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很好。”我道。
她身上好几处蹭破了皮,鲜血淋漓,却想遮住血,拿衣服擦,证明自己没受伤,很厉害。
被我拉起来后,她明亮的双眼看着我,请求道:“官娘娘,我想学武,保护官娘娘,可以吗?”
我笑笑,点头:“可以,让焦大人每日傍晚教你。”
她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多谢官娘娘。”
她身上的血,被她擦干净,好像从来没有受伤。
回到披芳殿,我唤医官来为她疗伤。药洒在伤口上,该是很疼的,她却在笑,小脸红红的,眼泪含在眼里,像潮水般退了回去。
玉蝶已经不是在太康楼门口喊她爹爹跟她玩儿的小姑娘了。
突遭变故后,她一夜间懂事。
在陌生的皇宫,用尽全力讨好每一个人活着。
自杜太后去世后,赵匡义夫妇深居简出,不会友,不见客,不宴饮,府门紧闭,安静得就像东京没有晋王府的存在。
今日,赵玄郎传赵匡义进宫,询问公务。
赵匡义妥善对答,很快便离了宫。
我派了小太监从他进宫一直盯到他离宫。
未几,小太监来向我禀报:“回娘娘,二千岁离宫时路过东宫南殿,看了一眼。”
萧燕燕被囚在东宫南殿多日了。
我听了这话,传来焦子辰。
“你密切关注东宫南殿的动静,想办法去套一套萧燕燕的话,看看她还有没有后手。如果赵匡义跟她有勾结,及时禀报。”我吩咐道。
“是。”焦子辰领命而去。
我一直不喜赵匡义这个人,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杀他。
细细看上去,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无故杀一个嫡系王爷,凭空引来朝野及天下人揣测,还会让人诟病赵玄郎是无道昏君。
如果他真的与萧燕燕有联络,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他。
焦玉儿回宫之后,与德芳感情日笃,胜从前多矣。
东宫井然有序。
花锦心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没有哭闹,没有哀求着出来,安于禁足。她的寝宫经常好几日都听不到一丝动静。
我命梅心过去看她一回。
梅心回来道,花良娣在潜心抄写佛经,已经抄了高高的一大摞,有人走近,花良娣都听不见。
进入八月,东京转凉。
夜里风起,一雨成秋。
花锦心生了场重病。
高热不退。
整日的咳嗽。
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太医过去,她睁开眼,不肯治,只说想见见德芳。
被关了数月,她为德芳绣了十二条腰带。
每一条的花色都不同。
有花,有月,有云,有雪。
十二条腰带,便是十二个月。
月月星移,时时思君。
她求太医将这十二条腰带献给德芳。
德芳听闻花锦心至死求见他,本推说不见,看到腰带上细碎的雪花,想起昌盛长街的大雪,花锦心的性命以付,有了不忍之心。
他问焦玉儿,能否去见。
焦玉儿说,若觉有遗憾,那便去见。
他摇摇头,说不见。
到了第三日傍晚,听闻花锦心已近弥留,德芳到底还是去了。
他走进去,花锦心躺在榻上,满脸的苍白之色,眼里涌出许多希望来:“殿下,殿下……”
她强撑着起来,德芳叹道:“有病好好医,父皇和贤母妃没有要你的命,等过三两年,事情淡了,或能解你的禁足。”
“殿下,妾身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外头的雨,外头的太阳,外头的春秋,妾身都见不到。妾身父母双亡,只有哥哥,哥哥死了,妾身孤苦一人。殿下您是妾身唯一的指望。求您放妾身出去。哪怕跟您再相守相伴一日,再做一日的夫妻,妾身便知足了……”花锦心道。
她想出去。
她对德芳抱有希望。
她不信,他要焦玉儿,不要她了。
德芳沉默,没有回答。
花锦心掌着灯,透过光亮看他:“殿下,您对妾身是有情意的,是么?”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德芳,从他的眼里探究他的情意。
德芳转身:“快到晚膳时间了,父皇那会子传我,我去了。”
“殿下当真心里没有我?”花锦心又问了一句。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落叶,簌簌掉落枝头。
德芳已经走到门口。
花锦心上前,拉住他:“殿下,如果您心里有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关在这里。您心里没我,我们便一同去了吧。我同您一起死,您的心里就只有我了……”
眨眼间,她根本不似有病的样子,死死拽着德芳。
手中的灯油泼洒在地上。
寝殿燃烧起来。
东宫的人连忙救火。
浓烟之中,隐隐看到皇城司一名年轻的亲随使从一旁的甬道闻讯来救火。
片刻的功夫,花锦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