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心哭泣一阵,看着韩德让,道:“我冒充圣后,死罪难饶。可我来契丹,全然是不得已。我不过是耶律斜轸的棋子罢了。德让,请与我饮最后一杯酒,我便无怨无悔地死去。也不枉来契丹走一遭。”

韩德让低头,并未出声。

“我自小无父无母,与兄长相依为命,可兄长又死了。嫁与大宋太子为良娣,见弃于太子。东宫一把大火,我无处可去。被耶律斜轸掳来契丹。德让,你与我饮杯酒,让我走上黄泉路时,不至太寂寥……”花锦心声泪俱下。

韩德让思索着,倒了两杯酒,递一杯给花锦心。

萧燕燕略略松开手。

允花锦心喝这一杯酒。

然而,花锦心趁着这个空,反身一扑,夺了萧燕燕的刀。

“我要回大宋,我要回去,我要见德芳……”花锦心的双眼,溢满了血丝。

其实,花锦心在契丹的日子,并不好过。夜里恨不得睁着眼睛睡觉。总害怕自己在睡梦中被杀死。

花锦心打开内殿的门。

韩德让从背后一剑刺入花锦心的心口。

花锦心倒在地上。

她睁着眼睛,看着前方,留着一口气,不肯闭眼。

直到,再也撑不下去……

她意识几度模糊。

把韩德让看成德芳。

以为德芳杀了她。

她没有眼泪了,只是笑:“德芳,对不起,我哥哥害我小产,我没能保住你的孩儿,对不起……”

她多么想回到皇城司。

如果她不嫁给德芳,她就还是皇城司五品都史。

暗中为郑王柴宗训办办差,领取一些银钱。

一身黑衣,四处杀人的岁月,竟是她最好的岁月。

她内心轻视的满腹算计的郑王,竟是对她最好的人。

多么讽刺。

她的能力撑不起她的野心。

她根本坐不稳高位。

她不属于契丹皇宫,甚至,也不属于东宫,只属于皇城司。

契丹皇宫,檐下的冰凌,成了她眼里最后的风景。

韩德让刺死花锦心后,手僵了许久。

待他醒转过来,探了探花锦心的鼻息,道:“禀圣后,人已经断气了。”

萧燕燕道:“叫人拖出去埋了吧。”

“是。”韩德让单手含于胸前。

花锦心的尸体被兵士用黑布裹起来,抬去荒山。

韩德让走到萧燕燕身边,道:“圣后,臣千辛万难,请来一位画皮师,让他为您还原容貌吧?”

契丹的风,拂面如刀。

又冷又疼。

契丹的夜晚,比东京凄清。

契丹的火炉,比东京硕大。

萧燕燕蓦然笑了笑:“朕觉得容貌不是要紧的。”

韩德让道:“圣君若是认不出您……”

“他的确认不出我。”萧燕燕轻声道:“但是有一个人,无论我什么样子,他都不在乎,都一样爱重我……”

韩德让忙问道:“您说什么?恕臣没有听清楚。”

萧燕燕摆摆手:“没什么,你不必听清楚。不过是朕的唠叨罢了。”

“您这次回来,臣觉得您变了许多。”

“哦?哪里变了?”

韩德让俯身道:“您变得柔和许多。”

从前的萧燕燕,总是满身的肃杀之气。

有了焦子辰,她确实不一样了。

韩德让将萧燕燕请到密室里。

一夜的功夫。

萧燕燕走出密室,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容颜如初。

契丹到了冬天,地面的雪又厚又硬。

褪不去的白色。

清晨,寒雾笼罩。

整个大都,都朦朦胧胧。

萧燕燕坐着皇辇,回契丹皇宫。

外头的兵士,谁都没有注意到,来时的圣后与归去的圣后,换了个人。

只是,萧燕燕在韩府待了一整夜,关于她与韩德让的艳闻算是“坐实”了。

萧燕燕回宫,径自走到自己的孩儿耶律隆绪寝宫中,站在小床边,伸手,抚摸孩儿的小脸。

环顾宫中的一切。

恍如隔世。

耶律隆绪睁开眼,看见母亲,开心地笑,那笑容里,有亲昵,有依赖。

耶律贤仍在病中。

已经到了糊涂的地步。

翌日,除夕。

契丹依旧开朝。

萧燕燕抱着耶律隆绪上朝,重振朝纲。

忙碌至极的她,只要低头,看到自己手上戴的玉手串,便会觉得,那个少年郎就站在她身旁。

焦府的水仙,开得还好吗?

那些温馨,那些宁静,真的像是偷来的。

东京。

大宋皇宫。

阖宫徜徉在过年的喜庆中。

雪早上就停了。

日头出来。

连续好几年,东京除夕都下雪或是下雨,今年格外特别。

日头很大。

暖光柔和。

赵玄郎的手指轻轻叩在龙书案上。

龙书案上摆着我送给他的写意的供词。

他从皇陵带回宫。

时不时看一眼。

写意在天牢里,用碎碗渣子自尽了。

而晋王府管事张行,在赌坊跟人斗殴,也死了。

事情太巧合。

赵玄郎琢磨着。

他决定试一试自己的二弟。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要试上一试。

正当这个时候,皇城司的人在东京集市上捉住了那个给德芳报信的老太监冬和……

王司使赶紧将冬和带去福宁宫。

福宁宫一整日紧闭着大门。

赵玄郎连除夕宫宴都取消了。

谁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