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张邈和吴资皆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管亥镇定的脸。

张邈咕噜一下站起来,猛地向前扯住管亥的领口,周围的甲士也一拥而上,一把把钢刀架在管亥的脖子上。

“你说什么?薛公怎么会在梁山?

一派胡言!”

管亥钢刀加身面不改色,看着这些豪族高士面色大变的模样,他心中说不出的痛快,更加从容地道:

“徐将军率梁山众将,斩李封、擒薛兰、退郝萌,若非听说廪丘生变,巨野早在我手。

薛兰在我军中盘桓,听说张公在彼,说张公与其乃生死之交,愿请张公赎之。

徐将军特遣我下山,先礼后兵,若是张公若是为徐将军说媒,自不敢冒犯张公。

若是张公看不起我等弟兄,哎,那也只好……冒犯张公了。”

“你!”

张邈大怒,不禁暗道徐庶卑鄙无耻。

张邈能率军对抗曹操,全是因为兖州豪族竭力支持。

现在薛兰落在了徐庶的手上,只要张邈厚着脸皮去给徐庶说媒就能换回薛兰,这可太值了。

在兖州豪族眼中,吕布都不算什么,别说吕布的女儿。

能用吕布的女儿换回大名士那是所有人的共同心愿。

但刚才管亥并没有说这个,张邈自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以张邈的脾气,自然不可能现在再反悔求着给徐庶说媒,这自然是被徐庶打了一闷棍。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冷地瞪着管亥,寒声道:

“你说是便是?我还说薛子兰好好地在巨野城中。”

吴资也插口道:

“管帅,此事不可作伪!

张公乃至诚之人,切不可信口胡言。”

管亥看了看吴资,又把目光投在了张邈身边曹昂的身上。

“此事自然不能作假,这一两日张公就能收到吕布书信。”

如果是吴资这样的厚脸皮,这会儿已经说咱们说媒的事情可以再谈谈,先把薛兰给送回来。

可张邈是天下“八厨”之一,厨者,轻财赴义,振济人士,这名声已经深入了他的灵魂,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厚着脸皮去哀求管亥。

他的脸已经涨红地成了猪肝色,厉声道:

“徐元直想作甚——休要多言,只说他如何才肯把,把薛公释放!”

“好。”管亥微笑道,“徐将军说了,张公又不是我们这种山贼,肯定不会行绑架索取宝货之事。

薛公在我们山上也是浪费米粮——这样吧,我们用薛公换曹公子、李整与李整麾下兵将,其余粮草我等一概不要,如何?”

图穷匕见。

张邈又缓缓坐了回去,一脸森然之色。

“哼,原来如此,徐元直倒是好算计啊。”他忍不住挖苦道,“曹家不曾给了你徐元直米粮一粒,徐元直甘冒奇险,攻乘氏在前,袭巨野在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孟德已经把女儿许给了元直。”

曹昂也眼眶微红,忍不住轻轻叹了声:

“元直,这救我作甚啊。”

之前艾先生跟高顺说过,徐庶对曹操忠心耿耿,艾先生一直劝他反叛曹操,程昱也一直在想方设法欺负徐庶,徐庶高傲的性子不愿意辩解,于是不断施展种种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手法积攒功劳。

李封被他斩了。

薛兰被他擒了。

还击退了吕布麾下的大将郝萌……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曹昂深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擒,徐庶一定已经攻破了巨野,完成了常人难以完成的事!

被俘之后,徐庶已经是曹昂心中最后的救命稻草和执念。

此番听闻徐庶大胜,他早忘了自己身在险地,忍不住击节叫好,甚至觉得便是死了,死前能听到这好消息也值了。

张邈手握曹昂,现在已经能稳稳占据战场的主动权,不管进退都不亏,曹操这次吃亏是吃定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薛兰居然把自己给丢了——薛兰哪怕把巨野丢了自己跑了,也自己被抓住强得多。

八俊之一,名士薛兰。

这是张邈的支持者中名声最大的,而且之前还有斩杀李乾的功劳。

这能不救?

不救怎么跟山阳的豪族交代?

他八厨的名号就是“轻财赴义,振济人士”,不救岂不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好个徐庶,他就不怕死吗?

我若是带着众将攻打梁山解救薛公,他又如之奈何?”

管亥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张邈慌了神之后,说话的口气也跟他们这些山贼差不多。

当真是……

格外引人发笑。

“张公自然可以攻打梁山——徐将军是颍川人,真的打不过了还能逃回去,这三山五岳不知道有多少山可以隐藏。

倒是薛公年纪大了,不好走脱,若是张公当真来攻,徐将军也只能对不起薛公了。”

“你不怕死?”张邈已经开始渐渐失去理智,恶狠狠地盯着管亥。

至此管亥终于放心,知道这位天下有数的大名士已经落入了自己的算计中。

比狠是吧?比这个,你哪里能比得过我们这些滚刀肉一般的山贼。

他微笑着走上前,众多甲士本来还把刀架在管亥的脖子上,可现在管亥移动,众人生怕不小心伤了管亥,只能管亥走,他们也跟着走,那刀却依旧架在管亥脖子上,看上去倒像是管亥顶着一堆钢刀缓缓前进,目光灼灼如火,骇地张邈赶紧起身,连连后退。

“你,你想如何?”

