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

赵玄郎见完几位大员,依旧到东宫来守着德芳。

不多时,知道萧燕燕被擒回,问:“贤妃可安好?”

“贤妃安好。焦大人受了很重的伤。”一个兵士道。

赵玄郎道:“焦大人为擒贼人,受了伤,朕不可薄待,升他为御林军三品将军。传朕的话,命太医好生医治。”

“是。”

“其余人等,也有功,各升一级。”赵玄郎看着众人,继续道。

“谢陛下隆恩。”兵士们都跪下谢恩。

待御林军退下后,赵玄郎坐在榻边的椅子上翻着一本《太平广记》。

陆大夫正在给德芳行针,一根针握在手上,扎进去,说着:“陛下,这焦总头真是走运哇,一下子升了三级。他昨天还打微臣呢。打得很重。疼死了哇。”

赵玄郎抬头看他:“这不叫走运,这是他应得的。陆卿,你也会升的。有错当罚,有功当赏,赏罚有度。”

“是,是,是,您是千古名君,见识最高明。”陆大夫道。

由于不知道赵玄郎到底怎么赏他,他急得心痒痒。

他想说“奖要及时,罚不过夜”,又不敢说。

翻了会儿书,赵玄郎神思倦怠,去了东殿歇息。

陆大夫继续行针。

行完针,开始给德芳涂今日的第三遍药。

夜幕笼罩,夏夜的萤火,星星点点。

陆大夫涂完药,一转身的工夫,忽然看见东殿的侍卫正在换班。

换岗的一队侍卫刚来,就有人说,穿错了衣裳,穿了队友的兵服,大家你穿了我的,我穿了你的。除了侍卫领班,其他人的兵服都乱掉了。

有人道:“错了就错了吧,将错就错,当完值再说。”

侍卫领班严肃道:“不能错,大家衣裳不合身,成何体统?若是让陛下看到,一怒之下,咱们都要遭殃,陛下从前治军最严,最厌兵士散漫!你们都去吧,我守在这儿,若是陛下问起,我便说你们巡逻去了。”

听了领班的话,众人纷纷到值房换衣裳。

陆大夫觉得自己眼花了。

怎么看见柱子后头有个黑影晃了晃,揉揉眼睛,又啥也看不见了呢。

“不能吧,我才四十有一,风华正茂,如此英俊,怎么可能老花了呢,呜呜呜。”

陆大夫不信邪,想去看看。

走到檐下,踮着脚尖,仔细远眺,那边还是没人。

他看着东殿禁闭的门,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个人不会偷偷进东殿了吧!

啊呀呀。

陆大夫觉得自己有必要偷偷进东殿一探究竟。

他觉得这个侍卫领班满脸横肉,不好惹,于是寻了个理由让一个小医僮去喊那人来正殿取东西。

自己溜了过去,偷偷打开门,进去。

一进去,闻见一股迷药味。

他赶紧捂住鼻子。

香炉边守着的两个小太监已经被迷晕在地。

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男人站在榻边,举起刀子。

陆大夫赶紧上前,搂住男人的腰,往后拖,口中喊着:“来人!有人弑君!”

这当口儿他已经吸进去一些迷药,头开始昏沉,但还是拼命喊着:“快来人!快来人!”

男人转身掐住他的脖子。

陆大夫捂住鼻子,哀求:“你别掐我!我不喊了。我进宫只是想求荣华富贵!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可以帮你,让陛下在梦里睡死,不留痕迹!你这样杀了他,要冒险的!我,我还可以毒死太子!”

男人冷冷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当大宋的国师!”陆大夫说。

男人冷笑:“你凭什么当国师?”

“我会治病,会炼丹,还会卜卦!”陆大夫道。

“哦?你会卜卦,那你卜,新君是谁?”

陆大夫说:“您松开我,让我细说。”

男人松开他。

“是广南王,长子当立!”陆大夫掐掐手指之后,道。

“你还有几分本事。”男人说完,伸出手:“速速把药给我。”

“在我的药箱里。我去拿。”陆大夫说。

男人已经没有耐心了,想抓紧时间解决。

陆大夫却已经趁空跑到门边,准备打开门。

又被男人揪回来,一脚踢在他肚子上。

陆大夫哭起来:“我只是去帮你拿药,你还打我……”

男人索性捅了他一刀。

他倒在地上。

男人回到榻边。

榻上的赵玄郎,盘腿坐着,看着持刀的男人。

男人猛地一惊:“你没有昏迷。”

赵玄郎微微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闻到房中味道不对时,赵玄郎已经堵住鼻子。

故作安睡,实则是想看看此人是谁。

现时,赵玄郎已经明白了。

“你别以为你醒着就可以打得过我!你已经老了!”男人挥刀刺过去。

赵玄郎闪身一躲。

男人使尽力气,扑过来厮打。

赵玄郎一把撕掉男人脸上的人皮面具。

驰骋沙场多年的武人,目光如炬。

“德昭,朕不愿是你,却真的是你。”赵玄郎道。

赵德昭羞愤道:“我做了十足的准备,用了我所有能用到的人,就是为了最后一搏,杀你。”

“你还不死心。”赵玄郎道。

“我为什么要死心?此前,我对付德芳,对付贤妃,唯独没有对付你。我始终对你抱有幻想。我想,你身边没了别的儿子,你会发现我的好处,爱我,重用我。可我发现我错了。你对我全无半点慈爱之情。于是,我便杀你!杀了你,德芳争得过我吗?”赵德昭再度刺过去。

赵玄郎抵挡着。

到底是老了,气喘吁吁,满头的汗。

赵德昭道:“从小,你就偏爱德芳。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赵玄郎缓缓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赵德昭笑起来,眼底的恨意越发深:“你竟然说我不是你的儿子,你骗我。你以为我会当真吗?”

恨到极致,便是疯狂。

赵德昭狰狞地扳住赵玄郎,刀离赵玄郎越来越近。

这时候门忽然被推开。

陆大夫爬出去,喊着:“救人,快救人……”

外头的侍卫冲进来。

那个领班面色慌乱,往外跑去。

“抓住那个人!”陆大夫喊道。

我牵着玉蝶,正走过来。

玉蝶闻言,拦住领班,一口咬住他的手。

领班甩也甩不掉。

直到其他人赶来,擒拿领班。

玉蝶满嘴的血,脸红红的,走近我:“玉蝶帮官娘娘抓坏人了。”

我瞧着这小姑娘。

丧父之后,她的天真中多了几分冷酷。

她太想生存下去,于是讨好我。

我擦擦她的嘴。

陆大夫爬到我身边,哭道:“娘娘,那王八蛋想买通我,我怎么会被他买通呢?陛下说过,会给我升官,我记在心里,等着呢……”

陆大夫又立了大功。

赵玄郎从榻上起身,走到檐下。

德昭被捆住。

他知道这次必有一死。

眼里满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