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食月,阳气全无。
天地至阴,我体内的阴气最盛,魂魄之功力得以恢复。
隆冬的一炷香,不到半刻钟。
处理完群玉馆的乱子,将那些人擒住,命侍卫将他们送去皇城司,用尽了时间。
最后一霎,我给春水渡了真气。我不想让这个姑娘死去。
然则,还是看到鬼差来了。
那两条蛇是南方山林中的剧毒眼镜蛇。
春水没有扛过去。
原本,毒蛇咬的是肉团团。之后,旻王府陪嫁过来的内侍,悄悄放一把火,把群玉馆烧了。已经年迈、一身疾病、时日无多,在豹房安养的百岁,看到群玉馆的火光,拼尽最后的力气,前来救主,亦死在了大火之中。
接着,内侍假意和楚天河的护卫勾结。护卫早已被买通。
楚天河又接到了错误消息,恰好在这个节骨眼赶过来。
内侍和护卫,再供出楚天河。
这个圈套,可谓是步步缜密,天衣无缝。
我的到来,改变了局面。
可是,肉团团本应死的那个时刻,终是要死人的。
春水恰好在那个时刻死。
鬼差已经在等候了。
所提之新鬼,刚刚好,从肉团团变成春水。
我渡的真气,留不住她。
明劫。
暗劫。
都是春水挡的啊。
春水微弱道:“殿下,就算所有人都负你,我不会,我不需要你付出任何,我不需要你等候,死了,没什么可惜,只是再不能为殿下传递消息了……”
在肉团团的生命里,他一直都在无望等候。
春水是他无须等候的人。
他为所有人筹谋。
春水为他筹谋。
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而春水,成了他唯一对不起的人。
“春水,你别走,你说过,花一直开,你会一直来,我已经习惯有你了,群玉馆的花再开的时候,你还会来吗?”肉团团的泪水,落在她身上。
“殿下,跟您有过一场欢快,我很高兴。”
春水的眼睛闭上了。
我知道,她的魂魄已经被带走了。
肉团团怀里的身躯,慢慢凉下来。
他一直怔怔的,没有回过神来:“春水,春水……”
百岁来了。
它真的已经很老了。
三个月前,它发了场病,肉团团不舍得它再整日跟着他,将它送去豹房,命太医给它开药,每次的药和绞碎的肉沫混在一起喂给它。
百岁的牙齿,都掉光了,啃不动骨头,啃不动肉,只能吃肉沫。
它依偎在肉团团身边,仿佛在说:“我来了。”
忠诚的百岁,一如既往的忠诚。
如果今夜,没有天狗食月,它就和肉团团一起死了。
庆幸的是,我改了肉团团的命,百岁也因此不用和主人一起葬身火海。
我看着它,就想起赵玄郎陈桥兵变那晚,它帮肉团团送退位诏书给赵玄郎,躲过刀枪箭雨,那么英勇。
英勇的百岁如今这般老态。
肉团团成年了,有了**。
人间的日子啊,一眨眼就沧海桑田。
肉团团说:“百岁,你来了么?春水死了……”
百岁的脑袋,顶着肉团团。
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它是小豹子,肉团团是小孩子。
它一次次安慰他,给他慰藉。
“百岁,我对不住春水……”肉团团道。
百岁晃了晃脑袋,摇摇头。
“宗训,给春水入殓,下葬吧。让她安息。”我道。
夜,沉静又清晰。
肉团团失去了身边两个极重要的人。
王和与春水。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命人拿一千两银子,送给王和的家人,将王和的家人都接来东京赡养,给王和厚葬。
封林春水为侧妃。
林,是她战死父亲的姓氏,她入宫以后,已经好多年没有用了。
侧妃林氏,记入柴氏的宗谱。
这一晚,百岁没有回豹房,一直陪着肉团团。
郑王妃赵喜宁回到群玉馆。
她已经知道这夜群玉馆发生了什么事。
惊心之余,对这个残疾的郑王多了许多怜悯。
她本觉得,嫁给残废,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如去死。
很是抗拒。
可从大婚开始,郑王每晚都主动跟她分房睡,并没有觊觎她,骚扰她。夫妻相处,礼数周到,客气疏离。
她好像没那么厌恶嫁给残废了。
无意中看到他的字,他的文章,赵喜宁更是钦佩不已。许多健全的男子,都没有这样的才气。
她左右迟疑,想走到郑王身边去,劝慰他几句,走到门外,又退了回来。
那几个人,在皇城司招供了。
饲蛇的丫鬟冬行,从凭祥而来。
这是一个周密的计谋。
昌盛长街的刺杀过后,德昭一党,查出了肉团团一直为德芳办事,而手握京都防卫之权的楚天河,暗中效忠肉团团,为德芳办事,便想除去这两人。
没了这二人,德芳便是刀俎上的鱼肉了。
得知,旻王的女儿要嫁给郑王柴宗训,便安排一名内侍、一名丫鬟,到旻王府。
这其中,有太傅的帮助。
我那晚看到从旻王府角门走出来的小书童,是太傅的人。小书童的父亲,是旻王府的管家。
管家将冬行安排到赵喜宁身边做丫鬟,将小内侍安排到赵喜宁身边喂鸟洒扫。又安排他们陪嫁到宫中。
赵喜宁虽不想嫁给残废,闹着悬梁自尽,可她并不知道身边有了细作。
冬行,被处死的前一刻,还在为广南王辩护,说广南王受奸人所害,她自愿来替广南王锄奸,广南王并不知情。
这个饲蛇的丫鬟,阖家受了广南王的恩惠。
太傅跪在朝堂上,涕泗横流。
他说他的女儿,广南王妃怀孕了,他不想让她再待在南蛮之地,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让女儿女婿能回到东京……
条条线索,指向广南王德昭。
赵玄郎大怒。
而这时,凭祥的文官们又上折子,许多人在广南王府门口大哭不止,又在凭祥的树林子里挖出亲人的尸首,求广南王府给个交代。
事情越闹越大。
赵玄郎下令:处死德昭。
太傅在朝堂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