越没法儿对小号开口了。他真的很喜欢你。”

佳丽缓和了一些,“那你把我送给他得了。”

“你让我缓缓劲儿,”康博斯说,神情显得极为疲倦,“从和摇摇分手后,我觉得世界和过去完全不同了,很多想法都变了,我得理清楚了再说。”

佳丽知道他还没有从摇摇的事情里摆脱出来,她心疼他,就不再问了。她往最坏处想,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她一个人在经营这场爱情。康博斯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悲哀;一见到康博斯,她觉得很幸福。上班的时候,她常对着一排排图书发呆,想来想去也做不出个决定来,就对着旁边的镜子笑了一下,她觉得镜子里的人笑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