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你说,要永永远远做我的跟班。

可我,不想让你再继续守候了。

离开阎罗殿吧,离开颜萝。

你已经为我,误了太多。

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为赵文找了个投胎的好去处。富贵之乡,书香门第,一妇人年逾四十无子,夫妻俩做了九百九十九件善事,应赐一子,福荫后代。赵文,你去吧,吟风弄月,书墨逍遥。

十世好命。

从此,阎罗殿前再无苦楝,人间多一儒雅公子。

我这次去人间,前路未卜。如若失败,以后,我只能做一个普通的鬼。就算想为赵文做什么,也不能够了。

临走之前,办好这件事,我可以放心去人间了。

午正时分,冥界阴气最弱。

众鬼闭目一刻钟。

我出发去人间。

在过阴路,有人拉住我的衣袖。

我回头,见是大哥。

他笑嘻嘻地问我:“妹妹,你又要偷偷跑去人间了?”

“你怎么今日没有去给孟婆献殷勤?管我做甚。”我道。

大哥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怯,挠挠头,道:“瞎说什么?我哪有献殷勤?”

“你偷偷用彼岸花在奈何桥边摆成一颗心的形状,打量我不知道?你偷偷去给孟婆汤添柴,做伙夫,打量我不知道?大哥,地府混乱的时候,你没心思谈情说爱。现在,地府安定了,你想做甚就做甚,我支持。”我逗趣道。

大哥之前去人间,一来,是助赵玄郎完成统一大业;二来,刻意安排与我做兄妹,在关键时刻指点我。

孟婆在其中,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现在,尘埃落定,我已经有了心,地府也恢复如常,他们那隐隐的情愫,开始明朗。

大哥恨不得换八百个花样追求孟婆,令人啼笑皆非。

“妹妹,你还是放不下那爷仨。你在冥界,呼风唤雨,多么舒服,非要去遭罪不可么?”大哥耷拉着眼角,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哥,如果以后你有了孩儿,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无论如何,我想去试试。”

我不愿德芳、肉团团被害死。

被害的、惨死的鬼,到阴间亦要受刑,吃许多苦头。

纵便赵玄郎死后可以归位破军星宿,德芳和肉团团怎么办呢?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关于赵玄郎,我始终是有遗憾的。

每一世,我们都有龃龉。

每一世,他都不曾全然信我。

我想抹平这个遗憾。

“妹妹,逢天狗食月之时,你的功力会恢复一炷香的时间。”大哥道。

我点头,疾步往前。

“妹妹——”大哥又唤了我一声。

我回头,大哥挥着他粗粗大大的手:“妹妹,哥在地府等你。哥等你一起坐阎罗殿。”

我向大哥笑了笑,闭上眼,穿过阴阳镜。

再度睁开眼,我已在人间。

扑鼻而来的腐烂味道。

我坐起身来,发现遍地的死尸。

这是一片乱葬岗。

约莫五丈远之处,有一个简陋的茶棚。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在茶棚中跟押送犯人流放的小吏饮酒。他密密切切地跟小吏说着什么,塞给小吏一锭金子,嘱小吏报:沈蓝在流放途中病死。

我趴下去,不吭声,待他们密谋完,悄悄尾随那满脸横肉的男人。

他非常谨慎,在山路疾步走了约莫二里路,才上官道。不让人发现他是何人派来、往何处而去。

他在官道边,以客商身份,买了匹良驹,往西奔去。

好在沈蓝手腕上有一枚手镯,值些钱。我拿手镯,雇了辆马车,跟着他。

到晚间,他宿在一家客栈。

他做了这件灭口之事,一直神色慌张,东张西望。

我判断,这是一个色厉内荏之人。

夜深了。

一片寂静。

我把头发散下来,盖住脸,用白粉把脸和手擦得惨白,带一盆猪血,溜进那男人的房间。

打开窗,风灌进来。

我把猪血泼在地上,坐在窗边。

男人被冻醒,准备起来关窗,看见我,吓得魂飞魄散:“别找我,别找我,跟我无关,跟我无关啊……”

“我死得好惨,我要带你一起走……”我飘飘忽忽地说道。

他跪下,磕头:“小人也是受人之命,没办法啊,沈小姐,冤有头债有主,厉鬼不该来找小人,去找卢宽啊!找卢氏父子索命,别索小人的命……”

“你说是卢宽指使,有何证据?”我从窗户上跳下来。

“有,有,有,有证据!我这儿有一封密信,写得清清楚楚。您拿去看!”他摸出信,不敢递给我,扔在地上,闭着眼,不停地摇头。

我捡起信,看了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从窗户跳下去。

男人还在不断地求饶。

我怀揣证据,坐上马车,赶往开封府。

我要敲登闻鼓,告御状。

“砰!砰!砰!”

击鼓声回**在东京。

我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向我走来。他的眉眼多么熟悉。

德芳。我的德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