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子辰一身官服,在太康楼外说明来意。

太康楼霎时乱哄哄的。

食客再也无心吃菜。

掌柜出来,惶恐不已:“官爷,小店绝无窝藏盗匪之意啊,求官爷明察,小人起五更,爬半夜,鳏夫伶仃,带着闺女,开店做买卖不容易啊……”

有个总角之年的小姑娘,天真地走到掌柜身边:“爹爹,您怎么了?您害怕吗?别怕,玉蝶保护您。”

掌柜向女儿喝道:“不许胡说,这些都是官府的人。”

我道:“店家,你放心,盛世清平,人人有活路。你放心做你的买卖,官府不会冤枉好人,查出盗匪,便不再叨扰。”

小姑娘清澈的双眼好奇地看着我,我俯身道:“你叫玉蝶是吗?”

“嗯!”小姑娘点头。

“你很勇敢。”我道。

小姑娘笑:“你是谁?官娘娘吗?”

“是。”

“我以后要帮官娘娘捉坏人。”小姑娘道。

一旁的掌柜手足无措。

太康楼的食客一个个出来。

焦子辰轮流检查,挨个儿往食客脸上泼一种可以使易容脸皮脱落的花水,普通人的脸上泼上此水则无事。

掌柜家的小女孩,从屋里跑到外头,又从外头跑到屋里,咯咯笑,浑然不知愁。

我站在一旁,盯着出来的人。

一炷香的工夫,太康楼的人几乎全出来了。

一一被检查完。

小姑娘玉蝶拿着几颗石子过来,仰头跟我说:“官娘娘,跟我玩跳房子,好吗?你长得很好看,我喜欢你。”

“等等,好吗?等我把坏人抓到,再跟你玩。”我道。

“好!”她笑着拍手。

我问掌柜:“里面所有的客人都出来了吗?”

掌柜看了看出来的人群,细细思索:“二楼东南角包房的客人,似都还没出来……”

“什么客人?”我问道。

“神神秘秘的,戴着斗笠,小人没看清……”

掌柜说着,往里走:“怎么没动静呢?小人上去看看。您略等等。”

小姑娘玉蝶拉着掌柜的袖子:“爹爹,您跟我玩儿,别走啊。”

掌柜的甩开她:“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朝廷政务清明,让咱们老百姓过上丰足的日子,咱们怎能误了官家的差?”

小姑娘玉蝶说:“爹爹,您快点儿,玉蝶等您啊。”

“好好好,知道了。”掌柜宠溺地说。

我预感到不对,让一队御林军跟上去。

须臾,只听得二楼传来“轰”的爆炸声。

我下意识地拉着小女孩逃脱。

许多火把,扔得太康楼四处都是。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萧燕燕这个心思机敏又狠毒的女人。

为了趁乱逃脱,不惜引燃火药伤人、放火烧太康楼。

浓烟滚滚。

小女孩哭喊着:“爹爹,爹爹——”

我拉住她:“乖,不能进去。”

她双眼蓄满眼泪:“官娘娘,我爹还能回来吗?”

这时,焦子辰将袍子用水浸湿,咬了咬牙:“为了阿姐的嘱托,我也一定要把害太子殿下的凶手抓到!”说完,他冲进火里。

很快,隐于滚滚浓烟之中。

饶是他武举出身,功夫极高,我的心也揪起来,命御林军绕着太康楼围成一圈,不放过每一个出口,不给萧燕燕逃脱的机会。

京畿巡防营赶来灭火。一桶桶的水,浇过去。

上方忽传来打斗声。

透过烟雾,依稀看到有两个人在二楼边角处打斗。

“砰”!

兔起鹘落之间,两个被烟熏得黑糊糊的人,一道从楼上掉落。

我连忙捂上小姑娘玉蝶的眼睛,不愿让她看到太多可怖的场面。

掉落的两人,没有声音,都昏死过去。

我疾步走近,见一个人是焦子辰,另外一人正是萧燕燕。

昏迷之中的焦子辰,一只手死死拽着萧燕燕,另一只手挟住她的脖子。

扒都扒不开。

御林军皆知道,焦子辰是拼死也要捉住萧燕燕。

不知情的人,看着动作如此亲密的二人,还以为是一起殉情的爱人。

围观的人群,一人问道:“那男的是谁啊?”

人群中有个人显摆道:“我有个表兄在京畿巡防营当差,我认得他,他叫焦子辰,升到宫中当御林军六品总头了。”

“如此年轻有为,为了爱人殉情,好感动……”

“焦大人,真男人……”

都说的是什么啊!

我命人清退看热闹的老百姓。

一股谣言却迅速在市井传开:宫中的御林军总头焦大人,和一个年长他几岁的女子,相拥殉情了。

御林军探了鼻息,禀道:“贤妃娘娘,两人都还活着。”

“速速送进宫医治。这个女人,把她关起来。命内廷监把从前用来关麒麟的笼子关她,再命司造局打造一把重锁。”我命道。

“是!”

焦子辰和萧燕燕都被抬进宫。

太康楼的火,终被浇灭。

里面的尸首全都被抬出来。

御林军统领为阵亡的兵士造册,请功。

玉蝶声声抽噎着,扑到一具尸首前:“爹爹,爹爹……您答应跟我玩的,您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掌柜,是个忠义的人。

他那句“朝廷政务清明,让咱们老百姓过上丰足的日子,咱们怎能误了官家的差”,属实难得。

四海之中,普普通通的商贾也知念朝廷的好,报效朝廷,让我很是感佩。

小小的玉蝶,一身绿色的衣裙,沾了灰,像是泥里的小草。

“爹爹,娘走了,您不能走,剩下玉蝶一人,去哪儿啊……”小姑娘呜咽着。

我忽觉十分不忍。

商户之女,亲眷全无,年纪尚小,家业被烧,以后如何生存呢?

我向她道:“你父亲为朝廷而死,是个英雄。你愿意跟我走么?我家里有个小妹妹,你可以同她作伴。”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看着我,点点头。

“官娘娘,您可以把我爹好生葬了吗?”

“那是自然。”

安置好掌柜的后事,我带着玉蝶回了宫。

“官娘娘,我们去哪儿?”

“皇宫。”

她什么也没有再问,乖巧地跟在我身后。六月的东京开封府,暑气升腾,蝉鸣阵阵。入了夜,偶有一丝凉风,吹过平静的长街。星星格外亮,像是看着人间的一切。

而此时的宫中,真正的德昭,已然按捺不住,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