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刑罚的种类非常多,能让人痛苦到极致,却始终吊着一口气,死不掉。

赵玄郎命王司使一样一样地用在老太监冬和身上。

可冬和就是不肯招。

到最后,赵玄郎遣退王司使,开始利诱。

没想到,奄奄一息的冬和,居然拼尽最后的力气,行刺赵玄郎。

冬和舌头底下藏着的一枚薄薄的,小小的刀片,离赵玄郎只有一寸的距离。

情急之下,无心侍卫一刀结果了冬和。

冬和口中的刀片掉落。

这一幕,令赵玄郎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惊诧福宁宫一个不起眼的老太监,居然有异心。

宁死不招。

为了保住秘密,竟不惜刺杀君王。

“朕从未失德,他怎能至此?”赵玄郎苍凉地问了一句。

不知是问上天,还是问自己。

在位十六年,他兢兢业业,宵衣旰食。

以仁孝治天下。

“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弑君!”

他的惊诧里,有浓浓的挫败感。

无心指着冬和的尸体:“陛,陛下,还,还问,问么?”

赵玄郎道:“人都死了,还问什么?”

无心默默将尸体拖走。

赵玄郎下令取消了宫宴。

他已没有心情欢庆了。

日头透过窗棂,淡淡地洒进来。

他坐着,沉默地喝茶。

如何试探二弟?

他唤钱公公,去晋王府传旨,让二弟正月初八陪他去万岁山狩猎。

他要诈一诈二弟。

就说已经查清了,许多事情是二弟所为,赐二弟鸩酒。

表面上,他只带几个侍卫和几个太监。

暗中命人埋伏在猎场周边。

如果二弟有反心,断然不肯喝下鸩酒,会反抗,甚至对他下手。

那么,他就令暗中埋伏的人扑上来,擒住二弟。

如果二弟果真肯喝下鸩酒。

那么,二弟便是无辜的。

所谓的鸩酒,不过是黑色的补汤。这一点,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有他一人知。

他这几日被怀疑折磨得寝食难安。

试过,才安心。

正想着,外头小太监进来报:“陛下,郑王殿下在外求见。”

赵玄郎道:“让他进来吧。”

须臾,肉团团转动轮椅进来。

拱手行罢礼后,肉团团道:“亚父取消了除夕宫宴,儿担心亚父。亚父怎么了?”

赵玄郎道:“没什么事。朕想清静清静。宗训,喜宁丧礼办完了,你有空带着金花多去喜宁娘家旻王府走走。旻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年纪轻轻早逝,旻王夫妇悲痛至极。你多多陪他们。”

“是。”肉团团顿了顿,又道:“亚父,儿今日来,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赵玄郎道。

“儿臣思虑了好几年,不得不告诉亚父,东京汴梁城,从地势上看,无险可守。而洛阳城,南有伏牛,北有邙山,西有肴涵之固,东有嵩岳之险,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且洛阳是亚父您的故乡。儿臣觉得,迁都洛阳,于千秋后世有益。”肉团团道。

赵玄郎道:“朕何尝不知道洛阳地势好,然,迁都是件太宏大的事情,过程琐碎,耗时长。”

肉团团缓缓道:“亚父,儿臣想着,您现在生德芳的气,父子亲情有伤,终是憾事。不如,就此迁都大事,让德芳立功赎过。儿与德芳,先行去洛阳,勘址,建宫,一步步挪衙过去。将好之时,您再来。”

赵玄郎本还认真考虑着“迁都”过去,一听到这话,心中生怒。

但他克制着,不向肉团团发脾气。

面色一点点冷下来。

“宗训,你想出迁都这样的千秋大计,是为了德芳吧?你想让德芳东山再起。可德芳现在是戴罪之身,太子之位已然被废,朕又怎么能派他去做这样的大事?君王的政令都是一纸空谈么?”赵玄郎道。

“亚父……”肉团团还想继续说什么。

赵玄郎道:“宗训,休提了。你安生回群玉馆过年吧。”

肉团团告退。

前朝逊帝,干涉迁都大事,干涉储君废立,的确不该。

可肉团团从来都把自己当赵玄郎的儿子。

“是儿失言了。”肉团团道。

正月休朝的日子,过得格外快。

每一晚,宫里都有灿烂的烟花绽开。

德芳被圈禁,谁也不能见。

我送新棉衣、好酒好菜过去,托守门的侍卫给他。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东宫结满了蜘蛛网。

宛如荒冢。

一点点旧日的气象都没了。

眨眼间,到了初七。

傍晚,我倚窗眯着了。

眼前总是莫名浮现福宁宫中的金匮。

我醒了后,跑到福宁宫,拼命在金匮中找寻。

什么也没找到。

赵玄郎看着我:“你疯了么?”

我道:“这金匮中有没有一纸盟约?”

他伸手,摸我的额头:“你在胡说什么?当然没有。”

我转身。

他道:“明日试过之后,我就知道,谁最可信。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万岁山?”

我真的被气笑了。

“我可不可信,你还要试?我不需要你试。”我道。

他道:“我明白了,你不敢。”

“是是是,你当我不敢好了。”我离开福宁宫。

刚回披芳殿,梅心向我道:“娘娘,奴婢有要紧话跟您说。”

我屏退了宫人,随她走到内殿。

梅心道:“今儿,奴婢出宫买脂粉,路上看到了一个人。您猜是谁?小喜。”

“小喜?”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梅心道:“太子妃生辰那晚,您请了曲艺班子进宫表演,小喜是曲艺班子里的台柱子啊。当夜,闹了饮血飞虫。”

“是,本宫想起来了。可小喜和东宫的侍卫李明都被处死了啊。”我道。

“他们没死,被太子妃救下来了,隐姓埋名,组了个小曲艺班子,在洛阳唱曲谋生。小喜将奴婢拉到荒僻的巷子里,跟奴婢说,宫中大乱那日,闯宫的黑衣人,有一个是小喜的老主顾。听曲的时候,喝醉了,透露了三言两语。小喜不放心,和李明来了东京。御河的水通向灵渠。他们救下了太子妃。”梅心道。

“那为何这些时日不来送个信儿?”我不解。

梅心道:“太子妃伤得非常重,昏迷不醒。小喜和李明两人,不知害太子妃的人到底是谁,不敢报信,怕暴露了太子妃的踪迹,宫里再派人去追杀。昨儿晚上,太子妃才初初醒来……”

“玉儿在哪儿?本宫去见她。”

我心中被喜悦盈满。

玉儿还活着。

太好了。

德芳没了储位,但他又可以和玉儿常相伴了……