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娘家做小姐时,她管家三年,规矩就是规矩,从不通融任何人,也不怜悯任何人。没有情面可讲。

到嫁了人,在东宫历经起落,坎坎坷坷,尝到了她以前没有尝过的冷暖,她的心打开一点缺口。

不能有孕,让她矮别人一头,从前的争荣夸世,又淡了。样样都想做到最好,却又做不好。索性,对别人不那么严苛,对自己也不那么严苛。

救李明和小喜,是对李明在她落难时忠心耿耿的回报,也是为自己积点福报。

成就一段姻缘,等于修七座庙。

丑时,漆黑的夜淌着静谧。

李明和小喜,身上涂了血,嘴角也涂了血。

实则,李明没有服下鸩毒,小喜也没有被杖毙。

焦玉儿离开天牢前,道:“今夜,我做主,你们算是结为夫妇了。从此,奔你们的活路去吧。”

李明和小喜跪在地上,道:“太子妃保重。您的恩情,我二人铭记于心。将来,您诸事顺遂,我们为您烧香抄经。您若有个马高蹬短,上下两难的时候,我二人拼上所有,也要来救太子妃!”

焦玉儿眼圈儿泛红,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好好过日子的话,便走了。

丑正三刻,今夜被处死的人,尸首都被放在板车上,拉走。

天牢的狱卒查了数,刚刚好,二十三名。

李明和小喜,也躺在里头。

一路,过三遍检查。

待出了宫,“死去”的他们,便自由了。

焦玉儿躲在暗处,看着板车过了最后一道检查出了宫,方才安心回去。

待她回到东宫,已经寅初了。

绣花伺候她梳洗罢,她躺在**,方觉疲惫,沉沉睡去。

梦里,心跳得特别快。

好似她与德芳,都走到了穷尽之路。

醒来,天微微亮。

一切如常。

才知那绝境只是自己的臆想。

德芳在穿鞋,见焦玉儿神情紧绷,问:“表姐,你怎么了?”

焦玉儿道:“爷,我心里莫名不安。李明的事,好似不是终点,倒是起点,将来,咱们真的遇到事,有口说不清,怎么办?”

德芳搂住焦玉儿,道:“不会,父皇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东宫不会出事。就算有什么,父皇也会保我们啊。”

“爷,”焦玉儿扶着德芳的肩,看着他,道:“若父皇也保不了咱们呢?他无能为力呢?”

“说什么傻话。父皇千古一帝,开基明主,怎么会保不了咱们。”德芳道。

焦玉儿道:“总之,就算东宫出事,咱们不出事,就好啊。”

德芳把被子给她盖紧,亲吻她的额头,道:“表姐,你身体还没好,多养养,蛇血草接着喝。”

“说到蛇血草,这林妹妹倒真是个好人。她到东宫这么久,日日向我问安,谨守本分。今年秋天,她就要诞下孩儿了。”焦玉儿的眼里有了希冀。

夫妻俩正说着话,林妙就来请安了。

德芳赶着去书房处理政务,走了。

焦玉儿道:“林妹妹,你回去歇着吧。”

“谢太子妃体恤。奴给太子妃煎了药再走。”林妙说着,去小厨房,和绣花一起煎药。

昨晚赵玄郎的处理结果,林妙已经知道了。

没有牵涉东宫,林妙松了口气,问绣花:“姑娘,你在东宫日久,跟李明熟悉不?”

“熟悉。他人很好。”

“那,他为什么好端端的,去春来喜班子?”

“奴婢不知道。”绣花答。

林妙想了会子,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绣花说:“我们少爷的那位先生,真是极好。要不是她,我们小姐真是险得很。哪儿禁得起失血呢?”

林妙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挺好。”

须臾,林妙又问:“饮血飞虫的事,陛下果真不查了么?”

“已经查清楚了啊!还查什么?不是春来喜班子的人搞的么?都被杖毙啦!”绣花道。

林妙道:“是,是,瞧我都糊涂了。”

绣花大大咧咧,道:“宝林当了主子,气色比原来好多了。奴婢记得,您前几年到焦府来的时候,穿着葛布衣裳,戴着木簪子,可羡慕我们小姐的衣裳首饰了呢。”

林妙有些尴尬。

林妙的父亲林朝是焦玉儿父亲焦继勋的喂马副官。说白了,就是给焦继勋跑腿、喂战马的。父亲讨好焦继勋,林妙自己讨好焦玉儿。

她从小到大,十来年,在焦玉儿面前没有抬起头。

三月最后的几天,匆匆过去了。

四月来了。

群玉馆的玫瑰,一朵朵开得鲜艳,带着刺儿,泼辣美丽。

东京还不太热。

微风不躁。

院中,肉团团坐在轮椅上,给玫瑰花剪枝。赵喜宁抱着柴郡主玩耍。

玉蝶来了。

“宗训哥哥,喜宁嫂嫂,还有我的小花妹妹!”玉蝶笑。

赵喜宁道:“玉蝶看着一天天长大,都同我一样高了。姑娘到了十二三,豆蔻年华,长得就是快。”

“嫂嫂,我跟师父学了一套剑法,耍给你们看。”玉蝶道。

“好。我们的小玉蝶,可是学了很久的剑法了呢。”赵喜宁笑着跟怀里的柴郡主道“来,我们看玉蝶姑姑的新剑法。你呀,就是玉蝶姑姑接生出来的。”

玉蝶真是颇有练武的天分。

跟焦子辰学了一年,耍起剑来,像模像样,等闲的人,都近不得她的身了。

小小的柴郡主拍着手。

众人大笑。

“小郡主真聪明,还知道鼓掌。”宫人们夸道。

肉团团跟赵喜宁说着朝廷开武举的事,四月中便是最后一场考试,在宫里进行,由赵玄郎钦点名次,是为天子门生。

赵喜宁的表兄参加了武举,第三场就被筛下来了。

玉蝶无意中说:“我也想参加武举比试。”

没有人当回事。

女子是不能参加武举的。

肉团团却把玉蝶的话听进去了。

武举那日,他让玉蝶换了男装上场。玉蝶非常高兴:“宗训哥哥,你真好。”

肉团团把玉蝶看似不切实际的梦想记在心里,帮她实现,这让玉蝶感受到一种细小又庞大的温暖。

孟夏草木深。

御花园摆了擂台。

玉蝶得了第八名。

谁也没想到,这次武举中,除了玉蝶,还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在余下的岁月里,成为宫中一个重要人物,宫里一道别样的风景。我努力扭转地云镜里历史结局的路途中,因为有了她,而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