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子望着他,目光平静如水:“你已经及冠多年,可独当一面,有些话我不得不告诉你。”

大皇子本能的抗拒,不想相信,可事关自己又不得不听。

他绕过椅子坐下,手搭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檀香木的桌面,一副我就听听你鬼话的样子。

“说。”

张道子转头面向他。

“你生母,乃是边疆夷人。”

“十多年前被灭了族的夷人?”大皇子惊愕的抬头:“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

张道子目光深远,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是,你父皇当年还只是一个皇子,边疆夷人和百姓因争地盘而冲突不断,他主动请缨,平息边乱。”

这是大皇子从未听过的,不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追问。

“那是我父皇带兵讨伐夷族,灭了夷族?可对不上,你说十多年前夷人被灭,可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多……”

“自然不是。”张道子一甩浮尘,娓娓道来。

“先皇以德政闻名于天下,他派你父皇此去的意思,是要解决隐患,帮两地百姓划清地界。

先皇觉得大启地大物博,不妨多让让我们夷族,你父皇自然听命行事。

他与我们族长夷王,几次讨价还价后,决定将河谷以东,用于给我们夷族安居乐业,两族百姓互不相犯。

就在他即将要离去之时,他遇上了你的母亲,美丽无方的夷王之女。

两人很快便相知相恋,难舍难分,夷王也乐于联姻,得知此事后,禀报大启先皇,奉旨皆为姻亲。”

大皇子的手,无力的垂下来,显然信了很多。

“一切不是都很美好吗?怎么会闹到夷族被灭的地步?”

张道子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大皇子,你且听我慢慢说。

后来,你母亲跟着你父皇回到大启,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

可没过多久,先皇垂暮病重,你父皇因解决边患有功,亦在储君之列。

最终,在我们夷族和沈国公的扶持下,你父皇荣登大宝,而你的生母,也在此时有孕在身。

可没想到你父皇荣登大宝之后,又盯上了原本分给我们的河谷东。

于是,他和有着从龙之功的沈国公密谋,要夺回河谷东。”

“他们起兵攻打了夷人?”大皇子站起来紧盯着他的眼眸,就仿佛那的确是自己的亲族一样。

张道子点头苦笑道:“不是,因为你父皇刚登基未稳,许多内部矛盾需要转移,又不宜在边境大肆调兵。

于是于是……”

他说到此处,痛心疾首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于是他欺骗你的母亲,让她写信以庆贺为由,召集夷人贵族入宫庆贺。

幸好夷王要主持事物,未曾前往,当今皇帝以欺压良民为名,软禁了许多夷人贵族。

这个时候,你已经出生有七八个月大了,你母亲总算是明白过来皇帝要做什么,日益忧惧和愤怒之下,气血两散而亡。

你不足一岁,什么的都还不记得便被送到了你的母妃身边抚养。”

“不可能!”大皇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记忆中的父皇仁厚,亲和,虽然忙于政务,不曾多加看管过自己,可不像是他故事中这个残暴无道的君主。

“有什么不可能的?”张道子也情绪激动起来。

“大皇子,你相不相信?就因为你是夷人的血脉,皇帝就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你。”

“不,不可能。”大皇子虽然还是不相信,可气息弱了不少。

张道子泪流满面:“可怜啊,你母亲痴心错付,嫁给了一个狼子野心之人,害得自己也不得善终,你若是不信,我有你母妃的画像。”

说吧,他从袖中掏出卷纸。

那卷纸有些年头了,边缘破损,微微泛黄。

缓缓打开,一个穿着特色刺绣长裙,眼神俏丽,青春靓丽的女子跃然于纸面。

她浅笑盈盈,仿佛在对着每个打开画卷的人打招呼。

大皇子摸上了自己的脸:“我长得很像她。”

“是,你一看就是她的孩子,如果没有我说的那些事,为什么你的父皇不曾告诉你,你的生母另有其人?”

张道子合起画卷,小心翼翼的收回袖中。

大皇子已经信了很多,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后来呢?为什么隔了几年,他们才灭了夷人。”

张道子冷笑一声。

“当然是因为,现在的皇帝,曾经与我们夷王签订过合约,他师出无名,便在边境装作夷人骚扰百姓。

最后,在民怨沸腾之下,他一纸诏书,下令沈国公合围夷人,一大部分人被灭,另外一小部分人,也只能住在边境村落。”

大皇子痛苦的闭上眼睛,消化着这个消息。

“你说是我父皇害死了我的母后,害死了我的母族人?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张道子制止住了情绪激动的他,紧盯着他的眼睛:“大皇子,我告诉您这些是想让您报仇雪恨。”

“报仇?怎么报?”大皇子看着他,思绪纷乱。

张道子清了清嗓子:“搞垮沈国公,登基为皇,善待夷族。”

他身为皇子,怎么可能不对那九五至尊之位动心。

可当有一个人,把这个问题摆在他明面上时,他还是迟疑了。

“大皇子,难道你就不想搞清事实,为母族报仇吗?皇帝是你的父亲,我无权言说,但沈国公带兵屠戮我夷族百姓,必须得死。”

“是,如果母亲知道我这样懦弱,一定会失望。”

大皇子抬起了头,眼神中的光越聚越坚定:“好,不为自己的野心拼一回,简直枉为人!”

张道子浑浊的眼眸里,充满了欣慰。

“大皇子有此魄力,何愁不成事?”

“韶华……”大皇子犹犹豫豫,似乎有话想说。

“长公主虽跟您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在同一人膝下长大,感情深厚,正好,您养母的母族之人,这些年陆陆续续入朝为官,不如,同他们一起举事。”

“好。”大皇子不假思索的同意了,眯起冷眸。

“搞垮国公府,我要让那沈梦窈,在她父兄面前受尽屈辱,方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