管亥此刻终于恢复了当年黄巾渠帅的凶狠暴戾,他平视张邈,风轻云淡地倒像是个真正的名士。

“当年我寇掠北海,遇上了刘备,他麾下一骑将断我一臂,又怜我老弱,故意放我走脱。

那时候黄巾渠帅管亥就已经死了……”

“这些年我带着手下残兵困居梁山小丘,每日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生怕让人听了我管亥之名引来杀戮,过的如猪狗一般,当真是丢人现眼。

此番能为徐将军驱策,实在我平生之幸,若是张公愿意用管亥的首级换薛兰,那还是某生平之幸。

来吧,张公快快动手,休要迟疑。”

张邈平素接触的都是儒雅高尚士,别管大家心底如何,这种江湖手段,一言不合就赌命的人确实是没见过,他被逼的连连倒退,后背贴在军帐上,大脑一片空白,偏偏周围的军士都不敢下手,急的张邈连声道:

“元利!元利!”

吴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干咳一声,微笑道:

“好了好了,管帅且住,此事……嘿,咱们从长计议。

反正薛公在山上盘桓,元直定会照顾妥当。

管帅远来是客,嗯不如这样,张公先把那个叫袁翔的放了,让元直见见咱们的诚意,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呵呵,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张邈也终于冷静下来。

曹昂绝不能交出去!

虽然对不起薛兰,但这次也只能委屈他了,相信山阳豪族也能慢慢理解,大不了之后战胜了孟德,多给他们点好处便是了。

可恶的徐庶,居然有这般手段,到让我如此难做。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让众人放开管亥,含恨看着他,不甘心地道:

“好,就依元利。

先把那个肥猪放了,之后的事情,咱们慢慢谈,叫元直奉养好薛公,若是少了一块肉,唯他是问!”

说到这张邈心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现在也该撤了,再打下去夜长梦多。

这徐庶诡诈的很,要是放任他继续在巨野生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给吴资使了个眼色,吴资立刻会意,笑呵呵地拉着管亥去其他军帐休息。

走出军帐的时候,管亥装作无意地一瞥,低声道:

“吴府君,其实这次下山,还得给府君送封信。

徐将军想跟吴府君做个买卖。”

“哦?”吴资表情风轻云淡,可管亥感觉吴资拉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用力。

吴资这会儿哪有心情跟徐庶做什么买卖。

徐庶极有可能抓了薛兰,这已经是兖州豪族的公敌,跟他做买卖真不知道怎么死。

但他嘴上还是随口应付,笑道:

“好啊,做买卖咱们如何分账,能拿几成啊?”

“七成!”

“七成有点少了吧?”吴资笑呵呵地道,“才七成就让吴某冒险,徐将军小气了。”

管亥微笑道:

“徐将军说了,七成是我们的,若是吴府君做得好,给吴府君留三成。”

吴资猛地色变。

许久,他又恢复了微笑:

“有趣,说来听听。”

·

梁山,徐庶军整装待发。

曹性身上的伤远没有好利索,但他坚持也要出战。

徐和笑呵呵地揶揄道:

“老五,你不是说徐将军这法子是发了癫吗?”

曹性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瞥了一眼在远处的徐庶,赶紧说道:

“我只是随口一说,徐将军……徐将军自有妙法。”

徐庶看着整装待发的军士,强压住心中的紧张。

他知道接下来又是一场大战,这一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身死沙场。

打死张邈也不会想到,徐庶居然一边派人讲和,一边做好袭击张邈的准备。

从一开始徐庶就没指望能通过薛兰把曹昂、李整给换出来。

这不是开玩笑,就算张邈跟薛兰关系再好也不成,他要是同意了就不配当兖州豪族的首领。

所以徐庶一边派人去劝说张邈,一边准备好偷袭。

“张邈没有呼唤吕布增援,说明张邈根本不想把这仗扩大,只想把曹操引出来就跑。

他们疏于防范,重前军而轻后军,我等夜袭其军后路,定能大胜得手。”

这是之前徐庶给手下说出的安排。

相比无条件支持徐庶的徐和、司马俱,新加入的曹性冷静的多。

他耐心地听完了徐庶的整个计划,一开始还勉强能接受,可听到最后,徐庶居然在计划中给自己安排了一场跟吕布的单挑,这让曹性脸都绿了。

就算这计划能成,跟吕布单挑这个也太不珍惜生命了吧?

别说跟徐庶了,梁山这点兵马估计都不够吕布和他身边诸健将打,徐庶这分明是已经有点不把自己当人了。

曹性搓了搓下巴,无奈地叹气道:

“哎,要是有个能跟吕布斗上几回合的猛将就好了。”

他正自怨自艾,徐和风风火火地跑来道:

“徐将军,大喜,文子丰将军来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